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五更天, 天才蒙蒙亮,關雎宮已經燈火通明,輕衣曼帶的宮女們腳下輕盈, 來來往往地在宮殿內外穿梭行走。

垂地的幔帳深處,薛令儀正在給曹淩正冕冠, 又将衣襟輕輕扯了扯,撫平,擡頭溫柔笑道:“陛下,好了。”

微黃的燭光下, 薛令儀一頭烏發随意披散在肩頭,素臉不施粉黛,愈發顯得眉眼清俊溫柔。

曹淩輕輕挽起薛令儀耳邊的碎發, 面色雖則溫柔, 卻籠着一層薄薄的擔憂,輕聲道:“朕去上朝了,你收拾一下,就去慈安宮拜見太後,記得要小心應付。”說到小心二字, 卻是雙手輕輕按在薛令儀的肩膀上,輕輕捏了一下。

慈安宮太後莫氏, 卻是孝康帝曹德的親母,除了曹德,她還育有一子曹順,便是之前一直同曹淩争奪皇位的潭王。眼下曹淩登基稱帝, 曹順被圈禁在京都的一處府邸裏,可莫氏卻被曹淩尊奉為太後,依舊住在慈安宮, 享受太後的至尊地位。

“皇上莫要憂心,臣妾明白的。”薛令儀颔首輕笑:“昨夜陛下同臣妾說了許多,臣妾心裏已經有數了。”

可曹淩卻依舊擔心,輕聲道:“你有數就好,只是太後因着潭王對朕頗有怨念,眼下你獨自在京,秦氏又不在,怕是她心裏有火,只能沖着你發了。”又嘆道:“都怪朕,若是讓你同秦氏等人一道入京,有秦氏在,太後的眼睛也不會放在你的身上。”

薛令儀笑道:“不過斥責幾句,總不能将臣妾拉出去打板子,臣妾不會放在心上的。”

曹淩笑容淡淡,眼中氲起憐惜:“你倒想得開。”又似是自語道:“想得開好呀!”說着将薛令儀拉向懷裏,輕輕道:“有件事,你需得先知道,朕封羽哥兒為國公,卻有言官上奏,說羽哥兒只為朕之義子,國公之位太過。朕已經着人查明,指使那言官上奏的,正是慈安宮那位。今日你去,她必定不會輕易饒過你。朕答應你,待朕下朝,便去慈安宮接你,你要好生忍耐。”

薛令儀點點頭:“陛下放心,臣妾會小心應付的。”

一時送走了曹淩,紅蓮走上前來:“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打扮。”

薛令儀擰眉默了片刻,說道:“取我側妃的正裝來,頭飾要選貴重低調的。”

紅蓮忙應下,薛令儀這才愁緒滿腹進了屏風後。

因着薛令儀如今還不曾被冊封為貴妃,雖然吃穿用度已經按照貴妃的份例來安置,但是薛令儀依舊帶着紅蓮紅袖兩個,徒步往慈安宮走去。

慈安宮裏,莫氏剛剛起身,宮女正為她梳發,她半合着眼睛輕聲問道:“那個薛氏,到了嗎?”

有宮女一旁回道:“已經來了,在廊下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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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已是秋寒料峭的天氣,薛氏立在廊下,必定少不了挨冷受凍。莫氏唇角蕩起一抹淩冽的笑:“叫她等着,不許她進來。”

庑廊下,薛令儀正安靜地站着。幸而她有所覺悟,穿得不算單薄,然而即便如此,眼下她也有些手冷腳冷。

紅蓮悄聲說道:“娘娘,你可捱得住?”

薛令儀頭未回,唇瓣微動,低聲道:“莫要說話,安靜跟在我的身後。”

這般站了足足兩盞茶的功夫,薛令儀已經腳麻手麻渾身冰冷,宮殿裏面才出來一個宮女,福禮低聲道:“娘娘,太後有請。”

薛令儀微微颔首,淺笑道:“有勞姑姑帶路了。”

慈安宮正宮殿室寬綽有餘,角落的連枝燈上,燭火還未熄滅,映得出一地的斑駁黑影。莫氏正坐在軟榻上,瞧見薛氏進來,将手裏的茶碗擱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說道:“你來了。”

薛令儀忙上前叩拜行禮,莫氏并沒有叫起,只笑道:“聽說你昨個兒就進宮了,哀家在宮裏左等右等,直到燭火燃起,直到夜半三更,也沒見着你過來拜見,卻不知道什麽事情絆住了腳,竟是不曾來同哀家相見。”

薛令儀眉眼微斂,低聲回道:“回禀太後,昨個兒原是要來的,只是臣妾長途跋涉,一路風塵,陛下說這般去拜見太後實屬不敬,命臣妾夜裏擺上香案奉上香火香果,沐浴齋戒一頓,才可來拜見太後,故而昨夜裏臣妾不曾用膳,今日早起又用香湯沐浴一番,這才敢前來朝拜太後。”

“原是這麽個緣故。”太後說話輕言慢語,淡淡笑道:“哀家還以為,皇帝因着哀家不是生母,并不曾将哀家放在眼裏,你又得皇帝聖寵,這才不願意來慈安宮拜見呢!”

