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修禁锢在自己懷裏,下巴蹭着他的耳邊。
林止修本來還在別扭,忽然心裏一空,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額頭抵在李鶴的肩上,整個人一動不動。
擔心他憋着的李鶴正想擡起他的頭看看怎麽了,忽然懷裏的人身體開始發顫,很弱,如果不是這麽抱着他的話,李鶴可能都不知道。
肩上漸漸濕潤,李鶴閉上眼,收緊了手臂。
季無月在回京途中受到李鶴來信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随後立刻讓全隊人啓程回京,快馬加鞭,全部換上日行千裏的良駒,日夜兼程回京。
披星戴月硬是只用了五日趕回京城。
“少爺,現在回府嗎?”
“這會兒下朝了,你回府求我爹的一張親筆信,我爹自然知道我要什麽,我去李鶴府上。”
“是。”
事态嚴重,王武立刻往将軍府趕,而季無月則是直接到了李鶴府上,門口的人早就得到吩咐,凡是見到季無月不需要通傳,可以直接進去。
季無月把缰繩一扔,步伐匆匆來到書房外,推開門道:“事情如何?”
“你、你回來了?”
“難道還能坐得住?現在事情調查到什麽地步,證據呢?”季無月瞥了一眼林止修,看着李鶴道:“即使伯父有心作為犧牲品,我們也不能讓朝廷失去這麽一個人才,這些年的運河修建哪一樣不是伯父在盯着?若是工部尚書一職旁落他人,日後怕是會影響到運河修建。”
聞言李鶴道:“你看桌上的東西,就明白了。”
季無月往桌上看去,倒吸了一口氣,看向李鶴後,有些不敢看林止修——這件事情若是宋垣願意松口,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林止修似乎看出季無月的心事,道:“這件事若是也要是算在你頭上,我倒真是無理取鬧了,我爹為人忠厚,卻也明白這些事情,在我看來,他有些愚忠。”
“止修。”
“無月你來晚了,三日後,問斬。”
“什麽?!”
“昨日剛下的聖旨,曹桧監斬。”
這句話将季無月心中最後一絲希望撲滅了——林家真的就有這麽大的威脅嗎?或者說,因為他們的關系才連累了林于遠。
季無月的雙肩聳拉下來,望着林止修道:“若是我在京內,便不會這樣了。”
“這件事與你無關,無月,你還得撐住,這朝中,唯有你能和曹桧還有黃威一鬥,若是連你也倒下了,難道你要這天下跟着落入那兩個人小人手中嗎?”
不過離開一月,京內竟然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季無月心中一片悲涼。
原以為解決了将軍府和宋垣之間的芥蒂就能功成身退,卻沒想到如今曹桧和黃威虎視眈眈,前有狼後有虎,誰都不是善茬。
“我回府了。”
“我差人送你一程。”
“不用。”季無月搖搖頭,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忽然道:“止修,李鶴待你是好的,伯父一事……”
聞言林止修道:“我們之間的事情你還插手,無月你真是要累死了。”
季無月背影一僵,嘴角卻慢慢上揚——至少、至少李鶴和林止修好好的,這個世界上他還不至于連個朋友都沒有。
望着季無月的背影,林止修看向李鶴:“他能撐住嗎?”
“法場問斬那日,去嗎?”
“哈哈哈,去,怎麽不去,他曹桧不就記恨我将他不争氣的兒子給廢了嗎?明日想要我哭喪着我怎麽能如他的意?再不濟,我也得去給我爹娘收屍,你說呢?”林止修說着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張揚,卻忽然被李鶴拉住手腕。
“這不适合你。”
“什麽适合我?站在你背後被保護着嗎?”
“你……”
林止修望着李鶴:“這件事後,我想離開京城。”
“去哪?”
