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後來經過一系列檢查,初步斷定是腦震蕩造成的間接性失憶,恢複期限主要看患者自己,在這一點上,醫院幫不上什麽忙。對此,大少爺多少有些不甘,還為這個發了好大一通火,但結局到底是不了了之。後來可能是他也想明白了,自己那些烏七八糟的過去,顏涼不記得,或許還是件好事——至少那個人在面對寧曦時,不會心懷芥蒂。
想明白這件事後,他強迫自己放平心态,樂觀一點兒想,至少他們還有機會從頭開始不是嗎?
抱着這樣的自我安慰,在與顏涼提到過去的時候,秦淵幹脆順着對方的想法,重新杜撰了另一個故事。
在那個故事裏,沒有什麽包養失憶的狗血戲碼,他在某個機緣巧合下見到了顏涼,立即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并代表公司與他簽約……
秦淵并不太擅長說謊,以至于這其中漏洞拿去織網都撈不到魚。可顏涼聽得卻很認真,他腳上的石膏尚未拆除,出入都需要輪椅輔助。心中有愧的大少爺迫切地想要在對方面前刷一波好感,厚着臉皮求了顏沫好幾個小時,才要來了這一三五的護工時間。
而顏沫,本來也不想讓這個罪魁禍首再次接近哥哥,奈何後者撞壞了腦子,還把這大灰狼當成好幾年前幼稚的小狗,雖然嘴上沒怎麽念叨,但顏沫知道,他心裏記挂着呢。
與其老讓他惦記着,倒不如讓兩人多接觸接觸,反正秦淵和寧曦的差別那麽大,時間一長,再好的僞裝也會露出破綻——美好的東西從來不會被遺忘,卻可以破滅。
而秦淵也明白這點,所以他在過來之前,特地“打扮”了一翻。
褪去沉重卻也嚴肅的西裝、換上有青春氣息的潮牌襯衫,沒有發膠定型的黑發難得柔順地垂落下來,修飾了成熟的輪廓,讓他看起來更接近顏涼心裏的那個少年……
“然後呢?”
輕柔地聲音響起在耳畔,召回了秦淵飄遠的思緒,他下意識低頭,恰好對上顏涼擡起的眼。
院子裏的陽光正好,柔和的光線徐徐落入那淺色的虹膜裏,像是金箔漂浮在水面,煜煜生輝。
“我們認識之後,簽約了,然後呢?”他見對方久久不語,十分好奇地重複了一邊先前的問題:“我這幾年來,都在做什麽?”
“你……”就算在上百個記者的鏡頭面前都不見緊張的秦總本能抓緊了T恤的邊緣,他咳了一聲,掌心滿是冷汗:“你拍了……嗯,拍了很多戲,還有上了綜藝。對了,有一回你去拍個綜藝,然後把腿摔傷了!”
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發散的點,添油加醋道:“可嚴重了,也就比現在差一點,當時我正在酒宴,聽到消息立馬就趕到了現場……”
顏涼津津有味地聽着,好奇道:“什麽綜藝這麽危險,居然都沒有什麽防護措施的嗎?”
Advertisement
秦淵的笑容有點僵硬:“……”
在一陣尴尬的沉默之後,他重重咳了一聲:“好像是一個、呃、挑戰類的綜藝吧,現在市面上不是很多嗎?什麽攀岩啊蹦極啊……這類的,總之那個項目已經大幅度整改了,現在大概已經停擺了吧?”
一邊胡謅着,秦淵心虛的轉移了話題,他揉了揉臉蛋,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點,然後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
失去記憶後的他,早就忘記了那個幻覺般幸福的童年,自然也忘記了“沒心沒肺”的寧曦是怎樣笑的。為此他還特地練習了一番——不至于看起來太過別扭。
顏涼嘆息道:“這樣啊。”
他似乎沒看出什麽破綻,大少爺剛在心裏松了口氣,就聽對方再度問道:“那除了這個呢,你不是說我還拍了電影嗎?”
