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追溯過往
經暗衛調查,那人曾是宮中的老嬷嬷,自二十五年前起便隐居在這青陽城。她隐姓埋名,十分小心謹慎,他們也是費了相當大的功夫才調查出有這麽號人的存在。本着選日不如撞日的原則,顧思妍硬是拖着傷腿要跟着南宮淩翊去見那老嬷嬷,南宮淩翊深知不論顧思妍最初的目的為何,已查到此等地步,她是定要查到底的,索性也不加以阻止,反而牽了匹馬,兩人共乘一騎,向目的地而去。
這老嬷嬷想必當真是打定主意要過隐居生活,她的住處七拐八繞,鮮有人煙,直至最後兩人發現倒是步行要相對快一些,便棄馬而走,暗處的暗衛自覺地牽過馬匹,默默尾随其後。
臨近晌午,他們方至目的地,待他們走近時,打量了一下此地。
在這繁華的青陽城,想要找到這麽簡陋的屋子估計也挺困難。房屋很是簡陋,木門上是大大的縫隙,窗戶紙也多處破損,想來冬日并擋不了風寒。此時一個老婦人坐在門檻上擇菜,臉蠟黃蠟黃的,是不是咳嗽兩聲。
兩人對望一眼,顧思妍示意南宮淩翊等在原地,自己一瘸一拐過去,滿面笑容道,“請問,是不是李嬷嬷啊?”
老婦人的手輕微地顫了一下,但她并未擡頭,手上動作也未停止。到底是在宮中生活過的人,縱使心裏波動很大,外表上也不動聲色,要不是他們兩人目不轉睛觀察她,定然注意不到她那幾不可察的顫動。
略一思索,顧思妍也不再擺出笑意滿面的表情,而是略顯嚴謹,道,“您不用否認,我們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來找您的,找您不為別的,只是有些好奇二十五年前……”“夠了!”李嬷嬷霍然站起,渾濁的眼眸中精光一閃,她的聲音嘶啞,卻又隐含着旁的情緒,似恐慌,似悲憫,“你們還嫌造的孽不夠多嗎?回去告訴你們主子,當收則收,那齊王妃病成這樣,我看就是你們主子造孽得的報應!”
顧思妍一驚,如此激動,原來是将他們當成齊王的人了。
南宮淩翊無聲上前,不動聲色地将顧思妍擋在身後,淡淡一笑,“我想你搞錯了一點,我們并不是齊王的人。”
老婦人的情緒似乎漸漸平靜,凹陷的眼眸看向南宮淩翊,最後在他腰間定格,方含着冷意一笑,“原是冀州冀王殿下,那麽老奴更要勸王爺,我燕州的事莫要太過好奇,小心對你冀州不利。”
南宮淩翊目光一凜,手放于腰間的玉佩上。這玉佩确為冀州皇室子弟身份的象征,但其外表與普通玉佩無異,若非觀察細微是發現不了的,這老奴活到今日也确實不簡單。
“若本王一定要知道呢?”不知不覺間,南宮淩翊已語含壓迫,時至今日他已不确定,若今日離去,這條線索會不會輕易斬斷。
李嬷嬷渾身一顫,卻依舊沒有理會,轉身便要回屋。
嘆息一聲,顧思妍輕輕拽了下南宮淩翊的衣袖,南宮淩翊回頭,顧思妍示意他稍安勿躁。這老嬷嬷顯然并不怕威脅,那如果來軟的呢。向前一步,顧思妍試探性地說,“說來,燕州的那些秘聞,誠然與我冀州無關,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而這秘聞可事關我的巨大行動呢,不知道我寝食難安。說來前不久,在齊王府,我見到了一個瘋女人。”
最後一句成功讓一只腳踏入屋的老嬷嬷駐足,頓了頓,顧思妍繼續道,“那瘋女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她一直在喚‘浔兒’‘浔兒’,這‘浔兒’是她的兒子吧。”
不曾想聽到這一番話,老嬷嬷竟失聲痛哭,跪倒在地雙手伸向天空,似要抓住什麽,哭喊着,“娘娘,您還在人世,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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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有轉機,顧思妍和南宮淩翊保持沉默,良久,老嬷嬷擦幹眼淚,顫巍巍地站起身,看向他們的眼神依舊冷漠,“你們想知道什麽?反正我這該進棺材的人也沒什麽好怕的,這孽讓更多的人知道未嘗不好,不過冀王殿下,我先前并不是胡說,知道太多并不好。”“本王知道,你盡管将你知道的說出來就好。”南宮淩翊擺擺手,臉色有些蒼白,連平日裏的狐貍笑都省了,顧思妍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傷,并未痊愈吧,看來她應該今日就把謝子卿師兄妹想辦法約出來。
老嬷嬷讓了下身,道,“二位裏面請。”
屋內更為簡陋,觸目所及便是一張桌子,兩把凳子,一張床,也不管他們習不習慣,老嬷嬷自顧自說,“皇室的勾心鬥角,冀王殿下應該很清楚,二十五年前也就是那些事。