薛令儀忙将額頭抵在冰涼的青石板轉上,急聲道:“太後明鑒,皇上常在臣妾說起太後當年的恩德,将皇上養在膝下,雖不是親子,卻視為己出,皇上心中一向感激涕零。此番緣故,并非怠慢太後,實乃是慎重又慎。”

太後端起茶碗,慢慢咽了兩口,笑道:“瞧你,緊張什麽,哀家又沒說什麽不是?你這般急躁,旁人聽去了,還以為哀家向你發難,為難你呢!莫不是在你心裏,以為哀家是小雞肚腸,沒有容人之量的無知婦人不成?”

薛令儀雖在京都長大,逢年過節也跟着父親進宮朝賀,然而卻不曾真正同後宮的婦人打過交道。以為羅氏就難纏了,卻不曾想過,羅氏給的苦頭大都是明面的,不似這太後,話裏話外綿裏帶刺,說句話不過幾個字,然而處處都是坑,稍不留心,不僅給她惹來禍事,更是給皇帝添了麻煩。

“太後明鑒,臣妾再不曾這般想過。皇上曾有言,說太後是天底下最和善不過的,臣妾之前沒有福氣見着太後,一直是個心病,眼下終于見着太後了,心裏激動地不能自己,只恨不得能讓太後立時就知曉臣妾的真心。還盼太後明了臣妾的一片真心實意,寬恕臣妾言語有失的過錯。”

薛令儀的身子幾乎全部俯在了地上,她語氣頗為誠懇,姿态頗為真摯,莫氏瞧了兩眼,笑道:“起來吧,瞧你吓的,便如皇帝之言,哀家最是和善不過的性子,便是你不敬,哀家也容得下你。”

薛令儀扶着紅蓮站起身,端端正正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努力回想着,以前母親請進門教授她規矩的女先生當時教給她的禮儀規範,一面努力将腰身坐直,将頭顱微垂,恰到好處的做出一個謙卑溫婉的姿态。

莫氏又淡淡看了她一眼,說道:“給薛側妃上茶。”

薛令儀忙起身福禮,柔聲謝道:“多謝太後賜茶。”等着聽見莫氏叫起,命她坐下,這才緩緩坐好,視線只在面前的幾塊地磚上打轉,并不想多說話。

只是莫氏如何會輕易饒過她,淡淡道:“說起來,你同皇帝的婚事,還是哀家向先皇提及,然後先皇才賜婚的。只是後來你忽然失蹤,哀家聽說,你在外頭嫁人生子了?”

薛令儀忙站起身,恭敬道:“原是同姨娘出門上香的,豈料碰見了山賊,姨娘為救臣妾而死,臣妾雖僥幸逃脫,然則逃亡中失腳落入山崖,摔壞了腦子,醒來後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了。後來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才在恩人臨死前的懇求下,答應家進顏家,照顧恩人的幼子。”

“既是如此,如何又跟了皇帝?”太後不快道:“豈不聞好女不侍二夫,你既進了顏家,就該好好侍奉夫君,不該再跟了皇帝,如此才能不讓皇帝因你之故而壞了清譽。”

薛令儀忙回道:“太後容禀,當時顏家遭難,為奸人所害,臣妾為了躲避奸人的迫害,這才去求助了當時還是武陵王的皇上。皇上俠義,救下了臣妾,臣妾——”

“故而你為報恩,又嫁給了皇帝嗎?”太後接過話茬,鄙夷道:“如此,以後若是哪個男人于你有恩德,你便要以身相許,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嗎?”

薛令儀忙跪倒在地,回道:“自然不是如此。”

太後冷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當如何?”

薛令儀慢慢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臣妾當初雖然是感激恩人的救命之恩,嫁進顏家做了填房,來照顧恩人的幼子,但臣妾出嫁之時,記憶還不曾恢複,并不知道臣妾以前是有婚約在身的。後來之所以願意嫁給皇上,實乃是想起了以前的賜婚,這才肯的。”

太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冷笑道:“這麽說,你還有理了?”