“天下之大,總有我想去的地方。”
李鶴知道自己留不住林止修,“那你還回來嗎?”這個京城當真就一點念想都不剩下嗎?李鶴不知道自己在林止修心中的分量能不能讓林止修日後再回來。
林止修道:“或許會。”
“我在京城等着你。”
“那你可有得等了。”林止修說完一笑朝外走去,留下李鶴獨身站在書房裏。
☆、午時三刻
林于遠問斬那日,林止修一身素衣拎着一壺酒早早的就出現在法場外,一個人坐在那裏,等着行刑的時辰到來。
季無月趕來時,林止修維持着原本的模樣坐在那樣,一動不動,只是偶爾擡眼瞅一眼那法場中間,行刑臺上無論如何也洗不幹淨的血跡。
——這裏斬首過許多人吧。
“止修……”
“無月,你來了?”
“你還好嗎?”
季無月陪着林止修坐下,掃了一眼那壺酒再看向林止修,“這壺酒是送伯父的?我也帶了一壺,不過看來是多餘的。”
“不會,怎麽會。”
“恩?”
“留着給我踐行用。”
時辰漸漸靠近正午,周圍的人越來越多,至少人聲吵鬧起來,季無月看着林止修渾身一僵,很快恢複正常,如鲠在喉。
李鶴作為監斬官,押送林于遠前來刑場。
季無月不知道林止修和李鶴那日談得如何,只知道這三日李鶴一直都表現得很正常,就是這樣的正常讓季無月不得不擔心兩人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到了午時嗎?怎麽過得這麽快……”林止修終于說了這樣一句話,一瞬間讓季無月無顏面對林止修。
旨意是宋垣下的,現在……
“止修。”
“并非你的錯,只是怪、怪我們林家時運不濟,被人暗中陷害。”林止修拎着酒壺站起來,往人群最前面一站,擡眼看了一眼坐在監斬官椅子上的李鶴,兩眼眼神撞上,林止修幾乎是立刻撇開。
李鶴心裏一顫,望着林止修,再看向簽令筒中的簽令牌,有些恍惚。
林于遠即使一身囚衣,發髻亂了卻渾身傲骨,儒雅君子,被押送上行刑臺上跪下時,背脊挺直,仿佛自己不是即将問斬的囚犯。
“爹,孩兒平日頑劣,到了這個時候卻也知道送您一程。”
“修兒,你不頑劣,你聰慧有你母親當年的影子……可惜為父不懂為人父之禮,日後林家靠你光耀門楣。”
“止修明白,您放心,您的意思我都明白。”
都明白,怎麽會不明白。
林止修拎着酒壺上了行刑臺,掀開封蓋,雙手捧着跪在林于遠面前道:“這是孩兒敬您的最後一杯酒。”
“哈哈哈,我林于遠一身問心無愧,不過得一子如此,也算是不枉為人。”
向前湊仰頭大口飲酒,林于遠一輩子儒雅溫和,少有這樣的時候,這怕是唯一一次在衆人面前這麽放肆的喝酒。
聞言林止修拿着酒壺,仰頭一飲而盡道:“孩兒日後再到九泉之下向爹娘請罪。”
“何罪之有,人生在世圖個痛快,自己舒坦,問心無愧便是。”
“爹教導得是。”
父子倆望着對方,骨血相連的默契讓林止修識趣的退下,回到人群最前面,望着行刑臺上的人。
李鶴坐在那裏,如坐針氈,可卻沒有辦法阻止時間朝前走,日晝一到,午時三刻。
“大人,時辰到了。”
旁邊的陪同官員提醒李鶴,李鶴回過神,從簽令筒裏面抽出簽令牌,握在手裏卻遲遲沒有扔出去,眼睛盯着林止修。
忽然林止修擡眼,本就生得俊秀的人對着他一笑,竟然是如同初雪融化般的笑意,讓李鶴瞬間明白林止修的意思。
‘啪——’
簽令牌扔出去落在地上的那瞬間,劊子手喝了一碗酒,撒在刀刃上,刀舉起的那一刻,在刺眼的光下,明晃晃的。
刀落人頭掉,血濺起。
林止修忽然心口一疼,雙膝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旁邊的季無月根本來不及反應,伸手去抓的時候林止修已經跪下。
李鶴閉上眼,心裏知道,這一次真的再無挽回的餘地。
☆、一言為定
林止修離京那日,是端午前,季無月和李鶴兩人騎在馬上,跟着林止修一路出了城門,三人停在護城河外的官道口。
季無月看看林止修,再看看李鶴,無奈搖頭,拉了一下缰繩道:“止修,一路平安,到了地方給我們傳個信,不管在哪,好歹讓我們知道。”
“知道了,放心,這麽多年的朋友,難道我還能忘記你們不成?”林止修笑着道,若不是眼下的黑青,怕是看不出他經歷了什麽。
家破人亡四個字,便是林止修這幾日的感受。
“李鶴,我在那邊等你。”
“恩。”李鶴應了一聲,眼睛不曾從林止修身上移開過。
心知季無月是給兩人時間,林止修見李鶴不開口,率先出聲問道:“我都要走了,難道你不跟我說點什麽嗎?”
