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因着薛令儀以為夜色已深, 曹淩想來不會來關雎宮了,便命人熄滅了幾盞琉璃燈,眼下宮室略有些昏暗, 燭火昏黃,倒顯得薛令儀愈發的眉眼清麗, 顏色魅人。
曹淩端詳片刻,不禁笑嘆:“都說月下美人燈下玉,明娘瞧起來,可真是妩媚至極。”
薛令儀卻抿唇拉起了臉:“皇上這麽說, 是嫌明娘相貌不佳,白日裏不能入眼,只能燈下月下的, 趁着光線朦胧, 才看得進眼嗎?”
曹淩不妨一句誇獎的話,到了美人兒這裏,卻成了另一番話意,不覺笑意連連,嘆道:“都道是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你這丫頭也忒是牙尖嘴利了,這就曲解了朕的話, 朕分明是在誇你好看呢!”
薛令儀幹脆在椅子上坐下,不高興道:“皇上這話就更是可惡了,怎的?難道說,在皇上心裏, 臣妾就跟小人一樣,難養難相處嗎?既如此,幹脆皇上攆了臣妾好了, 也省得皇上覺得臣妾難養,倒叫皇上為難了。”
曹淩幹脆瞪圓了眼睛,将薛令儀上下一番打量,搖搖頭嘆道:“這可真是沒話說了。”
薛令儀更氣:“沒話說了?那皇上覺得同誰有話說呢?”
曹淩沉默地看着薛令儀,而後忽的抿起唇角,就笑了起來:“朕聽說殿閣大學士今個兒來關雎樓了?”
薛令儀抿抿唇,沉着臉色道:“是呀,臣妾的爹的确來了,難道皇上不許了嗎?不是皇上說過的,羽哥兒和臣妾的爹,能随時進宮同臣妾相見的。莫非皇上變了心,改了主意?”
曹淩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搖搖頭笑道:“朕可不敢變心,若真是變了心,怕明娘是要把朕給吃了呢!”
薛令儀鮮少見着曹淩如此搖頭晃腦,說起話來一副沒臉沒皮的樣子,唇角一勾,沒忍住便笑出聲來。忙擡手遮住口唇,眼一撇,又嬌又嗔地睨了曹淩一眼,卻沒說話,只是重又轉過頭,也不看曹淩,只半垂着腦袋,一副生悶氣的模樣。
曹淩默了片刻,将茶碗擱下,起身挨着薛令儀擠進了一張太師椅裏,笑着将她摟在懷裏,嘆道:“這一晚你這麽厲害,可是從你爹那裏知道了,我将納一些有功臣子的女兒進宮的事情呀?”
薛令儀立時咳了兩嗓子,忙從曹淩懷裏掙紮起身,嗔道:“皇上說什麽怪話呢!臣妾的爹可沒說過這些話。”
曹淩這回心裏可是得意了起來,他就知道,明娘這是吃醋了。吃醋好,吃醋好呀,想起那個跟着秦氏一行人進宮的樓氏,曹淩心裏就不痛快。秦氏拉幫結派的,想弄個樓氏進府,于她連成一線,進了一個陣營他倒是明白,可明娘就叫他瞠目結舌了,她卻是為何,肯了那個樓氏進府來?
“行了,別醋了,朕都要被酸死了。”曹淩站起身将薛令儀掰向她,看着她笑得滿眼溫柔,輕輕撫了撫她的臉:“不過,朕倒挺喜歡吃這一口酸的。”說着将薛令儀拉向懷裏:“好了,朕今個兒累了一日了,孤骨架子都要散了,肚子也餓死了,明娘陪朕用夜宵,然後再陪朕去沐浴可好?”
