第77章

夜裏沒睡好, 第二日薛令儀起身就有些晚了。原也是不相幹的,這裏是周家莊,是薛令儀的地盤, 便是一整日不起身,也沒人敢多嘴多舌。只是樓家的六姑娘, 偏這時候被送了過來。

“樓府的六姑娘?”薛令儀一身霜白裏衣坐在床沿上,面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們樓家以為王府是什麽地界,又以為我這周家莊是什麽地界,說換人就換人, 昨個兒五姑娘,今個兒六姑娘,莫不是明個兒又要換成七姑娘了?”

眼見薛令儀動怒, 紅袖忙道:“如此, 奴婢這就讓他們調轉馬車,回樓府去。”

見着紅袖要走,薛令儀忙道:“且慢。”

紅袖又忙弓腰垂手,回身站好聽令。

薛令儀沉默片刻,說道:“既是來了, 且先見見再說吧!”

曹淩既是把人甩到她這兒,八成是存了叫樓氏進府的心思, 既如此,她便是看在曹華的份兒上,也得把把關,看看這位六姑娘, 又是個什麽性情。

換衣梳妝,等着去了會客廳的時候,樓六姑娘已經等了許久, 只是這位姑娘倒不似昨個兒那位五姑娘,瞧起來倒是個溫和的性子,又耐得住性子,見着薛令儀進來,忙起身行禮,瞧着還算乖巧懂事。

薛令儀心裏先滿意了幾分,性子溫和,以後才好照看曹華。昨個兒那位五姑娘長着一雙大眼睛,瞪起人來分外駭人,別說曹華怕她,便是薛令儀看了,心裏也有些犯憷。

薛令儀叫了起,在榻上坐下,瞥了一眼茶杯,笑道:“這是新下來的春露茶,不知樓姑娘喝着如何?”

樓六姑娘忙笑道:“入口溫潤清新,味道極好。”

薛令儀點點頭:“坐吧!”

等着樓六姑娘坐下,薛令儀才瞧見她只坐了一半兒,身子筆挺,螓首卻微垂,瞧着這模樣,甚是懂事乖巧。

兩人誰都沒有說起昨個兒被攆回去的樓五姑娘,薛令儀随意說了些刺繡脂粉的事情,樓六姑娘皆是謹慎對答,及至最後,薛令儀倒還滿意,笑道:“該用午膳了,樓姑娘便同我一起在暖閣裏用了吧!”

樓六姑娘知道她這是初步過關了,心裏稍稍松了一口氣,起身福禮道:“多謝娘娘厚愛賜飯,星兒不勝感激。”

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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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令儀問道:“你閨名喚作錦星?”

樓錦星恭敬道:“正是。”

兩人一道去了暖閣,曹華已經紅蓮安置在了座椅上,見着薛令儀進來,忙起身行禮。

薛令儀笑道:“這是你母親的六妹妹,二公子過來行禮。”

聽說是他母親的六妹妹,曹華臉上的神色微微黯淡。他原是聽了王妃的話,又是親眼看着王妃是如何對待三弟的,以為這世上的姨母都和王妃一般模樣,也會把他當作親生的,猶如母親在世一般對他好。卻是不料來了個厲害的,還不如在孫娘娘那裏,雖說孫娘娘待他始終隔了一層,卻也從來不呵斥他,不對他兇神惡煞的。

“姨母安好,給姨母請安。”曹華神色寡落地走過來行禮,然後立在薛令儀身側,便垂着頭不願意吭聲了。

樓錦星素來知道樓錦玉的脾性,瞧着這位公子的模樣,大概也猜到了那五姐姐是如何的在這位公子跟前耍威風的,心裏起了淡淡憐惜,樓錦星笑道:“公子多禮了。”

薛令儀擡手撫了撫曹華的烏發,知道他心裏不高興,只是她這裏孩子已經很多了,再來一個,她管不好也不好管,眼下她能做的,便是為他尋個脾性好,品行端良和善的。

“你姨母會在周家莊住上一陣子,你搬去同她住在一處院子裏。”

曹華立時慌張起來,那個五姨母同他在王府裏就住在一個院子裏,動辄斥責,兩只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還每每只說待他好。

