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窺聽

臨年節前, 謝家三爺回來了。

“蘭庭呢,我還沒見過她呢?”謝三爺笑了笑,對大哥大嫂說:“聽說蘭庭回家來,我這個三叔, 還特地給她準備了點見面禮。”

“該是她拜見你的, ”謝桓捋了捋須道:“去請幾位小姐一起來吧, 檸姐兒想必也很想念你。”

壽安堂來人時,蘭庭正在案前練字, 夏媽媽進來通禀道:“大小姐, 三老爺回來了,侯爺叫您去壽安堂呢。”

既然是家中長輩,蘭庭是該去面見的,她穿上了鵝黃色長衣, 整束了頭發, 帶着丫鬟往壽安堂去, 去晚了又要吃老祖母的臉色。

到了壽安堂的時候,父母和謝如意等人也在,謝三爺的女兒謝薇檸, 正一臉孺慕的看着父親, 聽他說話, 如聞綸音,父慈女孝,其樂融融。

蘭庭看着有些羨慕,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也許自己沒被換掉,也會這樣和父親撒嬌。

“這就是蘭庭了吧,三叔還是頭一次見你。”謝三爺對她很熱情, 說聽說她才進學不久,特地送了塊端硯與她。

蘭庭這才有些驚訝,三叔和父親真不太像,很少有人會想到送女兒家硯臺的。

她含笑接下道謝:“多謝三叔。”

謝三爺散完了財,才抽出一封信來,對連氏說:“對了,這是柳夫人的來信,是給大嫂的,我方才差點忘了。”

連氏一聽是養姐的,心中驚喜,迫切的想要知道信中內容,便笑着接了過來,溫聲道了謝:“辛苦三弟了。”

“長嫂客氣。”謝三爺見怪不怪,只是覺得長嫂與這娘家養姐之間,山高水遠的,感情倒是比尋常人家姊妹親近。

連氏急着看信,但在老夫人面前,倒是不好拆開,謝三爺舟車勞頓,不多時就露出了疲态,謝老夫人體恤兒子,馬上讓他和三房的人回去了。

主人公都走了,連氏也沒說幾句,就帶着女兒們告退了。

謝桓卻有話和母親說,沒有跟他們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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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謝如意刻意落後兩步,聽見父親道:“主要是蘭庭的婚事,兒子還需得與您商榷……”

她壓了壓唇角,脫下手上的手钏,扔進了牆角的雪堆裏。

随後,就提腳跟上了母親身邊,佯裝猶豫了一時,才略顯擔憂道:“母親,柳姨媽心裏寫了上面,可是姨夫又對姨媽不好?”

“娘也不知道啊。”連氏拈着信封,不如以往厚,難道,真的是那個不争氣的男人打她了?

于是,走到岔路口的亭子裏,連氏就按捺不住,坐在亭子裏将信封拆了,看完之後,眉梢眼角都點了笑意。

謝如意湊趣問道:“母親,怎麽這麽高興,柳姨媽有什麽好消息嗎?”

她叫的很親熱,連氏笑眯眯地回答道:“你表姨母家要遷入京城來,柳家的絮凝表姐和立誠表兄,也要入京來讀書,就安排進了紀先生的女學裏。”

謝如意嬌聲欣喜道:“是絮凝表姐要來了嗎,女兒好久都沒和表姐見面了,怪想念的。”

這時,兩個丫鬟提着大食盒經過,轉腳要往宛華堂去,擡眼卻見主子們都在這裏,立即收斂了嬉笑,徑直來了亭子裏。

連氏瞧見先是不說話,反而以滿是打趣的目光看向謝如意,故意問道:“何人送來的?”

丫鬟笑語晏晏地答道:“是尚家公子打發人送來給二小姐的,說是覺得味道很好,今天送來給二小姐,也可分給姊妹們品嘗。”

謝如意臉上飄起一片緋紅:“母親,您怎麽這樣呀。”滿是少女的嬌嗔和羞怯。

她與尚栩是定了親的,彼此之間送一些吃食并不為過,也成了慣例。

蘭庭坐在旁邊,看着丫鬟将點心擺出來,端的精致漂亮,尚栩倒是個辦事周全的,面面俱到,是個體貼人物。

而且,看謝如意粉面含春的模樣,想來是個出類拔萃的世族公子。

如她所想,與謝如意定親的,是中書令家的嫡長孫。

要知謝桓這個侯位,也不過是從三品,當初能夠與中書令的長子定親,是看在先侯爺與中書令交好的面子上。

尚栩亦是人中龍鳳,相貌堂堂,這門婚事按現在兩家的差距來講,實打實的是謝家高攀,所以,對于謝桓來說,絕對不能斷掉。

“呀,祖母喜歡這個的,孝敬祖母最好不過的。”謝如意看見一道鵝黃酥,轉頭笑盈盈地提議道:“長姐,我們兩個一起送去吧。”

