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姨媽

這個年節, 對後宅女眷來說,過得尚且順利,但是朝堂之上,即是風雲變幻。

開春後, 中書令一派因提議複立廢太子, 就開始屢遭彈劾, 這本不是什麽大事,畢竟每年這些臣子, 都會有點奇葩的想法。

但皇帝的身體卻日益虛弱, 他對各家臣子的微妙态度,也就變得至關重要起來,謝家幾位老爺也開始早出晚歸,難得見上一面。

四錦裏的薛宅裏, 薛珩負手帶着人, 步履翩翩地向書房走:“這下, 相信他們很快就按捺不住了。”

下屬皺眉問道:“大人,禦前扣了三次中書令的奏本,已經是表态對尚家的不虞, 但是, 這般不也動了與尚家有關的勳貴?”

“略微傷筋動骨而已, 若是這點壓都過不去,哼,這一代也算是走到頭了。”薛珩語氣輕飄飄的,俨然對這些勳貴沒有什麽好忌憚的。

定王早與禦前的人通過氣,皇帝老邁,耳聾眼花,禦前伺候的人能夠幹預的餘地就比較多了, 中書令這一從人,明面上是保廢太子的,現在上面施壓,廢太子得了消息,自然是要急的。

最要緊的,就看他們坐不坐的住了。

薛珩自是不知,自己這一番推動,廢太子一派還沒得到消息,先逼急了謝桓這個慶安侯。

————

某日,宛華堂傳話來,說是那位柳姨媽到了,連氏讓她去見見。

碧釉一邊為她收拾,一邊說:“這下二小姐可要得意了,每年表舅爺和表姨太太來,都會給二小姐帶很多東西,若是論起這好來,比之親舅舅姨母有過之而無不及。”

蘭庭恍然道:“原是如此,怪道她這幾日興頭如此好。”

去宛華堂的路上,一行人面對面的,正趕上謝桓從壽安堂出來,今天他穿的是官服,可見是才從外面回來。

蘭庭站在路邊,福身道:“女兒見過父親。”

“嗯。”謝桓驀然駐足,負手蹙眉看了她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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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庭礙于規矩,不能随意走動,束手側立于一棵盛開的寶珠茶花旁。

她方想要擡頭,察覺到暗含打量的目光,又重新垂下眼睑去,不明白父親這是怎麽了。

謝桓第一次正視這個女兒。

她回到侯府後,也許是恰逢十五歲的年紀,出落的越發美貌,比謝如意更勝一籌。

可惜,若是長在侯府,無論如何,也會是令盛京勳貴之子,所趨之若鹜的對象。

蘭庭按捺不住,重新福身,問道:“不知父親有何吩咐?”

耐性不佳,謝桓暗自評介一句,目光更嚴苛了些,心裏卻更失望。

“無事,你去吧!”謝桓擺了擺手。

“是。”蘭庭低眉順眼地走了過去。

幾步之外,她還能感覺到,父親在衡量什麽的眼神。

————

到了宛華堂,正瞧見一對母女在裏面,連氏與同齡的婦人說話,旁邊謝如意拉着繡碧綠煙柳長裙的少女坐在一處,意态親密。

“表姐,這就是我的長女蘭庭了。”連氏朝蘭庭招了招手,叫她上前來,将她推到柳姨媽面前,笑吟吟地說:“快叫姨母。”

蘭庭緩步走到婦人面前,納福施禮,輕喚了一聲:“見過姨母。”

“原這就是打外面回來的那個,生的好模樣,美人胚子。”柳姨媽撇過頭來,唇角微微含笑,慢條斯理地應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很刻意的那種打量。

不像是看人,更像是在看一個物件,又或者,還有點別的意思。

蘭庭品出她眼神和話裏的不善,不過,在謝家遭受到的冷遇,遠比這要多,她也沒有在意。

眼前的畢竟是個外人。

“快坐吧,”連氏等她見了禮,繼續向柳姨媽問道:“妹夫和表弟何時回來?”

柳姨媽笑道:“他們啓程晚,再過個三四日,約莫就到了,立誠跟着他舅舅讀書,這下也只好跟着一道耽擱了。”

柳夫人當年與連氏的一段恩怨,随着年紀漸長,這些糾葛漸漸就放下了,加上前面男人們的交情,又恢複了往來。

二人正你來我往地密話,丫鬟打外面進來,傳話道:“夫人,侯爺請您過去前面一趟。”

連氏轉首對柳姨媽歉意地笑了笑:“這時候……表姐,我得失陪了。”

這下卻正合了柳姨媽的下懷,她誠心誠意道:“無妨,有孩子們在這裏也挺好,我過時去拜見老夫人。”