“要說什麽?”
“說點能說的事情,好吧,其實我知道你現在說什麽都不如說一句珍重,日後你和無月在朝為官,萬事小心,平日裏你們總是嫌我不懂事,如今我走了你們也省心,不過太聰明也有太聰明的壞處,你們可別着了別人的道。”林止修說完,望着李鶴的表情,搖頭道:“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離開,可我覺得我不離開的話,你我都不會好受,等再過一段時間,再說我們之間的事情,這京城我待不下去,即使你在,可我總想着別人都把我當做出賣自己換取你做靠山的人,這樣一想,心裏便難受,你別說我心狠,我只是想……”
“都追着你這麽久了,這一次還是換我等你,待時機成熟,我就去找你。”
“真的?”
“恩。”
“那好,我在那裏等你。”
林止修一笑,李鶴心頭壓着的郁氣逐漸消失。
林止修望着眼前的路,調轉馬頭,背對着李鶴道:“我真的走了,你我的事情就這麽說定了,但是……無月那裏,你盯着一點,我擔心他鑽牛角尖。”
“我明白。”
在河邊撫弄着馬背的季無月擡頭見林止修離開,詫異的看向李鶴,卻見立刻臉上隐隐有笑意,放下心,朝着李鶴走去。
瞥一眼已經沒有人的官道,季無月問道:“這樣,甘心嗎?”
“我欠他的。”
“我……”
“你與皇上的事情,本就複雜,若是再把他的事情牽扯進來,你便虧欠了皇上,倒是你在他身邊,就更無立場了。”
李鶴的話讓季無月頓時覺得窩心,道:“日後你要離開,我拼盡全力也會讓你将這裏的麻煩斷得幹幹淨淨,然後去他身邊。”
“有你這句話,足夠了,我們回去吧,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們做。”
“恩。”
這一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做。
剛回到将軍府,季無月便被一道口谕召入宮中,季無月換上衣服匆忙乘着轎子進宮,來到勤政殿。
“臣參見皇上。”
“起身吧。”
“謝陛下。”季無月擡頭看着宋垣,見宋垣已經換上常服,坐在那裏,臉上表情莫測,心中隐隐覺得奇怪,便問道:“不知陛下傳臣進宮所為何事。”
宋垣望着季無月,上下打量着他問道:“剛才出城了?”
“……是。”
“送人?”
“送一位已經是故人的朋友。”季無月說完,忽然跪下道:“臣懇請陛下一件事情,此事若是陛下答應,日後臣任憑陛下差遣,無論……什麽事。”
聞言宋垣盯着季無月,緩緩開口,“何事?”
“若是有一日李鶴要辭官離開,不管什麽理由,陛下都要放他離開。”季無月不得不為李鶴和林止修做一點什麽,否則他良心不安。
林于遠可以算作是他老師,卻含冤而死,一家滿門只留下一個林止修,他想做一點什麽來彌補對林家的虧欠。
盯着季無月跪着的身影,宋垣忽然大怒,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推開:“你這是在怨朕?”
“不敢。”
“你還有什麽不敢?”宋垣站起來,走到季無月身邊,左右走動,“季無月啊季無月,你還當朕是幾年前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嗎?朕如今十六,再過四年就能到了弱冠之年,倒是不管是誰,都不能以朕還是一個小孩子從朕手中奪走屬于朕的東西。”
“陛下……”
季無月不知為何宋垣一下變得這麽暴躁,驚訝的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教出來的學生。
宋垣不該是這樣,若是宋垣真變成了這樣,那這江山交給宋垣,他如何對得起先帝的囑托。
“宋慷來找過我……”
聞言季無月一下明白了宋垣煩躁的來源,起身和宋垣平視,低聲道:“若是現在陛下連這個也忍不了的話,那日後該怎麽辦?”
