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下山
知道柳立誠挨打後, 謝疏霖第一個反應就是幸災樂禍:“這下,這個書呆子算是不來了。”
柳立誠來這,根本不是為他,主要來見一見謝蘭庭, 謝疏霖這輩子, 頭一回被人當成陪襯的。
還是給謝蘭庭。
對柳立誠更加沒好氣了。
眼下好了, 終于不用聽他念酸詩了。
殊不知他的反應落在蘭庭眼中,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自己就沒好到哪去, 哪有臉笑話別人。
連氏和謝桓聽了柳姨媽的告狀,礙于顏面,讓她去探望一下柳立誠,表達一下歉意。
蘭庭也想看看, 就聽話的去了, 連氏看在眼裏, 心裏舒服了點,她當然想和蘭庭好好相處。
此時,連氏的丈夫卻正在和表弟抱怨她。
“若是如此, 只能按照姐夫所言的了, ”趙晟風沉默了半晌, 才說:“就是不知表姐怎麽說?”
謝桓擺了擺手:“她不過是婦人之仁,前幾日才說好的,現在又反悔了,不用管她。”
謝桓沒有與趙晟風說明,謝如意并非謝家血脈這回事。
趙晟風也點了點頭,道:“有舍才有得,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就是贊同舍棄謝蘭庭的意思了。
謝桓就缺這麽個人來贊同他, 連氏好端端的,忽然又求着他說不肯讓蘭庭代嫁了,這還得了,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趁着沒養太久送出去,對他們、對謝家都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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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蘭庭表妹。”柳立誠聽說蘭庭來探望他,還挺激動的,只是臉上包的緊,沒了半點風流倜傥。
“咳,”蘭庭見狀,忍俊不禁,板住了臉道:“柳表兄好生養傷,此事,我深表歉意。”
“不妨事不妨事,哎呦,這不怪你,別往心裏。”柳立誠也不敢提自己母親打上門去的事,他是想攔着來的,這事的确就是他自己倒黴。
可是,他又不敢在火頭上違逆母親。
這下,算是在蘭庭面前丢光了臉。
蘭庭斂着手,溫文爾雅道:“這些東西是母親讓我送來的,聊表歉意,表兄好生靜養吧。”
“欸,表妹,雖然這幾日流言,我卻也有真心實意在其中的。”柳立誠這樣看上去更可憐了。
蘭庭沉吟道:“多謝表兄的心意,但你我不是一路人,日後,表兄還是斷了這個心思吧。”
柳立誠被她的直白驚呆,一般姑娘家,會這樣拒絕人嘛。
說完,蘭庭就讓丫鬟放下藥,帶着人離開了,不想出門正碰上了趙晟風和柳姨媽。
在柳姨媽張口之際,她立刻福身道:“表舅父,表姨母,蘭庭告辭了。”
柳姨媽暗罵她溜得快,賊精怪,趙晟風盯着蘭庭的背影,目光幽深。
柳姨媽看到房間裏,兒子半死不活的德行,轉頭就遷怒道:“你瞧,你的外甥,被這個丫頭迷得神魂颠倒,早知現在,當初就不起這個意了。”
她現在後悔是真後悔,聽聞那個邱德死訊,她是松了一口氣,覺得謝蘭庭運氣好,邱德又太膽小如鼠,才讓她逃過一劫。
但沒想到,自己兒子還真的就惦記上了,一切都弄巧成拙。
趙晟風不以為意道:“你擔心什麽,謝家不同意,他也娶不了。”
“你的意思,立誠配不上她不成?”
趙晟風負手哼笑一聲:“你還不知道吧,謝桓已經決定讓謝蘭庭嫁去尚家了。”
“這麽好的親事居然給她,那如意豈不是……”柳姨媽瞠目結舌,下意識去看趙晟風的表情。
趙晟風卻淡淡道:“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最起碼,心裏明白的人都明白,謝桓這是拿兩個個女兒作為籌碼,相互比較出了結果。
他們和謝桓的進退維谷不同,只要一有任何不測,就可以輕易撇開的。
蘭庭現在與孫桑海等人見面,都是在薛珩之前居住的寮房,孫桑海入內:“小姐,山下來信了。”
蘭庭接過信箋,打開後斂眉匆匆一掃,什麽都沒說,只是沉默了一會,擡頭看向孫桑海,吩咐道:“明天午時之後,不論成敗,是否有消息傳來,所有人從後山撤出紅湖寺。”
“是,屬下明白。”孫桑海曉得,約莫明日就有結果了。
他們這一批人,無論出于什麽原因,都不适宜出現在人前。
“小姐你,還留在侯府嗎?”
蘭庭漫聲道:“當然,我可是姓謝的。”再說了,她的戶籍已經遷回了慶安侯府。
孫桑海多少也能想到,沒有再勸。
蘭庭從院子裏出來後,就看見了謝疏安在外面張望,兩人碰個正着,謝疏安尴尬地一笑。
蘭庭上下掃了他一眼,冷然道:“大哥哥,我不是讓你別盯着我嗎?”
“絕無此事。”謝疏安求生欲極強的後退了一步。
蘭庭無意與他多糾纏,便越過他去,走出幾步後,又驀然駐足退了回來,巧笑倩兮道:“大哥哥,問你一些事情。”
謝疏安被她笑得脊背發寒:“你直說便是,我知無不言。”
“表舅父一直和咱們家關系都很好嗎?”