“先帝有年微服私訪,帶回了一名女子,喚‘黎落’,那是個溫婉又美麗的女子,先帝派去伺候她的人,便有老奴。那名女子深知宮廷險惡,其實并不願意入宮,無奈于被先帝看上。她竭力隐藏鋒芒,甚至不讓自己有孕,但別免不了的是她依舊盛寵不斷,短短的時間就榮升為‘麗妃’。她內心恐懼,知老奴忠心,便常常向老奴傾訴,終于,她所擔心的事情成了真。
“其實,人們不知道的是,麗妃真正失蹤的時間為二十六年前。二十六年前,先帝病重,後宮嫔妃以皇後為首,哪個不對麗妃虎視眈眈,眼看先帝已保不了她,本就不欲留在宮中的麗妃帶着老奴逃出了宮,這一逃,就逃到了青陽城。那年人人都關注先帝的情況,擔心太子的位置,哪會有人顧及後宮中是否少了一個人,哪怕哪個人是先帝寵妃,而逃到青陽城的麗妃卻發現她有了身孕。
“那一年,我們東躲西藏,好歹麗妃順利産下了孩子,是個小皇子,老奴至今還記得那孩子是多麽可愛,但麗妃卻看也不看一眼,讓老奴将孩子送走,她深知,宮中那些豺狼虎豹早晚會知道她的失蹤,她不要她的孩子當皇帝,她只要他平凡一生就好。老奴含淚将孩子送走,但老奴不甘心,将孩子送走時給他佩帶了一把長命鎖,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姓名,以及,他母妃的名字,只要這個孩子聰慧,有野心,當知這是何意。
“然後便是這年,也就是你們所熟知的二十五年前,先帝身體竟逐漸好轉,麗妃失蹤的消息也暴露了,皇後以此大做文章,先帝終于盛怒,遣人去捉拿麗妃。那皇後與齊王串通一氣,暗中又派出一組人馬。麗妃早已料到會有此劫,所以早早地就給老奴按了新的身份,但老奴怎放心的下麗妃,總是暗中觀察麗妃的狀況,也終于目睹了那一日,齊王率人闖進麗妃的屋子,毒打麗妃,将麗妃擄走。
“老奴恨地牙癢癢,但又擔心小皇子,所以終是沒有現身,誰料小皇子在這期間被帶離了青陽城,老奴竟尋不到小皇子的下落,而麗妃,老奴一直以為麗妃已遭了毒手,不曾想麗妃還活在世上。
“如此一來,先帝哪還尋得到麗妃,皇帝哪裏會對女人有長性,後宮佳麗三千人,很快先帝也便忘了麗妃,而齊王做了此等事,皇後也不敢再留他在朝中。皇後畢竟是皇後,說話有分量,扇點枕邊風,加上此時的先帝已愈顯多疑,倒也尋了個理由就将齊王打發了,而發配地,竟然是這青陽城,哈,這不是作孽是什麽。
“只是可憐了小皇子,說不定早已落于了齊王之手。”
老嬷嬷又開始抹淚,顧思妍沉默一陣,道,“他沒有,不僅沒有,他現在還活的很滋潤。”“你說什麽?”老嬷嬷驚訝地看向顧思妍,看她那麽可憐,顧思妍好心道,“你可知道殘月閣?殘月閣閣主名喚‘黎浔’,我想他應該叫‘葉浔’吧。如你所言,他應是透過那長命鎖了解了自己的身世,近些年他應該一直在調查,現在已查到了齊王的身上,不僅如此,現在我終于知道了,他斂財的額目的,八成是為了争皇位。”
老嬷嬷張大了嘴,半晌,終于大笑出聲,“蒼天還是眷顧好人啊!”說罷,老嬷嬷激動地拉着顧思妍的胳膊,迫切道,“姑娘,您認識皇子殿下,所以,您一定會助他的對不對?”
顧思妍微微一笑,輕吐出一個字,“不。”老嬷嬷呆愣住,任顧思妍擺脫了她的手臂,“你應該慶幸的是,我不殺了他就不錯了。”不再理會老嬷嬷的狀态,顧思妍擡腳便走,南宮淩翊勾起一笑,跟了上去。
行至門邊時,顧思妍又頓了一頓,“其實你有沒想過,你的做法很有可能錯了,畢竟麗妃的想法是希望他平平淡淡過一生,而你的不甘心,卻又将他推上了權力之争,勝了還好,若輸了,你可曾想過是何結局?”
老嬷嬷似已一句話也說不出,顧思妍搖搖頭,不再去理會她。
來到戶外,顧思妍深呼吸一口氣。皇室争端,當真從始至終都是這些,毫無新意,卻是同樣的鮮血淋漓。
“你可要放棄對付他了?”似覺察到顧思妍心情的波動,南宮淩翊輕笑着。顧思妍望向遠方,依舊是那個字,“不。”
“的确是不,你這吃的苦頭,祁州時真是完全沒法比,還以為你會同情他的身世就放棄了。”聞言,顧思妍偏過頭,揚起一笑,“我管他是皇子還是平民,有關系嗎?我對他的身世報以同情,但我依舊要報複他。我們路過燕州,沒找誰沒惹誰,他憑什麽為了自己的私仇就将我們卷入?我家王爺将我氣到吐血我都沒動手揍人,他憑什麽仗着自己武功高就傷你?你看你現在臉色還這麽難看,不行,我真的得把初彤他們找來,再拖下去別拖出病根來。”
說完顧思妍思索着如何将那兩個大神再清楚齊王府,一瘸一拐地走了,完全沒注意到南宮淩翊依然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離開的背影。
你憤怒,你将自己卷入麻煩中,不是因為自己所受的屈辱、傷害,而是因為,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