“娘娘,華哥兒和清羽哥哥住在一起很好的,為何要搬家,華哥兒不想搬。”曹華扯住了薛令儀的衣袖,神色頗有些可憐凄楚。

薛令儀含笑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不言不語神色不動的樓六姑娘,拉起曹華的手走到一側笑道:“華哥兒別怕,這幾日我叫你紅蓮姐姐去陪你,你只管大膽同她相處,若是好的,以後就叫她照看你,若是不好,就跟昨天你那位姨母一般模樣,薛娘娘就攆了她回樓家,再不許她來。”

曹華擡眼看看薛令儀,見她神色慈愛,目光溫和,想了想,點了點頭。

一頓飯下來,風平浪靜,薛令儀叫人安置樓六姑娘和曹華的住所,自己坐在窗格下,按着眉腳有些頭疼。曹淩這厮還真是過分,納女人就罷了,竟然還要她來看人品,真是欺人太甚。

默了片刻,薛令儀決定不吃了這個暗虧,叫人拿了紙筆,洋洋灑灑寫了三大張,盡是贊揚今個兒這位樓六姑娘的,再不然,便是恭賀曹淩又得佳人雲雲。等着寫好了,拿了蠟印蓋上,便叫人快馬加鞭送去了京都。

曹淩看了信,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了。這女人,怎的還是這般不上道兒。又尋了人來問,知道樓五姑娘兇惡跋扈被攆回了樓家,如今是樓六姑娘在周家莊,心裏一陣羞惱,果然是盡職盡責,這還真是一心一意給華哥兒選後娘來着。

“來人,叫人去王記金銀樓選一套頭面,拿了錦盒裝起來送去周家莊賜給那位樓六姑娘,就說她照看二公子辛苦了。”

曹淩安置完,背手立在窗前面上盡是得意,他就不信了,那女人真的一口的醋都不吃。

頭面送到周家莊的時候,新年已過,正值元宵。

薛令儀命人把錦盒送去樓六姑娘的院子,還挑了一根寶藍點翠珠釵一并送了去,只說是她照看二公子有功,這是獎賞。

等着丫頭去了,薛令儀靠在引枕上,臉上就露出了不快。這次過年,除了年前的賀禮,曹淩并沒有送給她其他東西。這不對頭,以前每逢過年,曹淩都會專門送她一件新年賀禮的,不看貴賤,只瞧着裏面的一份兒心意。可是今年卻沒有。

“你叫人打聽打聽,王爺在京都,可是納了新人了。”

等着紅蓮拱手而去,薛令儀想着方才紅蓮瞪眼吃驚的模樣,心裏一陣恍惚,她如今也開始患得患失了,這該不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了。

紅蓮自然是着人去打探曹淩身邊,是否真是進了新人,但是同時,也寫了信送去了曹淩那裏,裏面寫的,赫然就是薛令儀疑心疑鬼暗自吃醋的事情。

只是這信送出去沒幾日,薛令儀便收到了曹淩叫人送來的匣子,打開一看,卻是一盒綿裏油。

紅蓮瞧見了笑道:“瞧這盒子,竟是用上好的羊脂玉打造的,上頭還刻着比翼雙飛蝶,王爺待娘娘的情意,還真是羨煞旁人。”

薛令儀瞥了紅蓮一眼,只是唇角卻是情不自禁勾起的笑,說道:“這算什麽,不過是一盒子頭油罷了,哪裏比的上王記的頭面。”

紅蓮笑了:“這就是娘娘不知道了,那頭面不過是王爺交代下去,下人置辦的,想來王爺都不知道這頭面是什麽樣式。可這頭油不一樣,奴婢跟王爺身邊兒的福祿交好,他可是寫了書信給奴婢的,這盒頭油,可是王爺親手調制的。”

薛令儀瞧着紅蓮擠眼抿唇的模樣,雖是臉上都笑開了,可還是嗔道:“你這丫頭,竟敢和王爺身邊兒的人來往過密,怕是女大不中留,幹脆我向王爺修書一封,就把你許配給福祿吧!”