“宋慷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我如何能忽視?”
“這位置是你的,別人搶不走,有我在一日,我就能保你穩坐江山,可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做一個仁君,對得起天下百姓,對得起那些在這場争鬥中的犧牲。”季無月望着宋垣道:“若是你能做到,其餘的,交給我。”
季無月的話就像是定心丸,讓宋垣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感受到宋垣情緒的變化,季無月第一次主動示好,伸手握着宋垣的手:“上次你說做出的成績,我看到了。”
“可你卻生我的氣。”
“林家之事,曹桧等人狡詐,不管是誰都沒有辦法,可不曾想到,斬首的聖旨來得那麽快……”
宋垣望着季無月道:“如果不那樣,連林止修我也保不住。”
朝中勢力盤枝錯節,宋垣的位置尴尬,說到底少年天子手中的實權并不多,曹桧身為左丞相,有二心,而黃威這個開國功臣更是心懷鬼胎,如今到時季長風一家顯得忠肝義膽,一心為國。
宋垣原本最忌憚的勢力一下成了最可靠的後背,局勢扭轉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現在宋國是腹背受敵,陳國虎視眈眈不說,秦國這幾年愈加狼子野心,加上晉國,宋國處在中原腹地,不管是誰都會想要争奪的肥沃之地,不得不小心翼翼。
望着宋垣,季無月認真道:“朝中有我扶持,你做你想做的,西邊有我二哥,瓊州有我大哥,至于晉國那裏,這兩年不會再有戰事。”
“父皇當年對我說,身外帝王,要心懷天下還得有一顆統一天下的心。”
“你若是要統一,我一樣助你一臂之力。”
“恩?”
“不管你做什麽,我都在你身邊,宋垣,我這樣叫你,你就該知道,我如今是什麽心思,隐藏了這麽多年,我也任性一次,不想落得一個不想要的下場,可你我只有足夠強大了,才能面對天下的指責。”
聞言宋垣忽然一笑,那笑容讓季無月看到了季無月的心。
“好,今日定下約定,在我弱冠之前,我不再胡來,我要做一個真正的帝王,而不是被人處處限制的小皇帝,待我弱冠之後,我便征戰四方,統一諸國,到時你就随我左右,天下一統後,昭告天下,你我便歸隐山間。”
“一言為定。”
☆、是非好壞
下朝後,季無月看着前面的李鶴,上前道:“這麽匆忙回家,怎麽了?”
“回家總比待在這裏好。”
“你……”
“無月,我還是太高估自己了不是嗎?”李鶴說完,見季無月怔住,沒有說話,一臉愧疚,心有不忍道:“陪我去喝一杯。”
面對李鶴,季無月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心有愧疚,可能是因為他沒能早些回京,如果能早些回來的話,或許林于遠就不會問斬。
一些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他們還是三個人。
從小在一起就沒有分開過,這一次分開,竟然是林止修家破人亡,誰都沒有料到的結果。
“恩。”
來到清玉閣,兩人直接到了圓圓房中,圓圓識時務只是替兩人倒酒,其餘的時候都坐在一側彈琴。
李鶴一杯接一杯入肚,季無月坐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勸他。
“我不會醉的,明日還有早朝。”
“或許當時應該留下他的不是嗎?”
“留下來做什麽?繼續成為犧牲品嗎?我不忍心,即使我恨不得他現在就在我身邊……”李鶴閉着眼睛趴在桌上,“無月你知道嗎?我原本以為你和他已經是很難走到一起,卻沒想到,我和他更無法走到一起。”
到底誰的前路更加艱難,誰也說不清楚。
在一年前,季無月以為和宋垣之間只能停留在君臣的距離,卻沒想到不過短短一載,竟然已經有了這樣的變化。
似乎他們之間變得簡單起來。
“李鶴……”
“就今晚,明日過後,一切以大局為重。”李鶴說完,繼續倒酒。
到了子時,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清醒着的季無月和圓圓對視一眼,圓圓點頭起身,走到門口問道:“誰啊,這夜半敲門?”