薛令儀忙俯下身:“臣妾并無此意,還望太後明察。”

太後冷哼了一聲,重重撂下茶碗,正待再刻薄幾句,外間卻傳來太監的唱喏,道:“皇上駕到——”

薛令儀一顆心瞬間回歸原處,長長松了一口氣,還好,救兵來了。

曹淩進得殿內,便見着薛令儀跪在地上,一雙眼睛偷偷望向他,似有竊喜松快之意。心中不覺好笑,這鬼丫頭,都被欺負成這樣子了,竟也不惱。

太後慢慢起身,笑道:“皇帝來了。”

曹淩忙走步上前,扠手道:“給太後請安。”

太後笑道:“皇帝不必多禮,快請坐吧!”

兩人似乎不曾瞧見地上的薛令儀一般,你來我往說了幾句寒暄話後,曹淩才仿佛看見了薛令儀,詫異道:“不是讓你來拜見太後的,怎地跪在了地上?”又皺起眉,不快道:“莫不是你不甚靈巧,惹惱了太後?”轉頭向太後道:“太後萬不可動怒,若是薛氏有不妥的地方,只管告知給兒子,兒子必定懲戒于她,為太後出氣。”

太後自覺得意,磋磨了皇帝最心愛的女人,他臉上倒是裝得好模樣,可心裏必定心疼至極,想起這皇帝苦恨暗吞的情形,心裏愈發快意,嘆了口氣,笑道:“皇帝倒不必如此,哀家也是想起她再嫁的身份,覺得她配不上皇帝的恩寵,心裏不快罷了。”

提及這事兒,曹淩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和不快,淡淡道:“都是前塵往事了,雖是太後待兒子一片真心,只是眼下薛氏已經生下一兒一女,這些事情,便不必再提了。”又笑道:“說起這不羁來,兒子倒是比不過潭王,聽說他瞧上了一個洗衣婦,拉着人家便拽進了屋子。可憐那婦人倒是個剛烈的,一頭碰在了石壁上,登時血花四濺。幸好太醫救治及時,不然可就害了一條性命了。”

這個不争氣的逆子,太後神色微變,然而很快恢複如常,淡淡笑道:“知道了,你這個做哥哥的,還要時不時對弟弟進行提點才是,別縱得他無法無天的。”

聽見曹淩應下,太後又看向薛令儀,說道:“得了,你起來吧!”

薛令儀這才叩了頭,答道:“臣妾謝過太後。”

紅蓮忙起身上前,扶起了薛令儀。只是薛令儀這幾年養尊處優的,哪裏受過這罪,且這青石板轉又潮濕陰冷,這麽跪了許久,起身的時候,便覺膝蓋骨陰冷得疼。

曹淩看在眼裏,心裏一陣抽疼,暗恨不已,又兀自後悔,早知如此,便不該單獨将明娘接進宮裏,如今倒成了靶子了。

太後遭了曹淩的敲打,想着自己唯一的兒子眼下還在皇帝手裏拘着,好不好的,還不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情。雖知道眼下皇帝并不敢對潭王動手,可活受罪也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于是淡聲道:“坐吧!站着做甚?”

薛令儀忙又矮身福禮:“多謝太後賜座。”這才扶了紅蓮在椅子上坐下。

曹淩的視線在薛令儀的膝蓋骨上飛速掠過,然後轉頭看向太後,笑問道:“這幾日太後可吃得香甜?睡得可好?”

太後笑道:“勞煩皇帝挂念,哀家一切都好。”随即眼神淡了淡,惆悵地嘆氣,說道:“只是想起你去了的皇兄,心裏就甚是凄楚。眼下潭王又不能貼身伺候,每每想起來,只覺得孤獨無依,便是住在這富麗尊貴的慈安宮,心裏也總是凄苦難耐呀!”

曹淩端起茶碗慢慢抿了一口,唇角還含着笑意,可眼神已經冰冷,淡淡道:“瞧太後說的,雖是皇兄仙去,潭王又不在身側,可還有兒子呢!太後說的這話,倒叫兒子覺得心寒難耐,莫不是兒子尋常裏哪裏做得不對,這才惹了太後傷心,說出了這般的話來。”

莫氏聽了這話,心知這位皇帝雖是依着孝康帝的遺命尊她為太後,依舊住着這慈安宮,可若是她多事多舌,怕是也不會客氣的。想起還困在王府裏的潭王,莫氏一陣心虛和惱怒,淡淡道:“哀家只是一時感慨,不想倒惹了皇帝多心多疑,哀家這心裏,也是好不傷心呀!”

