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請柬
接下來的時日裏, 蘭庭感覺到,連氏對她總是格外關注了些。
宛華堂裏,母女三人正圍着一張桌子坐好,商榷準備要送去各府的請柬。
想來是因為宋媽媽說的話, 連氏再看這個女兒, 總有些疑鄰偷斧的感覺, 處處都不對勁。
謝如意察覺了,佯裝不知, 低着頭寫字。
而蘭庭将手中的筆放在筆山上後, 吹了吹請柬上的墨字,方擡起頭,問道:“母親,您總是看女兒做什麽?”
“沒事, 就是想看看你。”連氏回望着她坦然的目光。
面對她這個母親, 蘭庭沒有任何的躲避, 半點虧心事沒有一樣。
“看我?”蘭庭故作天真地失笑道:“日後機會還多着呢,母親,先準備請柬吧。”說着, 她起身将自己寫好的幾分放在陽光下, 能夠幹的快一點。
宴客的請柬需要由主母拟定過目, 要提前數日送給客人,以示敬重。
既然是謝蘭庭和謝如意的及笄禮,自然也要邀請她們私交甚好的同伴,而且兩人年紀都不小了,也該學着接觸中饋等事宜了。
誰還不是從不知世事的天真小姐走到今日的。
連氏語重心長道:“蘭庭,你也将及笄,又是府裏的長姐, 從前你進府之後,娘就和你說過,家和萬事興,你可別忘了才好。”
說完這番話,不等蘭庭回答,連氏嘆了口氣,複又低下頭去,這态度是讓謝蘭庭自己好好想想,但話并不點破。
就當是給她最後的機會吧,若是宋媽媽言語有虛,或者蘭庭幡然悔悟,她也可以當成什麽都沒發生過,任由一切風平浪靜的過去。
“家和萬事興,當然最好了。”蘭庭無聲地淡笑,連氏大概覺得,她聽了會心虛吧。
她有什麽好心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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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等她解決掉閑雜人等,會讓母親如願的。
蘭庭卻仿佛來了興致,慢條斯理道:“女兒都明白,侯府就像是一棵參天大樹,現在正是枝繁葉茂,都要齊心協力才好。”
攀附在樹上的藤蔓,都該修剪幹淨才是。
她要親自操刀,一點點的将這棵大樹修剪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正是這個道理,你明白就好。”連氏當她是懂了,沒在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
謝如意低着頭撇了撇嘴,好聽話誰不會說,謝蘭庭嘴上說的好聽,心裏指不定是怎麽想的。
“這……三皇子和巴陵公主,長姐,請柬可不能亂寫啊。”謝如意拎起窗晾着的紙箋,笑她蠢得自命不凡。
真以為只要下了帖子,誰都要給他們的面子,來侯府赴宴嗎?
“都幹了?”蘭庭看了看,墨跡都已經幹了,她伸手将薛珩的,以及另外兩封請柬都收在手中。
這三份都是她親手寫的,若不是為了寫這個,她今日就不來宛華堂了,和謝如意共處一室。
“這三份你們不用管,我自會遣人送去。”謝蘭庭說完,就若無其事地向母親告退,起身回信芳堂去了。
連氏眼睜睜地,看着她拿走了請柬,背影消失在槅扇外。
謝如意則喃喃道:“她不會真的把人請來吧。”
若是放在從前,謝如意真的會惡意揣測,謝蘭庭是不是在故意吹噓,但放在如今,她第一反應卻是,真的有這個可能。
那麽,她不就注定要聽父親的話,嫁給尚栩了嗎,謝蘭庭可是一直主張讓她去送死呢。
連氏手裏的名單飄落到地上,如果謝蘭庭真的能請來這二位,對侯府來說,可不止是一星半點的好處。
謝蘭庭每一次,都能給侯府帶來巨大的驚喜。
謝桓知道的時候,已經很淡定了,他可以寵辱不驚的來接受這些消息,至少表面上是的。
以前在謝蘭庭面前失态,主要是因為對這個女兒的預期差別太大,天差地別也不誇張,現在,他只是心想,很合理。
在得知這個消息前一刻鐘,謝桓才舌燦蓮花地,回絕了趙晟風求他幫忙的請求。
推掉了一個大麻煩,又得到一個好消息,謝桓晚上就去了連氏的房間過夜。
謝如意在連氏面前不敢發火,只好憋着,一直到了用完晚飯。
回到在房間裏後,才得以狠狠地發了一通火,砸碎了兩個黃釉粉彩蕉葉美人觚後,讓小丫鬟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又罵了幾句後,才稍稍解了氣。
