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慈安宮曲折漫長的庑廊下, 秦雪嬈領頭而立,薛令儀遠遠瞧了她一眼,雖還一身的王妃服飾, 卻是真正的通身貴氣,倒是跟之前在王府裏的時候不大一樣了。

秦雪嬈一個轉頭, 也瞧見了薛令儀,遙遙的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薛令儀垂頭矮身福了一禮,秦雪嬈目光淡淡, 轉過頭去,繼續腰身筆挺地站着。薛令儀站起身,沉默一瞬, 默不作聲地擡腳上了石階。

孫婉悅一行人也是早就到了, 見着薛令儀來了,也都有模學樣矮身福了一禮,這裏到底是慈安宮,裏頭的太後說是還未起身,她們也不敢出聲驚擾。

薛令儀微笑颔首, 算是還了禮,上前立在秦雪嬈身後, 眼睛往窗棂那裏一瞥,裏面只隐隐透着一層暗光,便知道那太後又故意起得晚了,叫她們在外頭候着, 故意來作踐她們。這苦頭她是已經吃慣了的,倒是不以為意,只是瞧見秦雪嬈身邊跟着的曹諾, 不禁心生出憐惜來。

曹諾正擡頭瞧着薛令儀,見她的眼睛轉向了自己,立時眼冒兇光,狠狠瞪了薛令儀一眼。他雖還小,卻什麽都清楚。他知道,他的父親并不疼愛他的母親,只疼愛這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生出來的孩子,父親也更疼愛一些。

薛令儀眼見這小子瞧見她還是一副見了仇人的模樣,眼神微涼,慢慢轉開了視線。還好,不曾像上回那般直接沖過來要咬她了,不然這慈安宮裏可是要熱鬧了!

孫婉悅多日不見薛令儀,眼下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皇宮,瞧見了薛令儀心裏自然更親近些。她輕輕拉起了曹安,上前輕輕道:“娘娘最近可好?”

薛令儀回頭瞧着她,微微含笑,撇過頭輕聲道:“待會兒莫要急着走。”說完笑了笑,垂眼看向曹安,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頂,便回首繼續站好。

孫婉悅瞧着薛令儀謹慎的模樣,眼睛不受控制往窗格那裏瞥了一眼,知道這位太後怕是個不好惹的了,不然依着眼前這位的恩寵,如何又是這麽一副受氣包的模樣。她情不自禁挺腰站好,手上緊緊牽住了曹安,也不敢再多言。

曹玉珠瞧着這庑廊下個個人噤若寒蟬的模樣,扯住張文芝輕聲道:“娘,太後是個很厲害的人嗎?”

張文芝眼下比之薛令儀幾人更是不如,額上的汗珠都要沁出來了。昨個兒夜裏,她已經偷偷來了這慈安宮,想要同太後見上一面,只是太後卻緊鎖了宮門,并不肯相見。她雖是太後宮裏出去的,前頭也多給太後透漏了武陵王府和王爺的事情,可後來她纏綿病榻,好容易撿回了一條命後,便再沒往慈安宮捎過消息。

太後是讓文柔過來同她說的話,文柔還是那個樣子,眼神淡淡,神色漠然,見着她這個老姐妹臉上也沒什麽波瀾,只是公事公辦淡淡說道:“太後乏了,沒精神見你。太後還說了,你既然已經出了慈安宮,去了武陵王府,便不是慈安宮的人了,以後好自為之吧!”

曹玉珠見着張文芝遲遲沒說話,疑惑道:“娘?”

張文芝忽的喘了一口氣,急聲輕道:“噤言!”

曹玉珠吃驚地看着自己的娘親,不知道為什麽她會這麽慌張無措的模樣。

又等了半盞茶的功夫,李春華終是姍姍來遲,腳步剛定,裏面的門扇緩緩打開,一個面白無須的老太監扯起了嗓子道:“太後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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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嬈面上一凜,忙拉起曹諾,就進了殿門。薛令儀和其他人也随後跟了上去。

太後正靠在水紅色富貴竹繡紋的錦緞大引枕上,手指輕輕支着額角,聽得腳步聲,微微張開雙目,随即唇角微勾,又閉上了眼睛。

這些女人,她一個也不想拉攏。

當頭的秦氏,是出自秦府,那個老秦頭兒,兩面三刀,最是奸詐黑心。若非是他言而無信,她的潭王,又如何被圈禁,那個曹淩又如何能迅速控制了京都,然後順利地登基稱帝。

還有那個李氏,李家是曹淩從武陵帶進京都的,自是忠心不過,挺火這個女人又是個不會生養的,性子也不乖順。想那薛氏如此得寵,都乖乖在庑廊下候着,她倒好,竟然來得那般遲。

至于其他的,都是無用之人。

耳邊響起衆女的請安聲,太後慢慢睜開眼,在屋子裏掃了一圈,最後盯住了人群中最是顯眼的那個。曹淩的長子,曹安。

曹家勢弱,曹安又占了長子的名字,這個孫氏,仿佛也是個提不起來的柔弱性子。太後的眼裏漸漸閃爍起了亮光。這孩子不錯,娘也瞧着不錯。

“那個可是安哥兒?”太後笑了起來:“過來,叫哀家仔細瞧瞧。”

秦雪嬈眼神微涼,瞧着曹安受寵若驚站起了身,然後小心翼翼上前在太後跟前站定,卻被太後滿臉慈愛地拽得更近了。

“瞧這孩子,長得跟皇帝小時候一模一樣。”太後笑着,伸手輕輕撫了撫曹安的臉,又沖孫婉悅道:“你是孫氏?”

