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秦淵做了個長長的夢。
或許是睡前一直在聽顏涼念叨的原因,他當真進入了那照片裏的油菜花田,鋪天蓋地的嫩黃淹沒了視野,這是第一次,他的夢境裏有了顏色。
秦淵在那花叢中站立了一會兒,莫名聽見身後有人喊他的聲音,下意識回過頭,卻發現周邊的花叢肆意生長,不知不覺遮掩了所有目光。
他有些驚慌、有些失措,于是伸手撥開那越長越高的黃花,鮮黃的花瓣順着不知從哪兒來的風四散飛舞着,花粉落入眼裏,有些發癢。
秦淵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
也就是在同時,他再度聽見了一個人聲,模糊地、遙遠地,像是在呼喚着誰的名字——本能地,他應了一聲。
“我在這裏……”喉嚨像是被什麽掐住了,秦淵咳嗽了幾聲,“我……”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似乎清脆了不少,就像是回到了少年時候。
與此同時,身邊的花叢愈發茂密起來,原本無害的小黃花長成了參天大樹,藍天白雲被遮住了,陽光也逐漸暗淡,就當那熟悉的黑暗即将再度籠罩他的身後,一雙蒼白修長的手不知從哪裏伸出來,撥開了那茂密的花叢——
一個修長的人影逆着光走了進來,秦淵擡起頭,正好對上那人眼下淚痣似的疤痕。
他的心髒猛地漏跳了一拍。幾乎是不經思考的,沖上前抓住了那只手。
“顏涼……”變回少年時的秦淵哆嗦着開口,聲音裏帶着明顯的哽咽,以及無法掩飾的脆弱:“是你嗎?”
被他抓住手的男人擡起頭,當真是顏涼沒錯,就連眼梢彎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轍,淚痣綴在眼下,明晃晃地,如同标記一樣。
秦淵猛然松了口氣:“太好了,果然是……”
“寧曦,”顏涼溫溫柔柔地開口喚道,他看着他,目光柔如春水,卻又讓秦淵如墜冰窖。
他說:“我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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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說沙發并不算小,但一個成年男性睡在這裏,多少是有點委屈了。
顏涼也想過将人弄醒後扶回房間裏,可秦淵睡得似乎不太安穩,眉心緊緊皺着,臉上全都是汗。他剛一靠近,對方就跟被觸怒的野獸一般,發出喑啞低沉的吐息,他害怕強行叫醒會讓金主情緒失控,糾結了半天,還是老老實實地去拿了張毯子。
房間裏很安靜。
偌大的客廳只有彼此二人,顏涼坐在秦淵對面的沙發上,不一會兒自己也困了。他打了個哈欠,起身想要回房休息,卻又在看見對方痛苦的表情時,猶豫了片刻,還是留了下來。
他把被子從房間裏搬出來,裹在身上,陷入柔軟的沙發裏,緩緩閉上眼。
這一宿很快過去,當窗外的黑夜開始破曉,秦淵也終于從噩夢中驚醒,他睜開眼,頭頂徹夜未關的水晶燈晃得他眼睛刺痛,生理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淌了下來。
也就在同一時間,睡眠淺薄的顏涼被對方發出的東西鬧醒,恰好見證了這個畫面。
不可一世地大少爺目光呆滞,眼底的血絲還未散去,盛着閃閃水光,眼下淚痕未幹,半邊臉頰被沙發壓紅了,有點兒充血。
他甚至沒有換掉白天時的正裝,但名貴的襯衫早已布滿褶皺,淩亂的發型像個爆炸後的鳥窩,亂七八糟的頂在頭上,乍一眼看去,還有點傻。
顏涼舔了舔嘴唇,猶豫着該不該打聲招呼,卻看見對方眼神一閃,心中“咯噔”一下,本能的閉上眼開始裝睡……就像是大腦預知危險後的應激反應,眼前是暗淡下來的光暈,以及一小團模糊地陰影。
他聽到了對方的腳步聲——秦淵似乎踉跄了一下,沒站穩,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面前——本就無光的視線進入更深層次的黑暗,顏涼感受到了一束目光,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
那目光像火一樣,灼得他胸腔發熱,心髒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律動,像是一張嘴,就會從嘴54還不夠裏跳出來。
……而就在這麽想的下一秒,一雙滾燙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秦淵掐着顏涼的頸脖,顫抖的拇指抵在對方滾動的喉結上,随着皮膚下滾動的硬物來回摩挲。
剛睡醒時,夢裏的場景往往是最清楚的時候,随着時間流逝,它們很快就會像泡沫一樣,無聲無息的潰散開來……秦淵也是這樣。
夢裏的種種正逐漸褪色,唯有那人最後的一聲呼喚,喚地他肝膽俱裂,連呼吸都止不住的打顫。
他是在叫我……不……他不是……
我不是寧曦……我……我為什麽要是寧曦?