薛令儀嗅得滿鼻的龍涎香,然後笑了笑,擡起頭道:“好。”他到底是皇帝了,最終也沒有順了她的意思,不許那些女人進宮。只是也好,她做好她的貴妃,然後護着孩子們,好好活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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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宮裏,秦雪嬈忙碌了一日,終于歇下來在池子裏泡了熱水澡。溫熱的水流散去了一身的疲倦,秦雪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簡直舒服到了不行。
“娘娘,聽說再過三日便是娘娘的冊封禮,到時候娘娘便是一國之母,有母儀天下的尊貴了。”南星手拿着一方棉布帕子,輕輕為秦雪嬈擦着後背,想起再過三日後的冊封禮,不覺笑出聲來:“以前娘娘還是姑娘的時候,就有方士說過,娘娘有貴人之相,以後必定是大富大貴的。果然,娘娘到底是個貴人呢!”
秦雪嬈笑了笑,雖是沒說話,臉上卻也是壓不住的期盼和得意。老天爺到底是公平的,奪去了她最愛的人,給了她最尊貴的地位。
“眼下咱們才進了宮,這可不是個熟地方,叫人照顧好三皇子,一定盯緊看牢了,這可是咱們以後的依仗呢!”
南星忙道:“知道的,奴婢已經囑咐過了。”
秦雪嬈微微閉上眼,滾滾水汽扶搖而上,淹沒了她本來的面容。眼下皇上還年輕,太子之位怕是不會過早立下。只是時光如水,匆匆而過,這太子的位子,早晚也是要立的。
諾哥為正室所出,眼下養在她的膝下,她雖為繼室,卻也為正室。如此,諾哥為太子,實乃是順理成章,理所應當的。
秦雪嬈想着便慢慢笑了起來,很好,真是太好了,他們秦家,到了該興盛的時候了。
翌日,秦雪嬈五更天便起身了,一面吩咐宮人為她梳妝打扮,一面又叫人去叫起了曹諾,預備一起往慈安宮,谒見太後莫氏。
“聽說薛氏這陣子在慈安宮的日子不好過,太後仿佛很厭棄她。”秦雪嬈對鏡擺弄着珠釵,一面低聲詢問為她梳妝的宮人。
宮人低聲回道:“沒錯,太後不喜薛娘娘是再嫁之身,多有為難。”
秦雪嬈唇角微勾,淡淡笑了。太後不喜薛氏,那麽為了平衡,大概率要倚重另外一個後宮女子,作為轄制後宮的依仗。她将為皇後,背後又是蒸蒸日上的秦家,想來太後只要不糊塗,該是不會為難她的。
曹諾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叫了起來,嬷嬷和宮人為他穿了嶄新的衣衫,梳起了頭發,便簇擁着他進了長春宮的正宮殿內室。
秦雪嬈已經打扮妥當,瞧見曹諾便招了招手,笑道:“諾哥兒,到娘這裏來。”
曹諾瞧見秦雪嬈,立時就笑了,腳下飛快,直接就沖進了秦雪嬈的懷裏。
“娘。”曹諾仰起頭,沖着秦雪嬈甜甜笑了起來。
秦雪嬈目光柔和地注視着她懷裏這個孩子,輕聲道:“待會兒呢,娘帶你去見太後,諾哥兒要記得嘴巴甜一些,到時候就叫祖母。”
曹諾乖巧地笑:“諾哥兒記住了。”
秦雪嬈笑了笑,便牽起曹諾的手,往外殿走去。天色還不曾放亮,幾點星子閃爍着微光,秦雪嬈一面走着,臉上洋溢的笑,卻是掩也掩不住。這裏,便是她的天下了。後宮不比後宅,皇宮自不是王府,那個薛氏,她倒要瞧瞧,還能不能像在王府時候,獨占了君寵,然後她這個正室嫡妻,卻只能退了一射之地,忍氣吞聲。
行至中途,秦雪嬈遠遠瞧見了幾盞燈籠,從另外一條宮道上,慢慢行來。
“那是誰?”秦雪嬈問道。
南星忙拉來了一個宮人,低聲道:“這條路該是往哪處宮殿而去?”