孫婉悅又喜又驚,又慌又怕,忙磕了個頭,顫着嗓子道:“回禀太後,臣妾是孫氏。”

太後微笑點了點頭:“你很好,快起身吧!”

孫婉悅忙又磕頭謝恩,正要起身,卻發覺周遭的人都還跪着,一時間遲遲疑疑的,眼睛慌亂地四下張望,又四下躲避着。

太後瞧着這女人一副上不得臺面的模樣,滿意地笑了,眼睛往周遭一瞥,淡聲道:“都起身吧!”

薛令儀随着衆人謝了恩,這才慢慢起身,眼睛往孫婉悅那裏瞟了一眼,再望太後那裏瞧了一眼,心裏便知道,這太後又是打得什麽主意了。只是曹安站着長子的名分,這太子之位,又是只離天下至尊一步之遙的位子,難說孫氏不會心動,這大皇子不會心動。

太後瞧着曹安,真真兒是越看越滿意,揚聲笑道:“文柔,把櫃子裏那個刻着福祿壽的檀木小匣子拿過來,那裏頭有塊兒玉,正配哀家的乖孫兒呢!”

曹諾來時便被秦雪嬈一遍又一遍的交代了,叫他好好表現,以得太後的歡喜。雖說秦家同太後之前交惡,但若能往後交好,卻也是秦家所期盼的。若是太後能助得一臂之力,曹諾的太子之位,自然更加的穩妥可靠。

可眼下瞧來,太後顯然是選擇了曹安這個長子。秦雪嬈垂下頭,眼中漸漸攏起一層陰霾。曹安雖不為嫡出,卻是長子。立嫡立長,在本朝都是有過先例的。

曹諾到底年紀尚幼,他是牟足了勁兒過來讨太後喜歡的,只是太後壓根兒就不看他,只同大哥哥說話。

“祖母,諾哥兒也想要。”曹諾不甘心了,于是忽然出言說道。

秦雪嬈登時面露慌張,忙按住曹諾,又向太後笑道:“太後莫怪,三皇子年幼,還不懂宮裏的規矩。”

太後冷冷瞧着秦氏母子,淡淡說道:“三皇子自然是年幼無知,哀家也不會怪他無禮。只是孩子尚能饒恕,這大人卻是斷斷不可輕饒,到底是大人沒教好不是嗎?”

秦雪嬈知道太後這是不會輕易放過她了,果斷跪下,輕聲道:“臣妾知罪,願受太後責罰。”

太後心裏得意了,滿意道:“如此,便回去将《女則》抄錄一百遍,十日後送來慈安宮。”

秦雪嬈登時恨得不行,她這皇後的位子還沒坐上,就先罰抄了《女則》,傳出去必定要說她行規不淑,便是以後得了皇後寶冊,坐穩了長春宮,可難保背地裏人心不服。

只是眼下,也只能服軟了。

秦雪嬈俯身磕頭,回道:“臣妾領罰。”

太後滿意極了,笑道:“得了,起身吧!”

曹諾卻是不依了,他要說話,只是被秦雪嬈眼疾手快按住了肩膀,眼中一抹厲色閃過,立時吓住了曹諾。秦雪嬈不着痕跡将曹諾往身邊拉了拉,然後牽住了他的手。

薛令儀沉默地看着眼前這一切,明白這宮裏的日子,怕是要不安穩了。長子和嫡子起了争鬥,自然是要拼個你死我活的。好在她的曦哥兒還年幼,眼下只是韬光養銳便可,皇上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以後的事情也不好說,日子總是還長着呢!

太後的眼睛又在殿裏掃了一圈,瞧見了目露忐忑的張文芝,冷冷抛過去一個眼神,随即又盯住了薛令儀。

“說起來薛氏進宮最早,可到了如今,哀家連五皇子的面兒都沒見着,不知道你存的什麽心思,莫不是我這慈安宮是龍潭虎穴,不敢來了不成?”

薛令儀早就料到太後會捉了她這小辮子,理由是早就想好的,不慌不忙道:“回禀太後,并非臣妾不懂事,不帶了五皇子過來拜見太後,實在是五皇子年幼,車馬勞頓半個多月,又走了那麽遠的路,進得宮裏便水土不服,到了今日,身子骨還不曾好利落。臣妾這是怕五皇子過來慈安宮過了病氣兒,再惹了太後身子不适。”

太後冷笑道:“這麽說來,哀家還要謝謝你了?”

薛令儀恭敬道:“臣妾不敢,這話也是皇上囑咐的,說是太後自來身子柔弱,叫臣妾萬不可為表孝心,就帶了五皇子過來,再壞了太後的康健。”

太後立時不快起來:“這又是皇上說的?皇上日理萬機,倒是回回和你拉不完的家常呢!”

薛令儀沒說話,只是垂着頭,恭敬地站着。她身側站着李春華,聞言立時瞪了過去。這女人榮寵之盛,果然是她不可比拟的,當初她最受寵的時候,皇上也未曾同她說過幾句家常話。

太後立時注意到了李春華:“你可是李氏?”

李春華神色一凜,忙恭敬福禮:“回禀太後,正是臣妾。”

太後神色依舊冷漠,淡淡問道:“你膝下不是養着四皇子?眼下,四皇子人呢?可別說他也病了,哀家可沒聽說,這後宮哪一處宮殿叫了太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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