“電影……啊,對,是有一部。”
在顏涼并不算厚的履歷中,那部創下了十位數票房的《深淵》無疑是含金量最高的代表作,兩人曾經在電影院裏一同看過,但時間離的太遠,秦淵有些記不清了。
或許是那時候自己并沒有太把這人放在心上,以至于如今想從相處中的種種找出些值得回憶的點兒,都跟過期了的膠帶似的,遙遠又模糊,都不知如何說起。
秦淵又開始後悔了,卻又不得不挂上有點勉強的笑容,斟酌着開口道:“我們還是一起看的呢。”
“是什麽電影?”顏涼順理成章地問着,他似乎對自己“不知不覺”間創下的這些成績十分感興趣,非要在對方這裏刨根問底一番。秦淵沒辦法,只好絞盡腦汁的開始回憶:“有點久遠了……就是你演了個反派吧好像,最後還跳樓了。”
話剛說完,他連忙又補上一句,試圖蒙混過關:“不過你演得很好!”
可出乎意料的是,顏涼輕輕“啊”了一聲,“只是這樣嗎……”
他像是有點迷茫,是那種對過去的不解,又或是沒有從對方口中得到确切答案的失望。
秦淵一顆心都快被這聲嘆息擊碎了,他微微屈膝,主動放低姿态半蹲在顏涼面前,從下方微微仰視着對方削尖的下巴,小聲開口道:“那我讓他們再上映一次,我們一起再去看一遍,好不好?”
顏涼有些失笑地摸了摸對方的腦袋:“既然是已經下映的電影,就讓它過去吧,回頭等我恢複好了,再去投幾個簡歷。”
他說到這兒,心情似乎又好了一點,“再說說別的吧?電視劇呢?我演了什麽樣的電視劇?”
秦淵:“……”
他還真不知道。
這一次,就算是扯謊都找不到依據,他只好尴尬的蹲在那,後來腳麻了,幹脆單膝跪下來……
還是顏涼看不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身:“這是做什麽?我就随口一問,答不上就答不上吧,回頭我上網查查就好了。”
“我……”秦淵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喉嚨裏,噎得他連氣都喘不順了,若是有根毛尾巴,這會兒估計都耷拉下來,垂在地上。
憋了半天,大少爺咬咬牙,來了一句:“顏哥,你、你罵我吧,打我也行。”
顏涼有點莫名其妙:“我罵你做什麽?”
“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是我……害你變成了這樣。”秦淵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不斷吞咽着唾沫,品嘗着自己釀成的苦果:“本來坐在這個輪椅上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那怎麽行。”
顏涼輕輕柔柔的嗓音落在他的頭頂,溫柔之餘,似乎又帶上了一點兒別的什麽,可惜大少爺沉浸在巨大的自責中,并未察覺。
下一秒,那人修長的掌心貼上秦淵發燙的臉頰,微涼的指尖摩挲着幹燥的眼角,對方稍稍使了點勁兒,迫使他擡起頭來,兩人間的距離一下子變得很近。
顏涼身上帶着有點苦澀的藥香,被陽光一照,出乎意料的溫暖。秦淵能感受到對方平穩的呼吸落在他臉上,像是風吹起一片羽毛蹭過臉頰,又輕又癢。
癢得他那顆不太安分的心蠢蠢欲動,連帶着好不容易平複的欲望都跟着冒了頭,有那麽一瞬間,秦淵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本能的、被眼前這一幕誘惑着傾身上前,想要捕捉眼前那張花瓣色的嘴唇……
可下一秒,臉頰傳來的力道讓大少爺深情款款的表情都變得滑稽,顏涼拉扯着他的臉頰,就像小時候親昵的玩笑似的,“你突然湊這麽近做什麽?”
秦淵:“……”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餓極了的野獸,眼看着美麗的獵物就在眼前,卻礙于嘴籠,無法下口——
而最可悲的是,那束縛了天性的“刑具”,是他自願戴上的。
作者有話說:
圓圓:嗷嗷嗷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