薛令儀坐在一旁,斂去周身的氣息,只恨不得将自己做了隐形。這對不是親生的天家母子,你一言我一語的,盡是□□味兒。可惜她被迫牽扯其中,只怕以後的日子,也是難過了。

從太後宮裏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曹淩溫柔地看着薛令儀,問道:“可是餓壞了?我已經命人在關雎宮擺了飯食,你同我一道,回去用早膳吧!”

薛令儀報以同樣柔和的目光看向曹淩,輕輕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程快了許多,薛令儀伏在曹淩的懷裏,坐在車攆裏,輕聲問道:“太後心裏怨恨皇上呢!臣妾想着,該是為着潭王的緣故吧!”

曹淩輕輕撥弄着薛令儀發髻上的珠釵,嘆道:“潭王這輩子,若是乖巧懂事,朕可許他一世的安穩榮華。只是想要放他出來,卻是不可能的。太後所求,這輩子都不能達成所願了。”

薛令儀沉默地抿抿唇,而後笑道:“說起來,今個兒太後卻沒提起羽哥兒的事情。”說着薛令儀坐起身,将曹淩的衣袖拉住,輕聲道:“羽哥兒有這個國公的名號,或是沒有,都是無妨。他眼下跟着我爹住在十三巷,那是以前臣妾住過的地方,院子清幽雅致,再有了我爹的照看,以後也不會吃虧受罪的。這國公的名號,不如皇上給撤了吧!皇上這才剛剛登基,眼下事務繁忙,千頭萬緒的,就不要為了臣妾和羽哥兒憂心勞神了。”

曹淩默默看着薛令儀,然後将她摟在懷裏,笑道:“明娘莫要多想,不過一個國公之位,朕還是按得下來的。只是太後這裏,今日未提,怕是以後還要提起來做筏子,你且忍耐些,有個不好的,我就過來救你,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擔心。”

薛令儀嗅着曹淩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味,也不過一夜罷了,這味道,卻已經變得熟悉而又溫暖。

“好的,臣妾知道了。”薛令儀輕輕依着曹淩胸前,慢慢地長舒了一口氣。

曹淩含笑将她攬在懷裏,手指輕柔地撫在她的發鬓上,慢慢垂下頭,輕輕吻在了上面。

秦雪嬈一行人是在半月後進得京都,又進了皇城的。

“娘娘,我們什麽時候要去長春宮拜見皇,呃,王妃呢?”紅蓮奉上一盞蓮子清心茶,小心問道。

雖然秦雪嬈進了皇宮,但同薛令儀一樣,并沒有得到冊封,故而紅蓮也只能稱她為王妃。

薛令儀搖搖頭道:“不去,長春宮最近亂得很,再說她還沒冊封,去了也不好拜見。皇上說了,這幾日便頒下诏書,等诏書下了,咱們再去。”

紅蓮點點頭,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薛令儀喝了口茶,想起這幾日太後果然拿着羽哥兒的事情一而再的說三道四,不覺頭疼不已。

這些日子,光是曹淩過來救她,都不下三回。每一次太後都是指責她妖顏惑主,竟迷得皇帝将前夫的兒子也封了國公,不顧朝野議論,真是又是體面,有失體統。還訓誡她,叫她主動請求皇帝,撤銷了羽哥兒的國公之位。

只是薛令儀自來一身反骨,依着她娘的話,是長了一脖子的犟筋。太後如此待她,又如此言語刻薄,反倒是激起了薛令儀對抗的情緒,也不肯私底下勸着曹淩除了羽哥兒的國公之位。她也是看明白了,不論是前朝還是後宮,拿着這回事做筏子,都在較着勁兒呢!