連氏這才起身離去,房間徒留了兩個女兒和柳氏母女。

“好孩子,好孩子。”柳姨媽見沒了旁人,也就不再顧忌了,轉身半摟住了謝如意,說:“不管到什麽時候,如意都是姨母和表舅最疼的外甥女。”

看得出,柳姨媽果真對謝如意疼愛非常。

“蘭庭是吧,去給我端杯茶來。”柳姨媽很不喜歡蘭庭,此時連氏不在,竟然對她旁若無人地指使了起來。

她是長輩,并不怕她不聽話。

謝如意顯然也想到這點,怡然自若地看着,自打上次在壽安堂的事情過後,謝蘭庭似乎就變得消停了不少。

“姨母請用茶。”蘭庭起身将茶杯端給她,臉色半點都沒變。

果然,她對長輩不敢違背的。

柳姨媽笑了一聲,将茶杯放在一旁,自恃輩分道:“你雖然是表妹親生的,但畢竟還是如意孝敬你母親得多,我這個做姨母的,可見不得姐妹間的不好,親不親的也都是人處出來的,你要和如意學的還多着呢。”

柳夫人對謝如意一直很好,此時更是不餘遺力地貶低蘭庭。

蘭庭端坐在蓮花墩上,靜靜地聽她教訓,緘口不言。

她只是想,柳姨媽言中之意,她知道謝如意并非侯府血脈。

謝桓告訴家裏人,是因為這是家務事,也為了更好的拿捏她們,絕對不可能去告訴八竿子打不着的柳家。

連氏只是愛好于看柳姨媽訴苦,更不會千裏迢迢地寫信,告訴柳姨媽這些醜事。

那麽她是怎麽知道的?

這時候,簾子忽而被人掀開,帶着清朗的笑聲,來者正是謝疏霖,今日該他去練射箭的,卻不知此時怎麽突然來了。

謝疏霖進來看見柳家母女,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有些無措地撓了撓頭,先與柳姨媽見了禮,一副大家公子的姿态。

而後,他才微微紅着臉看向柳絮凝,吶吶道:“絮凝表妹。”

“二表哥安好。”柳絮凝就落落大方多了,對比之下,謝疏霖更像是個扭捏的小媳婦。

謝疏霖來了後,柳姨媽也就不好再說之前的話,轉而說,該去壽安堂向謝老夫人請安的。

————

謝桓正在書房裏反複踱步。

連氏進來就見他晃來晃去的,疑惑地問出了聲:“老爺這是有什麽煩心事,到家裏也不得安寧?”

謝桓見她來了,才駐足坐下,錘手嗟嘆道:“如意與尚家這門婚事,怕是不成了。”

連氏聞言,猛地驚問道:“不是都好好的嗎,我前幾日才與尚夫人見過面,怎麽就不成了呢?”

想到中書令大剌剌地對複立太子這件事表态,也不想想他們怎麽辦,謝桓就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他們自是沒有不願意的,日後生了禍端,牽連到了侯府看你怎麽辦。”

“侯爺,究竟是怎麽了,什麽禍事?”連氏還是一頭霧水,好端端的,如何會變成這樣,這任誰瞧着,尚家可沒有不好的。

她是半點沒聽說啊!

謝桓無奈,簡單的将一些能說的與連氏說了,包括皇帝可能對尚家已經心生不悅這件事。

連氏聽完,握着的帕子飄落在地上,癱坐在了塌上,白了臉:“天吶,我苦命的如意!”

怎麽偏偏攤上了這種事。

連氏簌簌地落下淚來,殷殷道:“老爺,您一定有辦法的對吧,如意的命已經夠苦的了,怎麽還能這樣下去。”

“不好說,”謝桓搖了搖頭:“還不一定,不到最後關頭,一切都不能肯定。”

“要不,”連氏雖然不舍,但為了謝如意,猶豫着提議道:“咱們退婚吧!”

“你說什麽呢,”謝桓斷然否決,甩袖咬牙道:“絕對不可退婚。”

若是這種關頭退婚,慶安侯府的名聲就毀于一旦了,以前尚家對他們襄助良多,這是勳貴裏都看得見的。

不管尚家有事沒事,退婚後,這個罵名他們是背定了。

“這可怎麽辦啊!”連氏以帕掩面,絕望地發出一聲抽泣:“我可憐的兒啊!”

對謝桓來說,如意本就沒什麽籌碼,唯一可取的就是這門婚事,以及多年來侯府的教養,這兩樣疊加在一起,才能發揮對慶安侯府的最大作用。

夫妻兩個坐在一處,愁雲慘淡,無計可施。

而壽安堂裏一片喜氣洋洋,蘭庭發覺,面對連氏的娘家人,謝老夫人居然是很喜歡柳姨媽的,聞聽他們才上京來,宅子什麽都還沒收拾好,便将她們母女留在了家裏居住。

一處府邸,兩處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蘭庭:原諒?字典裏沒有原諒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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