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污蔑
這是個蠢材!
經過方才,傅若潇對謝蘭庭下了定論。
起初還道她是處變不驚,現在看來,內裏是個不堪造化的人。
确定了沒有任何拉攏的價值。
于是她才出了聲,開了口。
讓這新來的有點自知之明,也教一教她什麽是息事寧人。
“就是呀,還讓不讓別人上課了。”
“先生難道說錯了嗎,你還要耽擱我們多久?”
“她怎麽如此不知好歹……”
背後傳來輕輕的奚落與附和聲,如針紮般,密密地落在脊背上,蘭庭回頭看了一眼傅若潇,對方揚了揚眉,笑而不語。
她又默不作聲的轉回去,早看出這傅若潇不簡單,之前,旁餘的小姐們無論多鬧騰,都不敢随意的驚擾她。
謝如意進來之後,也只是輕輕與她打了個招呼。
她很在意傅若潇的感受。
蘭庭站起身來,緩聲道:“弟子不知做錯了什麽,觸怒了先生,也不知是身犯何罪,得罪了諸位師姐。”
聽到她硬邦邦的話,邱女先生有些下不來臺,此女根本不懂,何為委婉含蓄。
邱女先生坐不住了,遂重重地将琴譜放在桌子上,走到她前面,說:“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做先生的,與學生一起苛責為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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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庭與她平視微笑道:“弟子不敢冒犯先生,的确不知先生惱在何處,還望先生指教。”
邱女先生冷聲斥道:“我看你是在故意裝傻!”
傅若潇看着謝蘭庭遲遲不肯服軟的模樣,像是一棵生命力旺盛的雜草荊棘,礙眼又讓人格外想要将她碾壓下去。
她不由得生了一點興致,慢悠悠道:“先生的話,你聽不懂嗎?”
這一句有點意味不明。
蘭庭知道,邱先生雖無官職,但她畢竟是先生,若是真的任由她如此随意評介,将無禮的名聲,扣在自己的頭上,那對于未能立足的她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
雖然她不怕。
“先生的話,弟子的确有些不懂,也不要在我這朽木之上耗費時間了,師姐們都着急了,”蘭庭不繼續和她駁斥,選擇退讓一步,虛手一擡道:“先生,還是請繼續講課吧。”
邱女先生深吸了一口氣,不好跟這塊硬骨頭糾纏,只好就坡下驢。
接下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下一個就叫了謝如意來彈奏。
謝如意溫聲應是。
這古琴落在謝如意的手裏,就如同煥發新生,流水一般的琴音淙淙滾出。
極為悅耳。
她在這方面也是聰慧,但凡有凝滞之處,經過邱女先生點撥一二,便立刻融會貫通。
也難怪連氏将她引以為傲。
邱女先生也的确是有才華的,至少這堂課,大多數人都算是受益匪淺。
晌午,衆人在女學用飯,碧釉去取了飯菜,又同旁的丫鬟,一道去課室旁的茶水房,取自家的茶具,這裏一直會有小厮燒茶爐子,做熱水的。
碧釉端着茶壺,快步過來後,臉上又驚又怒,氣得直要掉眼淚:“小姐,他們欺人太甚,居然趁奴婢去取飯菜時,把咱們帶的茶水都扔進了泥土。”
一旁桌子上的謝如意,歡快地笑出聲來,面對蘭庭的目光。
不用多說,就知道是誰幹的。
“你們做的?”蘭庭讓碧釉将茶具放下,揭開茶蓋,裏面果然被灑了泥土。
“你說呢。”謝如意明眸皓齒,笑靥如花。
謝如意身邊圍着不少女孩子,見到她來輕輕拍手,笑嘻嘻地說 :“啊呀,這可不是侯府,也沒有人為你作證。”
這些衣着華貴的小姐們,神情故作天真無邪,眉眼間流露出看笑話的意思,坦然的承認了自己搗鬼,背後滿是有恃無恐。
到了這裏,謝如意就像換了一個人,嬌俏雪白的臉上,毫不掩飾惡意,道:“你現在只是出來上女學,就會給謝家和母親丢臉,日後出入宴席,笑話只會更多。”
蘭庭一看四下,就明白了。
即使她回去同連氏說,謝如意設套叫人欺辱她,這些貴女與謝如意“同仇敵忾”,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站在她這邊的。
反而要被合夥倒打一耙。
先是漠視,再是下馬威,現在直接來真的了。
“在這裏吵什麽?”邱女先生聞聲來了。
“沒什麽大事,驚擾先生了。”謝如意先是瞟了蘭庭一眼,才低聲弱氣地說。