紅蓮立時紅了臉:“瞧娘娘說的,奴婢同那福祿情同手足,可不是什麽男女情誼,娘娘可不要亂扯紅線。”

薛令儀笑了幾聲,低眉再去看那盒頭油,眼中不禁流露出溫柔的神色來。

紅蓮的信半月後終于送到了曹淩手裏,他看了信唇角就忍不住勾了起來,這女人還算是有些良心,不枉他這幾年待她一往情深的心意。

“去,把那幾個箱子,還有後院那幾個女人一并送去給王大人,費大人,就說前次的事情多謝他們,這是本王的一番心意,叫他們萬不可推辭。”

“是。”

曹淩見下人應喏而去,将手裏的信紙折起來放在匣子裏,臉面上,是忍不住的歡喜。快了,等着京都裏的情勢安穩了,便叫把她接過來,這麽久不見她,也不知道她好不好。

這般想着,曹淩想起了身子骨不日不如一日的聖上,還有蠢蠢欲動,已經按捺不住的潭王,臉上的笑容消失,漸漸變得陰沉。這京都表面看着一潭死水,可底下的暗湧不斷,卻實在是叫他頭疼心累。

這種時刻,真希望她能守在身邊,疲倦回府後,也不至于枕衾冰冷。曹淩擡頭看着天際的半輪圓月,心中充滿了思念。可這京都眼下不亞于龍潭虎穴,還是再安穩些,又再說罷。

周家莊樓錦星住處,樓錦星正在給曹華試穿新衣,這是她親手剪裁又親手縫制的,一針一線,都是她的真心實意。

“很合适呢!”樓錦星笑眯眯看着曹華。

曹華瞧着新衣也甚是歡喜,手指頭摸上去,細滑柔軟,再看那針眼,綿實筆直,一看便是費了功夫的。

“多謝姨母,華哥兒很喜歡。”有了上次的教訓,曹華對這位六姨母很是排斥,他的性子素來溫和,便是厭惡,也做不出故意尋是非的事情,只是冰冰冷冷的,待樓錦星的态度不冷不熱的。

偏偏樓錦星卻是個軟和有耐心的,這麽熱臉真心的暖着,很快兩人的關系便融洽了。

瞧着曹華喜歡,樓錦星也極是高興,笑道:“二公子喜歡,明個兒姨母再給二公子做一件。”

“不了不了,還是叫繡娘去做。”曹華含笑道:“做衣服費眼睛,姨母做了好幾日了,歇歇眼。”

察覺出曹華的關心,樓錦星心裏的一塊巨石算是落了地。

她親娘不過一個歌姬出身,在樓府也不得寵,如今她來了這裏,夫人她心存嫉恨,必定不會善待她姨娘。只有她在這王府立住了腳跟,她姨娘在府裏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二公子心善,姨母心裏聽着高興。”樓錦星又将新衣扯了扯,看向曹華的眼神,不亞于看着一個金元寶。她得不得寵的還要兩說,可二公子已經八歲了,眼下只要扒住了二公子,她的腳跟便是穩的。

對于樓錦星的考察,薛令儀是滿意的,這女子溫柔賢淑不多事,對曹華也上心,起居事宜皆照料得井井有條。聽說這姑娘生母出身歌姬,沒有背景也不得寵,怪道養出這麽個性子。

“你父王的意思,以後就叫你這六姨母來照看你,做你的娘,不知道華哥兒心裏可願意?”這一日,薛令儀叫來了曹華,命他坐下後,便這般輕聲問道。

曹華倒是不吃驚,點點頭,臉上氲滿了笑。

薛令儀笑道:“你願意就好,以後她待你好,二公子也要投桃報李,好生敬重。若是暗地裏待你不好,二公子只管來尋我,薛娘娘必定幫你做主。”

曹華起身恭敬拜了一禮:“知道了,多謝薛娘娘。”

這事兒便是定了,薛令儀修書一封,便着人送去了京都。曹淩的回信是在半月後,沒有提及樓姑娘的事情,卻是說京都情勢安穩,他登基在即,叫薛令儀收拾一番,準備啓程去往京都。

薛令儀只聽說聖上的身子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可旁的,這武陵鎮山高皇帝遠的,卻是消息不及時。只是曹淩叫她收拾了往京都去,那就往京都去吧!