“娘娘,殿閣大學士趙大人前來求見。”

薛令儀一愣,想起這殿閣大學士的名號,還是前些日子曹淩封賜給她爹的,忙道:“快去請進來。”

自打她進了宮,後來出了羽哥兒這回事兒,不論是她爹還是羽哥兒,都難見面得很。她又顧忌前朝後宮的眼睛,怕招惹了非議,只得忍耐着,已經好多日子不曾見過爹和羽哥兒的面了。

趙世榮再次見着薛令儀,心中也是不禁一陣唏噓。眼下他這閨女的名分已經是板上釘釘,貴妃的位分是少不得了。只是進了這後宮,難免要卷進前朝的争鬥中。眼下孩子們還都小,便是最大的那個皇子,也不過才十歲,再過幾年,怕是立太子這件事,就要被朝堂上的大臣們,提上議程了。

“臣拜見娘娘。”趙世榮扠手作揖,眼下冊封貴妃的诏書還沒下,先囫囵叫個娘娘好了。

薛令儀忙起攙起趙世榮,嗔道:“爹可真是的,都進了關雎宮裏,還如此多禮。”

趙世榮起身,将薛令儀的手拉下,瞪着眼看她:“不可如此。”又道:“你眼下進了皇宮,等着皇上的诏書一下,你便是貴妃了。這跟以前的側妃可是不一樣,你在王府裏,只要王爺肯寵着,便可橫行霸道,便是王妃也要退避三舍,不敢輕易招惹了你。可做了貴妃便不一樣,若是跋扈厲害,叫前朝的言官參一本,可不是好受的。”

薛令儀擺擺手,示意趙世榮坐下,她也跟着坐下,嘆氣道:“這些事,女兒都知道。”

趙世榮點點頭,嘆氣:“你知道便好。”說完皺眉,又慢慢舒展開,說道:“你得了空,不如把你哥哥叫來一敘。”

這個哥哥,薛令儀是知道的,說的是趙世榮的獨子趙哲。

薛令儀笑道;“聽說他已經被封了三品帶刀護衛,伺候皇上左右,極是厲害。”

趙世榮笑道:“這一點爹也不屈了他,哲兒這孩子,不管是學業還是拳腳,都是下過功夫的。只是還有一點,皇上也是看在我和你的面子上,才格外恩賜寬厚的。”

薛令儀笑着沒說話,拎起茶壺為趙世榮倒了杯茶,笑道:“瞧爹說的,皇上可不糊塗,若非是三哥自己有能力,皇上又如何會給他三品帶刀侍衛的官職。”

趙世榮想起獨子的能幹出色,也不免臉上露出笑意,忙接過茶慢慢喝了一口,再看向薛令儀的時候,神色便添了幾分憂慮和憐惜。

“有件事情,爹得了些消息,尋思着,還是先給你透個底兒。到時候你心裏有數,也好有個應對。”

薛令儀見着趙世榮神色不似尋常,心裏已然有了幾分不安,詢問道:“何事?爹只管說就是了。”

趙世榮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這才嘆道:“你知道的,皇帝登基,少不得一些臣子出力。眼下皇上新登基,論功行賞是少不得的,而除了錢財官位,按照常例,選一些臣子家裏的姑娘入宮伺候左右,也是尋常的。”

薛令儀只覺一顆心瞬間被揪了起來,她已然明白爹的話是什麽意思,曹淩他,大概只要選妃了。

笑了笑,薛令儀道:“瞧爹,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呢!原是這個。爹許是不知道,女兒進宮前,還為皇上選了一個樓家的姑娘入府呢!只是當時皇上不在武陵鎮,眼下那姑娘已經随着王妃等人來了京都,想來瞧着樓氏一族的功勞,做個婕妤錯不了的。”

趙世榮還是頭回知道這事兒,見着女兒不似個好妒之人,也是看得開,于是笑了笑道:“你明白就好,爹只盼着你好好的,這後宮不比旁處,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本來就受寵,遭了人的紅眼,以後定要小心再三才是。”

薛令儀點點頭笑道:“知道了,爹莫要為我擔心。”

等着送走了趙世榮,薛令儀沒有回屋,卻是在庑廊下坐下。院中幾株楓樹,已經紅豔如火,只可惜一旁的梧桐已經黃了一大片,地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黃葉,倒叫人看得心酸。

他若是個王爺,想來還能鬧一鬧,撒個嬌什麽的,可眼下他是皇帝了,薛令儀嘆着氣,心說有些事情,她還真是無能為力呢!倒也罷了,罷了。薛令儀想着,便笑出了聲來。天要下雨,君要納了新人,她便是尊為貴妃,也只能認了。

曹淩倒了将睡的時候,才從外間匆匆趕來,見着薛令儀便笑了:“你倒清閑,我卻是快要累斷氣了。”

薛令儀忙上前服侍曹淩坐下,又吩咐宮人去備下香湯,笑道:“待會兒皇上去池子裏泡一泡,必定能卸了一身的疲倦。”又笑問:“皇上可覺得肚子餓?臣妾叫人備下些夜宵,一會兒端上來,臣妾陪着皇上一起用一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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