寧曦是誰……顏涼叫的人又是誰……他、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他又為什麽要來救我……
随着窒息感逐漸湧上,顏涼終于睜開眼睛,對上了那人血紅的雙眼。
秦淵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可他看着顏涼茫然的目光,掐在對方頸間的手指卻逐漸失去了力道,繃緊的指腹摸到了對方後頸上開始結痂的傷口,那是幾天前,他發瘋留下的。
顏涼仰起頭,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什麽激烈的掙紮,蒼白的臉上因窒息而浮現出些許痛苦,眼神卻很溫柔,帶着一些縱容,安安靜靜的看着對方,片刻後,平靜地閉上了眼。
“……”秦淵幾乎是瞬間松開了手指,他手足無措的跪在沙發邊上,精神失常,口齒不清地道着歉:“對不起、我……”、
他擡起手去觸摸對方頸間青紫的掐痕,後又湊上前去,落下一個個顫抖的吻。
顏涼感覺到一股濕意在頸間蔓延開來,熨貼的、溫熱的,附着在兩人相貼的皮膚上,他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居然在哭。
大少爺哭得很安靜,唯有呼吸間帶着點兒顫抖,他在努力和心中暴虐的情緒做抗争,理智就像是海嘯時的孤帆,被抛上風口浪尖後,即刻吞沒。
于是顏涼輕拍起對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他低頭親了親金主頭頂的發旋,啞聲安慰道:“我不怪你。”
秦淵沒有說話。
他只是用力地、仿佛要将對方融入體內那般,死死攬着顏涼的腰肢,像是溺水之人攥着最後一根稻草。
顏涼只覺腰都要給他勒斷了,又苦于不能在這會兒開口刺激對方,只好敬業的忍耐着。
好不容易熬過了這會兒,秦淵似乎終于平靜下來,他抱着顏涼,将臉埋在對方胸口,悶悶開口道:“……說你喜歡我。”
分明是高高在上命令的語氣,可此時聽來,卻只覺得卑微又可憐。顏涼眼神一動,膽大包天地摸了摸對方後腦的碎發,溫柔開口道:“我喜歡你。”
“……叫我的名字。”
“秦淵。”
“再叫一遍。”
“秦淵……”
“說你喜歡秦淵。”
“……我喜歡秦淵。”
“有多喜歡?”
“……很喜歡。”顏涼舔了舔幹燥起皮的嘴唇,摟住了對方毛茸茸的腦袋:“很喜歡……”
他是最好的演員,從表情到動作到臺詞,都毫無破綻。
秦淵隐約也明白這點,但他沒有開口戳破,只自欺欺人地将人抱得更緊了點。
“既然那麽喜歡我,”大少爺說:“那就不要離開我了。”
“在這裏陪我吧,我會對你好的……等一切、一切都結束以後,我們就去國外。”秦淵啞聲說着,語氣強硬又別扭,“你妹妹……你妹妹也接過去,她喜歡畫畫,我可以幫她……只要你在,只要是你。”
顏涼沒有做出應答。
他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撫摸着對方的後腦。
而秦淵似乎也不在乎對方是否回應,因為這沒有意義。
無論顏涼意願與否,他的話就是命令,就是聖旨。
他才是那個掌控着對方人生的存在,他喜歡顏涼,顏涼就必須喜歡他。
哪怕幾個小時前,自己還戴着訂婚的戒指。
作者有話說:
二更奉上,感謝追更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