看着小丫鬟手劃出了口子,洇出紅豔豔的血色,卻不敢說半句話來,她忽然冷靜了下來。
只要她還在府裏一天,她就還是侯府千金。
這些人還是照樣得對她俯首帖耳,她捂着腦袋坐在繡床上,自己一個人想了很久。
孤立無援?不對不對。
她還有人可以“幫忙”的,柳家的姨媽要讨好自己的,她一直都知道,柳姨媽他們是向着自己的,哪怕是為了絮凝表姐。
大不了,她幫表姐嫁進侯府來,反正二哥也喜歡柳絮凝,相比之下,姨母肯定更願意幫自己。
只要有利可圖,他們都可以為自己所用。
很快,柳姨媽也從謝如意的口中,得知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謝蘭庭不止是給謝家驚喜,同時,附着在謝家的吸血蟲,也貪婪的想要占據這些好處。
趙晟風回到自己的房間時,氣還沒有消下去。
謝桓的卑鄙無恥超出他的想象,這些時日,若非是他出謀劃策,謝桓怎麽可能安然度過那麽多別人設下的陷阱。
現在利用完了他,就一口一個“好好為官”,将他踹到一邊去。
柳姨媽很快就來了,無視弟弟陰沉的臉色,說起了今天得知的新消息。
“真沒想到,這是個寶貝疙瘩啊,”柳姨媽咂舌不已,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豔羨又嫉妒:“你還真說對了,謝家這對夫妻,運氣好的不得了了。”
“是啊,那個丫頭可越來越重要了,”趙晟風雙眼緊閉,幽幽道:“你說,若是薛珩聽到謝蘭庭的死訊,會不會遷怒謝家?”
“晟風,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柳姨媽倏地坐直了,捏着手裏帕子。
趙晟風驟然睜開雙眼:“他們憑什麽不該死?”
他在謝桓面前處處恭謹,可他又不是他的幕僚,還真以為,他會為了謝家的未來籌謀嗎?
柳姨媽被他冷厲的目光吓到了,捂着心口靠在椅背:“你要是這麽做,如意不也要跟着倒黴嗎?”
“那還要等到什麽時候?”趙晟風捏緊了椅子扶手,嗤笑:“難道,我不這麽做,他們就不會讓如意去送死了嗎?”
“這……”柳姨媽是個很利己的人,但她也同樣沒有主見,是個軟腳蝦,什麽都聽弟弟的安排,也習慣如此了。
趙晟風捏着茶杯徐徐道:“既然他謝桓不答應,我也沒必要手下留情了,他只能自認倒黴。”
“你千萬別發瘋,為了一個連氏,把咱們兩家都搭上不值得。”
柳姨媽在連家處處碰壁,到了謝家又要伏小做低,她難道就不憋屈嗎,她恨不得連氏去死呢。
連家收養了他們,就覺得他們應該感恩戴德,可如果不是連氏她爹,他們的父親又怎麽會死,他們又何至于寄人籬下。
可她也同樣明白,他們離不開慶安侯府這棵大樹。
“難道做的還少嗎?”趙晟風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說:“你放心,我知道怎麽抽身,沒有退路,怎麽會讓他們自相殘殺呢。”
薛珩收到謝家的請柬時,并不意外。
但出乎意料的是,其中還有給三皇子和巴陵公主的,也一同送到他的手中。
他不禁擰眉道:“他們需要什麽請柬?”
皇子和公主能夠到訪,慶安侯府歡迎還來不及,要不要請柬都能夠進門的,送這個純屬是多此一舉。
“這個……”孫桑海欲言又止。
“行了,我明白了。”薛珩不多時就想到了,蘭庭上次使人來說,遇見了三皇子,想必是他要來的。
至于秦懷齡為何一定要他送去,所謂意圖不言而喻,炫耀或者說是示威。
朝會結束後,薛珩找到了秦懷齡,将請柬親手交給他:“殿下,這是慶安侯府的請柬。”
秦懷齡接了過來,打開後看了看,果然是薛蘭庭的親筆字,滿意地笑了笑。
他看了看薛珩淡然的面色,重新合上了請柬,泯然道:“我見過薛蘭庭了,話說薛大人,你怎麽還沒告訴她真相呢,不會是害怕她離你而去吧?”
“什麽?”薛珩一時茫然。
在秦懷齡戲谑的笑意裏,他很快反應過來,冷然壓下了眉:“這就無需殿下操心了,請柬已經送到,微臣告退。”
望着薛珩的背影,秦懷齡笑意溫和,揚聲道:“如果大都督你于心不忍,我可以幫你告訴謝蘭庭啊。”
“不必了,多謝殿下關心。”薛珩緩緩駐足,淡漠地回絕,秦懷齡怕是巴不得看見他與蘭庭産生分歧。
走出殿宇後,薛珩才吐出一口氣,秦懷齡所言無錯,他不能太準确的預料蘭庭的态度,所以幹脆讓她不知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