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海的饕餮魇主敖濫始終沒想明白,自己出門三天打個牙祭,怎麽窩裏就多出了一只饕餮幼崽。

這件事情很尴尬。

敖濫從來沒有在黃海的這片妖魔之森裏見過同族,也沒有什麽可能喜當爹。

那麽問題來了。

這只明顯剛斷奶的饕餮幼崽,是怎麽出現在位處于被人視作不歸之地的妖魔之森深處的。

通體漆黑的饕餮神情嚴峻的看着窩裏嗷嗷叫的幼崽,眼中不時閃過兇狠與煩躁,最終洩憤似的狠狠的在洞穴的牆壁上留下了三道爪印,然後俯身叼起了那只幼崽,将他從堅硬的石塊上挪開,放到了深處的稻草堆裏。

然後在幼崽嗷嗷的叫喚聲中,出于饕餮本能的對同族幼崽的愛護的黃海魇主,剛回窩就被幼崽攆出去找食了。

出門一趟就當爸了,這件事……真的很尴尬。

饕餮幼崽被黃海魇主養得很好,這位養父甚至愉快的給這個小崽子取了個名字。

——敖淩。

在敖濫看來,敖淩是個非常有天賦的小崽子,這小家夥還沒能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能直接撕開獵物的皮肉,迫不及待的飲血食肉了。

雖然敖濫不知道為什麽小崽子在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之後再沒沖他嗷嗷叫過,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麽小崽子在睜開眼睛之後就激烈的抗拒進食這回事。

“小崽子不好好吃東西就長不大。”敖濫說着粗暴的一爪子撐開了敖淩的嘴,強硬的把被他咬得鮮血淋漓的妖怪撕碎了塞進敖淩嘴裏。

四天沒進食的敖淩完全沒辦法拒絕血肉的誘惑,他雙目泛紅,一口一口的将那只他都不知道長什麽樣的妖怪吃了個一幹二淨。

但是還是感覺餓,非常的餓。

并非身體上知覺的餓,而是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叫嚣着饑餓和渴求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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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的幼崽無法分辨出這兩者之間的區別,敖淩扭頭看向敖濫,喉嚨裏發出低低的獸咆。

敖濫卻動作無比優雅的坐了下來,兩只前爪交疊搭着,頭趴在前爪上,頭上犬類的獸耳動了動,“我們永遠都吃不飽。”

在饑餓這件事情上,他們的身體和靈魂的感受總是不能同調。

像是終于感知到了身體上的不需求,敖淩眼中的紅色漸漸褪去,他看着洞穴裏四濺的鮮血,一對漆黑的獸瞳瞪大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敖濫瞅了他兩眼,喉嚨裏發出咕嚕聲,閉上了眼。

小崽子渾身僵硬的呆在原地。

血肉入喉的感覺記憶猶新,那鮮美的滋味讓他始終不敢相信那竟然是一個活生生的妖怪。

是……妖怪。

敖淩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他不記得他是從哪兒來的了,但是他本能的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樣一幅姿态。

應該是怎麽樣的呢?

應該是……有着修長的能夠支撐起整個身體重量的後腿,依靠兩條後腿行走。

敖淩直立起身子嘗試了一下,最終不得不挫敗的放棄了這個可能。

非常不方便,還将柔軟的下腹暴露了出去——敖濫看到了會打死他的。

嘗試失敗的敖淩呆愣看了那攤鮮血半晌,然後決定接受這個事實。

對于咬死妖怪吃下去這件事情,他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排斥,只是……總覺得不應該這樣簡單粗暴的進食。

應該是坐着的……算了。

敖淩晃了晃腦袋,伸出短短的小爪子抹了幾把臉,蹭到敖濫身邊團成了一團。

……

被黃海魇主圈養的日子非常平和。

敖淩在敖濫的領地裏找到了一汪湖水,湖水并不幹淨,湖面上還飄着淺淡的瘴氣。

但敖淩并不畏懼這些瘴氣,他探出頭去看了看自己的倒影,然後滿臉震驚。

倒影裏浮現出來的是一直被養得皮毛油光滑亮的,渾身漆黑的,小狗。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擡爪看了看爪子上軟乎乎的肉墊。

還是個狗崽子。

不過也是,想想一直養着他的敖濫,似乎也就是這個形象的成年版。

只是敖淩老覺得身邊有着濃濃的違和感。

似乎這一切都不該如此。

敖淩确信自己在看到倒影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抛棄了。

“原來我是條狗。”敖淩回憶了半晌也沒能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有那樣的感覺,最終他還是選擇接受這個設定。

恩,他是條狗。

叼着一只不斷撲騰的小妖怪找過來喂崽子的饕餮魇主:“……”

敖濫覺得這小崽子腦子可能有點毛病,他一口把小妖怪咬成兩截,一爪子把整個人……哦不整個饕餮都陷入懵逼之中的敖淩糊醒,冷靜的告訴他:“不是狗,是饕餮。”

敖淩更震驚了,他腦子裏浮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看了一眼敖淩,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堅決不承認:“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像狗的饕餮!”

