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宮殿裏, 太後已經是第三次提議,撤去對李氏父女的處罰。只是曹淩卻怎麽也不肯同意,見着太後還要說話, 便起身道:“太後今日受了委屈,又勞累了這麽許久, 還是先歇息一下。”又看向下面垂首而立的衆女子,說道:“你們都回去吧,莫要在這裏聒噪,擾了太後的安寧。”
太後氣得不行, 只是也知道多說無益,等着皇帝一行人走了後,便招手叫來了宮婢, 低聲言語了一番。随即宮婢垂首離去, 太後一人高坐尊位,恨恨瞪着空蕩的殿門,冷冷笑了起來。
這廂曹淩同衆女出了慈安宮,一行人除了薛令儀,都已經許久不曾見過曹淩, 自是興奮非常,雖不言不語, 可眼光卻都情不自禁往曹淩那裏瞟去。
女人們還能忍得住,可孩子們就不成了。曹諾最小,沖上前便抱住了曹淩,未曾說話眼淚便先落下, 哽咽道:“父親,孩兒很想你。”
秦雪嬈在旁輕聲糾正:“叫父皇。”
曹諾正哭得傷心,哪裏聽得見, 并不理會。
秦雪嬈雖心中并無曹淩,但她和秦家日後的前程全都系在曹淩一人身上,面對曹淩的時候,神色自是較之以前,多了幾分不自覺的親近和讨好。
“皇上操勞國事很是辛苦,不如随臣妾一道往長春宮去,臣妾好吩咐宮人送些溫補的膳食,為皇上解乏去憂。”
曹淩瞧着秦雪嬈甚是恭敬溫順的模樣,笑了笑,說道:“可。”
秦雪嬈雖是盼着曹淩能去長春宮,不為旁的,這初來乍到的,皇帝若是願意去了長春宮,她這皇後的寶座,自然能坐得更安穩些,可真當曹淩應下了,她卻是愣住了。說起來成婚兩載,這男人除了新婚之夜去過新房,挑起了她的紅蓋頭便轉身離去,後頭就再也沒去過她的屋子了。
南星見着秦雪嬈竟是呆住了,忙在身後輕輕扯了一下秦雪嬈的衣服,秦雪嬈如夢初醒,忙笑道;“如此甚好,皇上請。”說着起身,讓出了道兒來。
曹淩并未立時離去,輕輕攬住曹諾的肩,向着正眼巴巴往他這裏看的曹安和曹玉珠招了招手,笑道:“過來呀!”
曹安同曹玉珠登時歡喜起來,眼睛都亮了,一道兒走了過去,行禮道:“給父皇請安。”
曹淩笑道:“免禮免禮,叫父皇瞧瞧,可是瘦了?”
曹安還好些,曹玉珠也跟着落了眼淚,哽咽道:“回禀父皇,路上辛苦,瘦了一些。”
曹淩點點頭,安撫笑道:“回頭叫禦膳房多送去滋補的飯食,你要好好吃飯,不得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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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珠忙道:“兒臣記下了。”
曹淩又看向曹安,目光猶自溫和,卻隐隐藏了些考究和疑慮,笑道:“你也一樣。”
曹安忙扠手道:“兒臣記下了,多謝父皇惦記着兒臣。”
曹淩笑道:“你為子,朕為父,做父親的,自是要惦記兒子的。”說罷又道:“只是功課也不得耽誤了。”
曹安忙回道:“兒臣記下了,父皇莫要擔心。”
這般說完,曹淩才看向曹諾,點了點他的鼻子,笑道:“多大了,還哭鼻子!”又道:“行了,走吧!”
說着,曹淩大步走上前去,目光流水般在薛令儀臉上滑過,薛令儀面容恬淡,猶帶微笑,并不似生氣的模樣。這就好,曹淩心想,明娘素來是個穩妥的,自從進了皇宮後,猶自慎重小心,她該是知道,他這般做的緣故的。
等着秦雪嬈跟着曹淩離去後,剩下的衆人,唯數薛令儀位分最高,薛令儀之前還有心拉攏了孫婉悅,可眼下卻有幾分遲疑,笑道:“衆姐妹都是早早就起了身,眼下無事,不如早些歸去,也好歇息一番。”
衆人自是應喏稱是,孫婉悅還記挂着方才薛令儀的邀約,正待說話,卻聽薛令儀說道:“孫姐姐不如也早些回去安歇,原先是我沒考慮周全,忘了姐姐昨個兒才進得宮。”又上前拉住了孫婉悅的手,笑道:“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咱們姐妹就不急于這一時半刻了。”
孫婉悅聽罷自覺也是,于是笑道:“如此,我這就回去了。”
薛令儀微笑點頭,松開手,扶着紅蓮的手便上了肩輿,緩緩離去。
回得宮室,暖閣裏曹貞正在用早膳,見着薛令儀回來,立時下了椅子拜禮。
薛令儀上前将她拉起,笑道:“何時貞娘竟是如此知書達理了?”
曹貞随着薛令儀重新入座,答道:“是先生教的。”
薛令儀笑了笑:“貞娘是個好學的好孩子。”想起今個兒太後說的那些話,尋思片刻,囑咐道:“打從明個兒起,你早上同娘一道兒,去慈安宮向太後請安。”
曹貞疑惑道:“為何?”