“你叫你姐姐打聽打聽,府裏頭王妃或是旁的側妃夫人那裏,可是也得了收拾行囊往京都去的消息。”

如錦點點頭去了,薛令儀又叫丫頭去請趙世榮過來。

“爹,這一去京都,女兒最起碼也能得個妃位。”薛令儀笑眯眯捧着茶放在趙世榮跟前。

趙世榮瞧着薛令儀撇嘴:“你不是向來視權貴為糞土,怎的如今倒這般權迷心竅一般的模樣。”

薛令儀笑了笑坐下,淡淡道:“除非王爺以後待女兒色衰愛弛,不然女兒有寵位分卻不高,膝下還有兒子,怕是日子難過。既是要入皇宮,做不得皇後,也要做後宮裏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那一個,都說後妃難為,女兒逃又逃不掉,可心裏卻不願意被欺負。”

趙世榮笑了:“沒錯,京都裏的人都長着勢利眼,後宮尤是,捧高踩低的,無寵便要受欺負。你別怕,還有爹呢!到時候爹也找王爺要個官兒做做,你在宮裏日子也好過。”

薛令儀點點頭,拎起茶壺又給趙世榮添了些茶水:“只是,我這姓氏——”

“爹不在乎。”趙世榮沖薛令儀笑了笑:“你姓薛也好,姓趙也罷,都是爹的親閨女。再說了,這是你娘死前叫你改的,爹不願意逆了她的心事,叫她地下有知也難安,便還是姓薛吧!”

薛令儀有些心虛,又有些難過地看着趙世榮,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爹,娘心裏是有你的。”

趙世榮一怔,而後放下茶碗笑道:“爹知道。”

這回輪到薛令儀發愣了:“爹知道?”

趙世榮嘆道:“知道,都知道,若非你娘心裏有了我,她也不會一聽到你爹或許還在世的消息便分寸大亂。爹猜着,她後來不是不知道這消息是假的,但還是義無反顧的帶着你走了,怕就是心裏覺得對不住你親爹,生了愧,這才沒法子繼續同我在一處了。爹都知道了,都知道的。”

薛令儀難看得過看着趙世榮将臉撇在一旁抹眼淚,沒說話,靜悄悄地喝着茶。

娘親的心事,薛令儀起先不明白,後頭也漸漸清楚了。就是爹說的那樣子,娘要走,正是因為她心裏有了爹的位置。原先沒有,還能理直氣壯地說是為了活命,為了她這個女兒,可有了,便再也不一樣了。

“好了,既然王爺有命,收拾收拾便啓程吧!”趙世榮抹了一回眼淚,回頭便恢複了原來模樣,說道:“你是不知道,京城裏前些日子幾乎是血流成河了,好些子站錯隊的高門大戶全部被抄家了,真正的慘不忍睹。這啊,就是朝政,也是你爹我不願意摻和進去的原因。做個富貴閑人就好了,這東西一沾染,一個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薛令儀瞧着趙世榮長籲短嘆的模樣,心裏生出了不安:“可是因着我,爹要尋王爺要官兒做了。”

趙世榮笑了笑:“別怕,爹會小心的。”

薛令儀眼中露出不忍和內疚:“可爹都閑雲野鶴一輩子了,為着我,我心裏難過。”

“別難過。”趙世榮笑着看向窗格外的天際:“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武陵王府常青閣,秦雪嬈憤怒地将凍青釉雙耳玉質花瓶摔在了地上,那個薛氏,不禁搶走了她原本施恩在樓家的舉薦之恩,眼下她這個王妃還不曾往京都去,她便要收拾行囊去了。這個耳光太響亮了,秦雪嬈不禁生出了擔憂,莫不是王爺之後登基稱皇,還要立了那薛氏為後,将她降為嫔妃不成?

“來人,擺紙磨墨。”秦雪嬈心想,她得給她爹寫封信了,這事兒可是迫在眉睫了。

關雎樓的裏動靜不算小,整個王府,沒人不知道王爺招薛側妃往京都去了,相比于其他院子裏靜默無聲的情形,這專寵偏寵的架勢,仿佛一陣細長的針,狠狠刺進了各院裏女人的心口上。

“王爺他這心,可真是偏呢!”李春華懶洋洋地将手裏的杏仁茶擱在了桌面上,頭微微一偏,拭去了眼角落下的淚痕。她一直以為,王爺待她也算是偏愛了,誰料如今一瞧,才知道什麽是小巫見大巫了。

“夫人,這杏仁茶涼了,再換一盞吧!”綠容小心地觑着李春華的神色,唯恐她忽然崩潰,就鬧了起來。此番鬧起來,除了丢人,卻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不用換了,我喝不下。”李春華卻是意外地神色又淡漠了起來,拎起帕子将眼角又按了按,問道:“恩哥兒呢?把他抱過來,以後呀,我真的就只有他了。”

綠容忙招呼了綠蘿去帶了四公子過來,又說道:“聽說二公子同樓家的六姑娘處得很好,薛側妃做主,已經跟着二公子一道住進了春香院,名為照顧二公子,實則還不是為王爺預備的。想來等着去了京都,就要被收用了。”

李春華冷笑道:“她倒大方!”