“你見過幾個饕餮。”敖濫涼飕飕的看着他。

“一個都沒。”敖淩搖了搖頭。

敖濫甩了甩尾巴。

“我以為你是狗……犬妖。”敖淩中途改了口,坐在地上拿短短的小後腿撓了撓癢。

敖濫看了他一陣,然後把準備喂給敖淩的妖怪吃了。

敖淩聞着鮮美的血肉氣息,震驚的看着他的養父,眼底的控訴都要溢出來了。

“餓的話,自己去抓。”敖濫趴在地上甩了甩尾巴,都是三個月大的饕餮了,在他的領地附近狩獵不會有大問題。

敖淩想了想,聽話的從湖邊離開,邁着毛茸茸的小短腿一路跑到了距離居住的窩有一小段路程的地方。

敖濫說讓他自己去抓,就肯定是不會動手了,這段時間的相處讓敖淩充分的感受到了敖濫說一不二的性格。

但食物不能斷,所以他真的得自己抓了。

敖淩始終都很饑餓,不管是身體上還是靈魂上,都很餓。

這種饑餓在這兩個月裏一直如影随形,吃再多的東西也無法得到飽腹的滿足感。

敖濫說這是饕餮的天性,但是堅定的認為自己只是條普通的狗的敖淩覺得,他可能就是胃口比較大。

而敖濫始終沒有喂飽他。

敖淩之前甚至因為強烈的饑餓把敖濫的窩附近的草木全給啃光了,然而依舊沒有得到那種幸福的飽腹感。

……看來胃口是真的很大,敖淩想。

敖淩停下腳步,看了看四周,然後擡起了自己的小爪子,爪子裏彈出幾根在陽光下反射出幽黑冷光的指甲。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刨地。

敖淩記得自己前天在這裏埋下了三個地瓜,三天而已,應該沒有發芽。

事實上的确沒有發芽,但是那三個地瓜都腐爛了——黃海的土地不适合絕大部分植物生存。

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一點口糧沒有了,完全沒有get狩獵技巧的敖淩苦逼兮兮的在樹底下團成了一團。

他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在饑餓的迫使下,他似乎嗅到了一絲極為誘人的香甜氣息。

那一定是一頓絕味頂級的盛宴。

敖淩站起身來,甩了甩爪子上沾着的土,聞着味兒一路蹦跶着跑了過去,極其興奮。

黑色的小狗穿過林海,在敖濫領地的邊緣四處張望。

他的視線被一個倒在地上,身上淌着鮮血的人影吸引住了。

“妖魔!”那人臉色煞白,大聲的呵斥着,看向敖淩的目光中充滿了厭惡與恐懼。

敖淩被呵斥得一愣,不由的後退了兩步,但是那鮮血的味道實在太過于誘人,他猶豫了一下,蹲在敖濫留下氣味的最外圍的那顆樹下,以一種“用目光舔便你全身”的灼熱眼神看着那個漂亮的少年。

他一點都沒覺得自己身份配上這樣的眼神,再加上黃海這個著名的妖魔之地,在這個漂亮的少年眼中有多麽可怖。

而且這個漂亮的少年……他的姿态……

敖淩緊緊的盯着少年,發覺自己一直以來糾纏着他的違和感終于找到了解決的方法。

——他應該是這樣的姿态,而并非如今野獸的模樣。

敖淩的眼神越來越灼熱。

少年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終于他不堪忍受,尖叫一聲手猛地一揮,額頭上綻放出一點刺眼的光芒。

緊随而至是驟然出現的狂風,堅挺的在黃海貧瘠的土地中生存了無數年的樹木被連根拔起,一道漆黑閃爍着電光的裂縫出現在敖淩前方不遠處。

巨大的吸力讓幼小的黑犬無法反抗,他緊緊依靠着的樹木也不堪重負,在堅持了不過五六秒的時間之後,悲鳴着離開了紮根的土地。

等到一切風平浪靜,敖濫抵抗住了那股力量跑到這裏來看的時候,再也沒能找到那個同族的小崽子。

……

天空打開了一條縫,敖淩“嗷嗚”一聲被裂縫像是扔垃圾一樣扔了出來。

強烈的腐臭和血腥氣撲面而至。

敖淩在空中扭動兩下調整了一下圓滾滾的身體,像顆漆黑的小炮彈一樣,直直的紮進了……亂墳堆。

坐在墳堆邊上,抱着一把生鏽的武士刀,頭上頂着一頭銀白色卷毛的小鬼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沖擊力炸成了肉醬的屍體堆。

風吹過寂靜的亂葬崗,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來自自然的悼念。

雲随着輕輕路過的風撫慰着被丢在亂葬崗無處安身的死者。

坂田銀時看着從一堆黏噠噠的肉醬裏爬出來渾身顫抖的黑色小狗,擡頭看了看天上遮住了光芒的巨大飛船。

“天人終于已經返祖退化變成狗了嗎。”他看着那條小黑狗,将懷裏的刀握在手中,用一種異常愉快的語調說道:“那阿銀就不客氣的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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