“小姐,是我。”
聞言圓圓大驚,打開門側身讓外面的丫鬟進來,關上門的瞬間,丫鬟單膝跪地道:“公子,有動靜。”
“恩?”
“陳國三皇子,秘密潛入京城了。”
“什麽時候的事情?”季無月瞳孔微微有了變化,“圓圓你照顧好李大人,我先行離開了。”
“公子——”
“不必擔心,不會有事。”
“是。”
丫鬟退在一邊,和圓圓對視一眼,季無月拍了拍衣服,拉開門往外走,“記住,待會兒李大人問起,就說我不得不歸家,他知道的。”
“是”
離開清玉閣,走到空落落的街道上,季無月眉頭緊鎖——慕容南竟然潛入京城,目的肯定不是那麽簡單。
陳國這一次有使臣前來,可使臣還在京外的驿站,就算是慕容南在這一次的使臣當中也絕不該這個時候出現在京城裏。
提前進城,隐藏身份,慕容南的目的是什麽?
“一路跟着我到了将軍府,閣下不如跟着我進府裏小坐片刻如何?”季無月忽然站定,“難道閣下不現身嗎?”
“哈哈哈,好一個季無月,當朝太傅,竟然能察覺我跟了你一路。”
慕容南!
季無月立刻警惕起來,他原本以為只是朝中監視自己的人,沒想到竟然是慕容南,心中吃驚,卻鎮定的轉身看着不遠處的慕容南。
“三皇子難道有這種嗜好?”
“你當初讓我損兵折将,失去一名好手,我怎麽也得在你身上讨回來。”
“我怎麽不記得有這回事了。”
“太傅大人真是記性不太好,不過既然你忘記了,那我也不提了,小王還不知道原來太傅大人也是流連煙花之地的人,想必定然是一位傾城佳人才能博得太傅大人喜愛吧。”慕容南意有所指的說。
聞言季無月皺眉,“你想說什麽?”
“不說什麽,單純想來看看這大半年,太傅大人可過得還好,眼下看來還不錯,在下就不打擾太傅大人休息了,告辭。”
望着慕容南從自己的視線裏消失,季無月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轉身拉響了門環,門房的人來開門,見是季無月立刻讓開。
“少爺回來了。”
“恩。”
“老爺還在等您。”
“……我知道了。”
這個時辰還在等着他,必定是有要事要交代。
王武在去季長風書房的路上等着季無月,見季無月走來,上前道:“少爺回來了?”
“我已經知道了。”
“陳國示好,老爺怕是為了此事。”
季無月點頭道:“陳國無端示好,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不過晉國暫時相安無事,可是與瓊州一水相隔的是陳國和秦國,隴州即使面對群山,但吐蕃卻也是虎視眈眈想要吞掉一塊肉,惟獨只有越國一直都與我朝交好,可惜一旦起了戰事,他們也自身難保。”
“少爺……”
“先看我爹那邊如何說吧。”
“是。”
來到書房外,季無月敲了門方才推門進去,季長風還是和往常一樣坐在椅子上,見他進來,擡手示意。
季無月關上門,上前站在桌前道:“爹。”
“林家一事,到此為止。”
“爹這話……”
“林家不過是朝中一小股勢力不足為據,但是既然已經惹人注意,引火燒身就說明你們已經引人注意了,現在林家不過是一個開始,接下來,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們發展的勢力嗎?”