“也是,你們祖母最喜歡這個。”連氏心覺是個好機會,又離得還不遠,便讓蘭庭二人換了小食盒,裝了鵝黃酥一同送過去,路上說說話也甚好。

蘭庭還想着回信芳堂去,這下只得重新站起身來:“嗯,走吧。”

壽安堂與亭子離得不遠,她們腳程也快。

二人走到壽安堂的門外,守在門口的大丫鬟對她們納福問安,正要起聲通禀。

謝如意摸了摸手腕,忽而臉色一變,攔聲道:“彩心姐姐,母親送我的手钏好像掉在外面了,你陪我去找下吧。”

大丫鬟一聽,想到有些小丫鬟手腳總是不幹淨的,也緊張起來,點了點頭說:“那快去吧,若是被小丫鬟拿了就不好了。”

臨走前,謝如意還不忘對她說一句:“長姐,你先送進去吧。”

“好。”蘭庭無法,只好拎着食盒點了點頭。

于是,掀簾進入了房間裏,走到槅扇外正要出聲,就聽見父親的聲音傳出來:

“這段時日看來,是有些氣性的,和如意別苗頭呢,調停調停就可以了。”

謝老夫人不緊不慢地說:“咱們這大丫頭模樣好,是個心思活份的孩子,只可惜不在家裏長大的,外面看着,這身價就落了些許下乘去。

孩子心裏的念想,咱們也不明白,也不要耽誤了兒女們的前程,你們為人父母的,盡了心就是,思慮太過,反而容易遭殃,生了嫌隙。”

謝桓對母親素來唯命是從:“母親說的極是,蘭庭也不小了,依您之見,該當如何?”

這是在談論她的婚事了?

蘭庭生出了好奇心,下意識斂住了氣息,靜聽他們對自己的打算。

謝老夫人約莫飲了口茶,小丫鬟給重新斟了茶水,方才沉吟道:“她生性不愛受于人的,尚家卻是個通曉詩書禮樂之家,模樣好就容易心氣高,又與如意有天生的嫌隙。

眼下還未說婚事,舉凡什麽時候,萬要謹記讓她先避一避嫌,尋個日後能受她兄弟姊妹照拂的門戶,也就罷了,你可往尚家去問一問,可曾還有适齡的門下子弟,性子弱些也無妨。”

這話叫蘭庭聽得,簡直心冷透骨,她原是對這信佛的老太太存了感念,這些話尋常人聽了,也就一笑而過,偏她聽得懂,又明白。

有些場面話,聽着極是漂亮,但做出來,就活活坑死了人去。

老太太這是防備着她呢,将她視作搶人夫婿的人,怕她去勾搭了自己妹夫,妨礙了謝如意,又道她身份微賤,配不得好人家,随便尋一戶就是了。

所謂的受兄弟姊妹照拂的門戶,說白了,就是讓父親往謝如意日後能夠壓制的人家找,她縱有天大的本事,再厲害的口舌,也翻不出去她們的手掌心。

這老夫人明知,她與府中兄弟姊妹不睦,唯一一個要好的,還是比她更小的謝明茵,這番打算倒是極周全,生怕她日後嫁了人,還要給謝如意委屈。

她從未想過要搶這一樁親事,謝如意與那尚公子,作了未婚夫妻這麽多年,青梅竹馬的情意,她也不會去斷了人家的姻緣。

反倒是他們,處處防着她。

“大小姐,您怎麽在這?”

丫鬟從外面掀簾而入,不想,正看見蘭庭靜靜地站在槅扇外,眼眉間平淡的像是今天的天,沒有一絲雲彩。

謝蘭庭在外面?

謝桓與謝老太太對視一眼,不過很快放下心來,她一個小丫頭,又能聽懂什麽。

而且,他們都沒和她說過,這門婚事的存在。

謝桓從暖閣裏出來,蘭庭的臉上沒有任何異色,朝他福了福身,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她含笑輕聲道:“父親,這是尚家送的鵝黃酥,母親吩咐我和如意過來,給祖母享用。”

謝桓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到她的臉上,氣氛一時凝固了般,冷的到了骨子裏。

這時,謝如意帶着笑容,從外面緩步進來:“長姐,我的手钏找到了。”

蘭庭驀然回首,将将對上少女的清亮的目光,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謝如意也不甘示弱地回視,露出更為璀璨的笑容,別有意味地問道:“長姐,可好了麽?”

你可……聽好了嗎?

謝如意自小在貴女間長大的,使出來的手段也慣是綿裏藏針的,謝疏霖這樣沒成算的,才總是大吵大嚷。

倒是虧了他給謝如意打掩護,如連家表姐這些人,才會以為她多單純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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