綠容沒敢接話,不過那位薛側妃,卻還真是叫人出乎意料。依着她眼下的寵愛,撒個嬌掉個眼淚,別說那樓六姑娘相貌尋常,便真是仙娥下凡,怕想要進了王府,也是艱難。

“王妃這回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作自受了。”李春華默了片刻又冷笑道:“原是想要給你自己找個幫手,結果好了,這幫手到了薛氏的麾下了,還真是好笑得很。”

綠容也陪着笑了兩聲,見着李春華很快又拉長了臉,就沉默地立在旁邊,也不敢說話了。

雖說路途久遠,旅程枯燥,可官道平坦,倒也平安。薛令儀遙遙看着京城巨大高聳的城闕就近在眼前,不覺心裏生出了無限的感慨和唏噓。

當年她和她娘踏着蒼茫夜色匆匆逃出京城,誰料一出城門,便被一直守在城門口的羅氏的人逮了個正着。

那羅氏不懷好意,捉了她和她娘想要遠遠地賣了,以絕後患,只是沒料到她娘死志已存,當場撞柱自絕于羅氏面前。

羅氏被吓得不輕,再看向她的時候,就命人放了她。竟也不怕她回轉頭去尋爹爹,治她的罪過。

薛令儀長長嘆着氣,趙世榮驅馬上前,問道:“嘆氣做甚?可是哪裏不适?”

看着趙世榮已然蒼老的臉,薛令儀咬咬唇,還是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坐累了。”

趙世榮笑道:“再忍忍,馬上就到了。”

薛令儀點點頭,落下了車廂的簾子,靠在車壁上,想起她娘死前給她說的那些話。不許恨,不許怨,更不許報仇。罷了,娘都死了,她不願意忤逆了娘的遺願,叫娘地下有知,不得安寧。

眼下她要進宮做皇妃了,想那羅氏知道了這消息,必定是要終日惶惶難安,待她時不時傳了那羅氏進宮一敘過往,就叫羅氏活受罪,整日裏戰戰兢兢難以安生,豈不是比一刀殺了她更解恨些。

那城闕瞧着是近了,可還是走了很久,直到半下午,才到了城門口。

趙世榮一眼就看見了一身常服的曹淩,正背手在城門前等着,當下唬得不輕,驅馬上前敲了敲車壁:“皇上來了。”

便是薛令儀往京都趕的路上,曹淩登基稱帝,改年號為正安。

薛令儀驚詫下忙撩開了窗簾子,遠遠看去,果然是曹淩正在城門前。

說心裏不歡喜那必定是假的,曹淩才登基,必定是國事繁忙,可他竟是抽空過來接她,她如何能不感動,又如何能不心動。

曹淩也遠遠看見了馬車,唇角溢出笑來,嘆道:“她終于來了。”

這京都于他而言,實在是冰冷,又實在是令他心累疲倦。以前趙三爺還在的時候,他每日都要去那裏喝碗茶,也不怎麽說話,只是安靜地坐着。聽隔壁院子裏,少女清脆婉轉如黃莺的笑聲,一陣一陣的傳了過來。那時候他備受皇帝猜忌,日子過得灰暗凄楚,那管如金似玉的嗓子,仿佛一抹燦爛豔麗的顏色,溫暖了他冰冷的生命。

曹淩制止了趙世榮的請安,低聲笑道:“朕是私服出宮,愛卿莫要聲張。”說着扶着車壁一躍而上,撩開了車簾就彎腰走了進去。

紅蓮紅袖等人已經匍匐在地,曹淩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等着車裏空無一人,只剩下他們二人,曹淩上前将薛令儀擁入懷中,嘆道:“你這死丫頭,當初如能孤身入敵穴,豈不知我會擔憂嗎?”

薛令儀的鼻尖滿是龍涎香的陌生味道,她有些不安地伏在曹淩的懷裏,莫名的,便緊張地不敢說話了。

他是什麽意思?薛令儀擔心地想,秋後算賬嗎?都道是伴君如伴虎,眼下他不是王爺了,卻是個君王,那她呢,還敢像以前一樣的肆無忌憚嗎?

薛令儀情不自禁揪住了曹淩前襟的衣料,她心裏很亂,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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