“難道是——”
“不管是誰,你們已經鋒芒太盛。”
聞言季無月攥緊拳頭,咬牙道:“欺人太甚。”
“這就是朝廷。”
“……爹,我會讓今日害死林家一門的人血債血償。”季無月擡眼堅定地望着季長風道:“朝中就是有了這些人才會變成今日模樣,全靠着我們一門強撐,若無季家,邊關就是無人之地,誰能抵擋住敵人的十萬鐵騎。”
到了今日,季無月才知道,就算季長風有戀權之心也是如今朝中衆人給了季家機會,讓季家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
并非他看不起其餘的武将,而是除了他的兩位兄長之外,這滿朝文武無一人能夠在出征前便能保證穩贏不輸,誓退敵軍。
年少不懂這些,即使是另外一個世界來到這裏,卻也無法适應。
朝堂即是官場,太多的事情,并不能以好壞來定論。
☆、未分勝負
陳國使臣進京,接待他們的人是李鶴。
這一次慕容南沒有再和季無月過不去,反而全程忽視掉季無月,就算是在宴會上也對季無月視而不見。
季無月有一些疑惑之餘不免擔心慕容南是不是又在策劃什麽陰謀,難道……
這朝中真有勾結外人,吃裏扒外的人?
幾日下來,使臣都顯得格外守規矩,在京中有禮部的人陪着在各個地方游玩,季無月稍微放下心。
這裏是京城,慕容南即便是有什麽動作,也逃不過他眼睛。
“有什麽發現?”
“晉國竟然在蠢蠢欲動,看來……背後有人撐腰的确是不同,秦國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漁翁得利。”季無月搖了搖頭道:“不過晉國不足為懼,眼下的陳國才是最危險的對手,此次來使看似求和,其實不過是在探聽虛實,皇上已經有防備,但慕容南此人怕是防不住。”
“曹桧這段時間可是安分了不少,将林家扳倒後,接下來,會是誰?”
“總之,暫時不會是我們,他有心也無力,只是……這樣下去,如果不阻止他,朝中勢力又要變了。”
“皇上如何想?”
季無月一愣道:“曹桧此人陰險狡詐,沒有十足的把握,動搖不得,加上還有黃威在側操縱,現在的我們,除不掉他們,他們也拿我們沒辦法。”
“毓王那邊?”
“毓王……上次來府上拜訪,我爹化明界限後,已經有一段時間不見,你看,在朝中,毓王一直都是忠肝義膽的模樣,可誰都知道他對于繼承皇位的人不是他自己,有多不甘。”
“皇上為何會放季太妃到毓王府上,丢了一張牌啊。”
聞言季無月笑笑道:“皇上不願用這樣的手段贏,真是一個固執到你無法理解的想法。”
李鶴道:“皇上如今不及弱冠,這幾年朝中……局勢若是不穩定,怕是這位置真坐不安穩。”
“我說過,有我在一日,我就能護他一日。”
有我在一日,就能護他一日。
兩人出了宮門,季無月和李鶴分手各自回家。
剛回到府上,有人便上前來道:“少爺,剛才在豐州的小姐來信了。”
“無心?”
“三小姐來信,單獨給您一封,在這。”
“恩。”
季無心竟然來信?難道是豐州出了什麽事。
回到自己的院中拆開信,季無月見到擡頭的幾個字時,嘴角便有了笑意——一切都好,勿念。
知道季無心還好,那便好了。
算算時間,季無心出嫁已經有四個月,如今已到了夏末的天氣,本該漸漸轉涼的天卻越來越熱,秋老虎的氣勢十足。
“少爺,外面有人來訪。”
“誰?”
“只是邀您前去城中的聚賢樓一會。”
“……我知道了。”
王武見季無月面上的表情,問道:“可是那人?”
“這件事情不要讓我爹他們知曉,邊說我到李鶴府上了。”
“是。”
季無月把季無心的信放在書桌上,轉身往外走。
見谷婉清站在那裏,季無月一怔,道:“娘,怎麽在這裏,不進去?”
“就是多日不見你,看你過得如何。”
“我每日都回來,娘若是想我了,便讓人過來說一聲,我定會過去,這幾日朝中事忙,每日早上請安的事情也給耽誤了。”
谷婉清搖頭道:“知道你好,我便知足了,快去吧,記得早些回來。”
“恩。”
轉身離去時,季無月忽然想到什麽轉身道:“娘,無心來信,說是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這件事情,還是想我親口告訴你,無心說,這些年,她一直都把你當做是親娘來看。”
聞言谷婉清笑了,“這孩子,都要做娘了。”
季無月這才放心的離開。
聚賢樓上,慕容南坐在那裏。
格外高大的身材還有不同于宋國人的眼睛引人注意,不少人都紛紛議論這人是不是近日進京的陳國使臣。
季無月來的時候,不需要多費工夫就找到慕容南的位置。
“不知道三皇子請我來所為何事?這幾日招待你們的,可不是下官。”
“……故友見面喝一杯也不行?”