謝疏安:“這倒不是,據說父親和母親才成親時,兩邊都是交惡的,近些年來,才漸漸好轉。”
接着,蘭庭又問了他一些奇怪的問題,謝疏安一一老實作答。
蘭庭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才放過了他:“多謝大哥解惑,我先回去了。”
眼看着蘭庭回去後,謝疏安抿了抿唇,則獨自去了蘭庭出來的地方,卻發現裏面空無一認,他略帶疑慮的退了出來。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與此同時,薛珩正在皇城前,與率軍而到的陸崖對峙。
他的武藝承自陸崖,又因為年輕,不如對方身經百戰,此時隐隐落于下風,其實死了也不打緊,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個蘭庭。
陸崖勢如破竹,步步緊逼:“薛珩,束手就擒,老夫放你一條生路。”
薛珩咬了咬牙,他不是太願意與陸崖敵對,不僅是因為他是他的師父,這個人對他的知遇之恩,令薛珩無以為報。
很多年了,他身邊的人,那些摯愛親朋,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他。
蘭庭問他,不孤獨嗎?
他覺得,這有什麽好孤獨的。
其實想來,蘭庭已經經歷過無數孤獨的時日了。
他不能回去的日子,都是蘭庭獨守家門。
有一晚,他回去的遲了,天早早就都黑了,也下雨了,家門口隐隐綽綽地,亮着一盞燈籠,他有點不敢置信,對方似乎是看見了他,燈籠随着主人的動作,劇烈又雀躍地晃了晃。
“火澤,你回來啦。”
走得近了,便看見蘭庭提着燈籠,站在門口等他,朦胧的燭火一寸寸地,映出少女雀躍的神情,眉眼盈盈間,呼之欲出的喜悅,口中呼出淡淡的白霧來。
鮮少的,薛珩心裏浮現出一句,蘭庭長大了。
從前并不覺得,小姑娘如何,後來他漸漸意識到,不出兩三年,蘭庭就要找人家,嫁人了。
薛珩雖然也曾想過這些,但當時眼前的,到底還是個小小的姑娘,如同方抽出花苞一般的年紀,其實對他們來說,所謂的兩三年,還是很遙遠的。
她也會離他而去,他們住進了定王府,蘭庭開始穿上美麗的衣裳,其實有點不倫不類的,因為她不會像大家閨秀一樣走路,舉止看上去太過天真跳脫。
于是,在她回到謝侯府後的那一面,他是很有些吃驚的,因為在他心中,蘭庭從前哪有這麽漂亮的,可是,這确确實實就是他的蘭庭。
陸崖的攻勢越來越猛,他開始急了,也不再顧念那點師徒之情,千鈞一發之際,身後傳來一聲:“報,廢太子已經于蘊章殿畏罪自刎。”
聞聲,陸崖驟然一怔,似是不敢相信:“不可能!”
薛珩倏地擡起眼,眸色發狠,趁機反手回擊:“請陸将軍一路走好。”
翌日一早,蘭庭接到了薛珩命人送回來的虎符,之所以隔絕謝桓等人在紅湖寺與外面的聯系,就是為了讓人以為,一切都是謝桓的授意,瞞天過海。
她一看便知曉了結果。
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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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謝明茵坐在回家的馬車裏,由衷地感嘆道:“終于回來了,這些日子像是夢一樣。”
渾渾噩噩又滿心惶恐的,等着每一天清晨的到來。
蘭庭看着京城的景色,其實,也沒什麽太大變化,除了街上沒有多少人。
回到慶安侯府時,門口的管家涕泗橫流地迎接上來:“侯爺,您們可算是回來了。”
府裏能主事的走了大半,留下沒去禮佛的,要麽是女眷要麽是孩子,後來,他們才知道,一切遠沒有表面上那麽風平浪靜。
這段時日,留在府裏的也聯絡不上他們,任何消息都傳不出去,也接不進來,外面滿是喊打喊殺,火光四起,哭聲一片。
府裏的人只能瑟瑟發抖。
京城諸多官員府邸死傷了不少人,幾乎開城門的當晚,就不少人家連夜挂上了白幡,哭得聲勢浩大,慶安侯府也傷了個把人,據說有趁亂搶劫的,造了不少孽。
廢太子在大勢已去後,就持劍自刎了,老皇帝的身體經過這次一刺激,也是快不行了,定王留在京中,成了孝子賢孫的典範标榜,現在日日服侍父皇病榻。
謝桓書房的格局,蘭庭早就摸清楚了,她這一遭潛進來,就是為了将拿走的東西物歸原主。
這廂,她才将東西放回去,就聽見了外面穿來的人聲,約莫三四個人的樣子,謝桓回來了?
蘭庭立刻打開後窗,跳了出去,心中慶幸來早一步,不然就被謝桓發現了。
她才要擡腳離開,就聽見謝桓的聲音:“定王殿下被冊封儲君了,尚家徹底完了。”
趙晟風:“突然冒出來的薛珩,又是什麽人?”
一個無名之輩,突然一躍成為了朝中新貴,任誰都有些茫然。
“聞說,是随太子在藩地之時,一道出來的人,此次居功甚偉。”謝三爺答道。
謝桓随口問道:“那個薛珩,你可看得出如何?”
謝三爺道:“他們說是個八面瑩澈的,太子待他極為敬重親和,據說在藩地之時,府中三子亦是拜他為師。”
謝桓道:“瞧着年紀輕輕,竟不是個簡單的。”此人從前在陸崖帳下,不顯山不露水的,一朝得此垂青,必然不是池中物。
但這些,到底都是別人的榮光。
謝桓無暇再想這些,一邊懊惱自己沒能參與進去,一邊着人打聽尚家有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