身邊的少女似是怒其不争,憤憤不平道:“如意,這時候你還替她遮掩什麽,先生,我來說吧。”
邱女先生點了點頭:“趙思煙你來說。”
“思煙,別說了。”謝如意小聲哀求。
趙思煙不顧謝如意的阻攔,滿臉委屈不平地說:“謝大小姐的茶水髒了,懷疑是如意做的,先生您是知道的,如意一向知書達理,怎麽可能做出這般事呢。”
一旁的碧釉聽着她們一唱一和,差點氣成河豚,她們根本沒說這些話,她想要替自家小姐反駁,卻又因為身份,不敢在先生面前造次。
她還不知道課室裏發生的事情,不知道邱女先生不喜歡謝蘭庭。
還盼望着女先生,能為自家小姐主持公道。
邱女先生因為喜歡謝如意的緣故,對謝蘭庭的感官本就不好,一只麻雀才飛上枝頭,就妄想與鳳凰比肩,招人發笑,又丢臉。
“謝大小姐,這件事你怎麽說,可不是能随意推诿無賴給別人的。”
蘭庭随意地點了點頭:“弟子無話可說,就是這位小姐說的。”
趙思煙愣了一下,她以為謝蘭庭會反駁,沒想到她怕得都不敢駁斥了,轉而向疑惑的謝如意邀功地笑。
被蘭庭看個正着,她也怡然不懼,昂首挺胸地驕傲神情,好像自己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好事。
邱女先生對她們的小動作一無所知,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被弄髒的茶具,擺了擺手,讓人挪一邊去。
“這裏都是我的學生,如意也是我鐘愛的弟子,”邱女先生坐下來,冷着臉說:“謝大小姐可不要胡亂污蔑,畢竟不是小門小戶的村野俗女,這般行徑太過可恥,有礙品行。”
原本在泥濘中的人,怎麽能爬上雲端呢,弄髒了雲霞。
“就是,”趙思煙勾住了謝如意的手指,親密無間,挑釁道:“我怎麽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讓人做的,特意來污蔑我們。”
“是不是我推诿無賴,一問便知。”蘭庭讓碧釉将茶水房的小厮叫過來,是個十二三歲大的小子,負責茶水房的熱水。
蘭庭直接越過邱女先生問話:“我問你,茶室是否有人進去過?”
邱女先生有點不高興,但教養讓她沒有打斷謝蘭庭。
小厮按了按手指,低下了頭,有些為難地說:“是有人進去過。”
他當然看見了,可這裏的人,哪是他一個小厮得罪的起的。
“是我身邊的丫鬟嗎?”蘭庭将碧釉指出來。
小厮一直在旁邊看着,自然知道,碧釉是去給蘭庭拿午飯了,那麽多人見過她,不可能栽贓成是她自己做的。
他搖了搖頭:“不是。”
“說清楚,到底看沒看清楚?”蘭庭驟然喝道,反倒吓得邱女先生一顫。
小厮更是惶恐地跪下,連聲道:“小的,小的真的沒看清楚。”
“真沒看清啊!”蘭庭挑了挑眉,足下的位置換了換:“還是不敢說呢。”
謝如意見狀輕輕蹙眉,扯了扯蘭庭的衣袂,柔聲求情道:“姐姐,你別為難他了,你說是我就是我吧,別誤會了其他的小姐們。”
好似蘭庭在仗勢欺人一般。
被忽視的邱女先生,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作用,出聲制止道:“即使是別人做的,你也不可随便懷疑旁人,污蔑他人。”
先是認定了她品行不端,現在又一句話直接就定了她的罪。
蘭庭也不知,該說這女先生什麽好了。
可見道理是講不清了。
她看向了邱女先生,放緩了聲氣:“今天是我進女學第一日。”
“你想說什麽?”邱女先生心中凜然,不就是想要退學嗎,還以為這就能威脅她不成。
如此也正好。
“僅僅第一日,這種下作之事,就有人做得出,”蘭庭捋了捋垂落的發絲,彎眉輕笑道:“不過,今日我沒有事,不查也就罷了。”
她這是要松口放過了,謝如意等人心裏,落下一塊大石頭的同時,又有些微妙的得意。
這并不是什麽需要腦子的算計,只是大家合起夥,來捉弄一個人。
即使誰都知道真相,只要孤立她,看她有苦說不出就很好玩。
做壞事,能讓一群人更團結。
欺負謝蘭庭,也許不會得到什麽利益,但會更加鞏固她們之間的“友情”。
就像傅若潇,她也不喜歡謝蘭庭,以後只要做更多的這種事,她們也能成為閨中密友的。
“先生覺得無傷大雅,不過是因為放的是泥土,而不是什麽不明不白的藥粉。”蘭庭手指敲在茶具上,宛然含笑添了一句:“總之,日後出事的,不是我就行了。”
聽到這句話,小姐們心裏一激靈,誰說不是。
趙思煙與謝如意握着的手,瞬間下意識松開了。
而後,又彼此佯裝無事,讪讪的地握了回去,只是手指虛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