“三皇子真是幽默,故友?我們何時有過交情,我可不知,我只記得,我做過三皇子的階下囚。”
“真是記仇的家夥,這樣可不适合在朝中生存。”
“有話不妨直說。”
慕容南挑眉,舉杯道:“還是一樣喜歡你的直接,真是沒變,你還是一塊難咬的硬骨頭,誰都啃不下來。”
“如果只是要說這些,下官還有其餘的事情,便不奉陪了。”
“我們明日啓程回陳國。”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也該是時候離開。”
“心照不宣,下次見面,就是分個勝負的時候,你我之間,還未分出一個勝負。”
“……你這般自信,未必會贏,我也未必會輸。”
慕容南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邊道:“你呀,就是不肯相信,良将也要有好兵,你說呢?”
丢下這句話,慕容南便消失在樓梯口。
季無月坐在那裏,有小半柱香的時間才站起來跟着離開。
誰輸誰贏,還不知道。
剛不過走了一條街,忽然聽見那邊有一些哄鬧,季無月鬼使神差的走過去,擠進人群發現中間崴了腳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大嫂張氏。
季無月上前道:“大嫂,怎麽出門不多帶幾個人?”
“有兩個跟着便夠了,要那麽多做什麽。”張氏笑着道:“讓小叔見笑了,本來打算買了東西便回府的,誰知道剛才讓馬車,給崴了腳。”
季無月瞥了旁邊的兩個丫鬟手中的東西,“你們把東西放下,我來拿,過來扶夫人回府。”
“是,四少爺。”
抱着東西跟在張氏身邊往将軍府走,季無月見張氏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怎麽開口道:“大哥鎮守邊關,必定不會有事的。”
“小叔的話,所言有理,不過自打成親以來,我每年都在盼着他回京多待一些日子,還好現在有了孩子,否則,真不知道……”
“大嫂……”
“是我失态了,小叔莫要放在心上。”
季無月站在那裏,望着張氏的背影,忽然想到這戰事中,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等着丈夫歸家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還有木有人!!
我滾回來更新了!
☆、招兵買馬
季無月坐在書房裏面看着探子收集的密信還有各國最近蠢蠢欲動的情況,有一些擔心的皺着眉,無奈的按了按眉心。
真是多事之秋,接下來才是真正考驗耐心的時候。
正因為諸國都在收兵買馬的事情愁眉不展時,書房的門被人敲響,季無月低聲道:“進來。”
“少爺,有一件大喜事,老爺夫人們知道了都高興得不得了,夫人說過兩日到寺裏還願祈福。”王武拿着一封信進來,臉上難得帶有表情,讓季無月有一些好奇。
什麽事能讓全府上下都這麽高興?
接過書信拆開,季無月匆匆掃了一眼,整個人愣住,不敢相信的看向王武問道:“無心生了一個男孩?”
“魏大人高興得很,直接開放府上的糧倉救濟那些過得不好的百姓,說是為了孩子積德,将軍和夫人剛才已經收到信,現在正打算派人把孩子滿月的禮物送去。”
王武見季無月臉上也有了笑意,這才松了一口氣。
近日因為邊境吐蕃屢屢向陳國示好,而陳國态度不明和秦國走得親近,剛和親了一位公主,朝野上下都在因為這件事情而煩惱。
這段時間季無月幾乎都是在勤政殿內商議解決的法子,根本沒時間回将軍府,一直到昨天才回來,今天下朝後又在書房裏待着,眉頭就沒舒展開過。
季無月把信放在桌上,“真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無心已經有了孩子,為人母了。”
“三小姐說是,懷孕那段時間,魏大人很是照顧遷就她,她現在過得很好。”
過得很好?
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去豐州,的确是應該過得好。季無月知道,季無心現在和魏延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