薛令儀揉了揉曹貞的腦袋,滿臉的慈愛,說道:“她是你的祖母,你去請安也是孝道。”
曹貞“哦”了一聲,卻是滿心的疑惑。即為孝道,緣何以前不去呢?只是她也沒再繼續發問,而是拿起桌子上的空碗,為薛令儀舀了一碗米粥,雙手捧着放在薛令儀面前,笑眯眯道:“娘,用飯。”
進得長春宮,宮婢太監們忙忙碌碌來往不停,秦雪嬈将曹淩請到了西暖閣,曹諾異常歡喜,跟在後面,一張小嘴一直抿着樂。
曹淩許久沒見過曹諾了,于是趁着飯食不曾上齊之前,将他叫到了跟前,詢問他的功課。
曹諾的功課一直是秦雪嬈盯着的,曹淩一番提問,不由得撫掌笑道:“極好,功課學得很是紮實。”說着笑道:“該賞!”
曹諾喜歡得不行,忙跪地謝賞。
秦雪嬈見着曹淩贊賞曹諾,心裏自然歡喜,諾哥兒占着嫡出的名分,若是皇帝又心裏喜歡,這太子之位必然是板上釘釘子了。
曹淩見着時候也差不多了,便叫了曹諾起身,然後示意秦雪嬈和曹諾坐下,笑道:“吃吧,再耽擱一會兒,怕是飯菜都要涼了。”
用過了早膳,曹貞便起身拜別了薛令儀。薛令儀知道她要去上騎課,笑道:“雖說馬兒通人性,到底也是畜生,你需得留神些,莫要傷了自己。”
曹貞笑道:“哪裏就能騎了,女兒如今跟着先生學習如何照料馬兒呢!”
薛令儀笑道:“既如此,你便趕快去吧,莫要讓先生久等。”
曹貞離去沒多時,曹淩便來了,薛令儀有些驚訝,笑着起身福禮:“給皇上請安。”又笑道:“皇上怎麽來了?”
曹淩上前攬住薛令儀,在她的額頭輕輕吻了吻,柔聲道:“朕來瞧瞧你。”
薛令儀抿唇輕笑:“皇上請坐。”轉身命人看茶奉果,又随着曹淩在榻上坐下,笑道:“皇上昨兒夜裏還在關雎宮呢,若說皇上該去瞧瞧誰,怎麽也輪不上關雎宮。”
曹淩端起茶碗慢慢嘬了一口,沒像往常一般,順着這話逗趣,反而神色漸漸轉淡,将茶碗擱下,說道:“已經定下了,三天後,便為你們行冊封禮。”
薛令儀立時笑了,起身福禮:“多謝皇上。”
曹淩起身将薛令儀扶起,臉上雖還笑着,眼中卻仿佛籠着一層陰雲,輕聲道:“那幾家的姑娘,定在十日後進宮。”
薛令儀只覺心口一緊,臉上立時浮起一抹笑:“恭喜皇上喜得佳人了。”
曹淩沒說話,只是打量了一回薛令儀的臉色,見她當真不惱,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既有些安心,又有些失望。
“你能這般想,朕心裏實感安慰。”曹淩說了這話,手指輕輕在薛令儀頰面上拂過,笑道:“朕這就走了。”
薛令儀點點頭,笑着送了曹淩離去。等着曹淩的身影離開了關雎宮,薛令儀漸漸消失了笑容,擡起手輕輕撫在方才曹淩拂過的地方,只覺滿心的凄涼。他再好,也終歸不是自己一個人的。
冷宮裏,李春華坐在一把陳舊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一碗米飯,一碟子腌菜,她眼神冰冷,看着這碗米飯,這碟腌菜,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再沒想過,皇上竟會如此待她。可憐她一番深情,終究是錯付于人了。
“主子,你就吃些吧!好歹墊墊肚子。”綠容在一旁勸道,眼睛往四下瞅了一圈,低聲懇求道:“好主子,馬公公都說了,皇上這是無奈之舉,這事兒老爺也是清楚的,都是太後逼迫得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主子為何還這般不開心?”
李春華冷冷道:“要我開心什麽?什麽無奈之舉,都是騙人的。之前薛氏雖是一直在做小底伏,可我也聽說了,她也惹過太後發怒,跪在廊檐下,沒多久皇上就來了,又是求情,又是說好話,太後便寬恕了她。既是做戲,為什麽那時候不做,偏偏我才入宮,也不過才頂撞了一次,便這般對待我。說到底,還是舍不得薛氏受苦。我算什麽,一枝看厭的花罷了!”
綠容知道這位主子又鑽牛角尖兒了,不由得苦苦求道:“主子,現在王爺已經成了皇上,跟以前再不一樣了。所謂是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主子萬不可心懷怨怼,到時候吃虧的便不只是主子一個,連李家也要受到牽連的。”
聞得此言,李春華眼中水波微動,她想起了李家,也想起了曹恩。
“恩哥兒呢?你來了,誰在照看他?”
綠容忙道:“是綠蘿在照看着,主子莫要擔心。”
可李春華如何能不擔心,起身推着綠容叫她走:“你快走,綠蘿性子單純,這宮裏又不比王府,你去照看好恩哥兒,便是忠心于我了。”
綠容倒沒堅持,擔憂地看着李春華,慢慢往門外走去。
李春華擺擺手:“去吧去吧,我死不了的。”
等着綠容一走,這院子裏一時間便空落了起來,李春華轉回身坐在桌子前,拎起筷子端起碗,剛吃了一口,門口處就傳來的一些動靜。
是個陌生的宮婢。
李春華冷冷瞧了她一眼,轉回頭吃了一口米,冷冷道:“你是誰?來做什麽?”
那宮婢福了一禮,回道:“奴婢是慈安宮的,太後差奴婢過來問問夫人,不知道夫人可曾想過這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