那宮人忙回道:“這條路是通往毓秀宮,怡景宮,還有月仙宮的。”
南星一想,便上前回道:“想來是李夫人,只李夫人被安置進了毓秀宮。”
秦雪嬈點點頭,随即想起了什麽,笑道:“這麽多宮殿空着,不住人豈不是可惜?”又笑道:“聽說皇上要納幾個有功臣子的女兒進後宮為妃,想來這後宮,以後定是能熱鬧非凡了。”
李春華遠遠便瞧見了路口處那幾盞明亮的燈籠,招手問了宮人,知道那條路上,就只有秦氏的長春宮,還有薛氏的關雎宮,不覺拉長了臉,這兩個人,不論哪一個,她都懶得見。
“走慢些。”李春華吩咐道。她不可不想緊趕慢趕的,倒和前面那隊人湊在了一處。
只是綠容去而有些擔心:“若是腳程慢,怕是去了慈安宮要遲了,聽說薛娘娘很是被太後磋磨了一回,夫人還是快一些,省得落了話柄,倒叫太後不喜歡。”
李春華冷哼了一聲:“那慈安宮一心想要潭王為帝,眼下皇上登基稱帝,她如何能善待皇上的後宮婦人,必定是視如眼中釘,肉中刺。便是準時到了,怕也能尋到其他由頭,發落了一回。既是如此,便只管安心走路便是,要打要殺的,随她的便。我還不信了,她還能将咱們拉出去掌臉打板子不成?”
這個時辰,薛令儀也從關雎宮出發了。以前這後宮只有她一個,眼下衆女入宮,薛令儀一路走着,便瞧見了遠處幾點亮光。
“倒是熱鬧起來了。”薛令儀笑着,擡手撫了撫鬓發上的玲珑玉簪,嘆道:“過不得幾日,等着新人進了宮,想來會更熱鬧吧!”
紅蓮沒敢應話,只是小心扶着薛令儀。
薛令儀悶頭想了一會兒,卻覺得還是心口發悶。仰頭看天,天色還氤氲着一團黑氣。這樣子可是不好,昨夜裏已是想明白的,她以後只要做好貴妃之位,好好護着孩子長大成人便是。
這其餘的,不求不糟心,不想便沒了念頭。想來曹淩的性子,便是只聞新人笑,卻也不會讓舊人去哭的。這一點,她還是願意信他的。
“走快一些。”薛令儀将嘆息壓進唇舌深處,淡聲道:“若是去得晚了,太後的性子,怕是不會輕易饒過我的。”
紅蓮一路扶着薛令儀,眼下聽得這話嘆了一回:“想來今日拜見太後的人多了,太後也不會只把眼睛珠子盯着娘娘瞧。娘娘的日子大約也會好過些。”
薛令儀卻不這麽想,擔憂道:“皇上将我先一步單獨接進宮裏,雖是招顯了對我的不一般,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太後恨皇上,便不會放過我。我只怕之前我一個人丢臉,眼下衆人皆在,我這臉面,就丢得更多了。”
紅袖聽了不禁擔心道:“這可如何是好?若不然,奴婢去請了皇上過來?”
薛令儀笑道:“胡說什麽呢?皇上去上朝了,你現下去請皇上,怕是嚴官更要有話說了。”
這麽一路到了慈安宮,薛令儀一眼便瞧見了立在廊下,正染了一身暈紅的秦雪嬈和曹諾。
她也曾帶過曹貞和曹煦過來慈安宮,可太後瞧起來并不喜歡。薛令儀猜測,大約是先皇因着無子,才傳位給了皇上。而潭王,聽說妻妾衆多,卻也只得了兩個閨女。太後瞧着皇上枝繁葉茂子嗣甚多,怕是心裏不快吧!
“王妃大安。”薛令儀扶着紅蓮走上前去,矮身福禮。
多日未見,秦雪嬈只覺面前這女子皮膚雪白,越發得明豔動人了。心說這太後磋磨人的功力不行啊,這怎麽越磋磨,這人越水靈了。
“快請起。”秦雪嬈笑着彎腰去扶,而後暼了一眼不遠處的李春華,笑道:“聽說側妃将要為貴妃,皇上對側妃的盛寵,實在是令人羨慕呀!”
一聽到這個,李春華的臉更臭了,她也聽說了,這女人将要為貴妃的消息。而她,卻只是區區一個妃位。心裏卷起暗湧,李春華覺得,這口氣憋了這麽些年,她已經快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