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謀算 (1)

謝桓尚且毫不知情, 去拜見三皇子之時,卻發現只有薛珩在這裏等着他。

“大都督,三殿下還未起來嗎?”他想着,可能是不勝酒力, 可是這也不至于啊。

薛珩笑得意味不明:“三殿下已經回宮了。”這種笑容, 着實令人看着很不痛快。

“這、這是怎麽回事, 可是哪裏伺候不周?”謝桓誠惶誠恐的,昨日見三皇子甚好相處, 他反複回味自己的言行, 是否有不合時宜之處。

“就是太周到了,”此時薛珩的态度不錯,說話也很随和,他從桌上拿起一張繡帕遞給皺眉的謝桓:“這應該是貴府二小姐小姐的東西, 三殿下臨走前托某轉交侯爺。”

薛珩的三言兩句, 徑直給了謝桓一個晴天霹靂。

他磕磕絆絆地問:“敢問大都督, 當真是這般?”

“這侯府的事情,我怎麽會清楚。”薛珩似笑非笑。

他其實只是覺得好笑,三皇子偷雞不成蝕把米, 昨夜故意與他挑釁, 飲了那麽多的酒, 眼下出了狀況,他不惱火才怪。

下面繡着謝如意的名字,繡圖則是紅豆相思,謝桓又不是沒讀過書,哪能不曉得上面的意思。

他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不知廉恥!”

“昨夜的那位小姐,亦是別有一番滋味,托某問一句, 是哪位小姐?”

謝桓徹徹底底的傻眼了,昨夜與三殿下把酒言歡的場面,還歷歷在目。

怎麽不過一個晚上,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發生了這麽多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還是他歷來最引以為豪的女兒。

“勞煩大都督等一等,我且去問個清楚。”謝桓眼底依舊寫滿了不相信,他沒辦法将這些聯想到自己的女兒身上。

雖然他們也打着各種算盤,但絕對未曾做過任何出格的舉動。

請薛珩稍事等候,他一路去了宛華堂,連氏今早才服侍心情愉悅的他離開,沒出半個時辰,就見到人回來了,忙迎了上來:“侯爺,可是落了什麽東西?”

謝桓憋了一肚子的火:“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可是蘭庭冒犯了誰,我就說了,老爺您急什麽,蘭庭規矩都沒學好的。”連氏以為是蘭庭心直口快,不慎冒犯了誰。

“哼,若是謝蘭庭也就罷了,你去問問你的寶貝女兒,到底是哪一個丢了臉。”

“不是蘭庭,不會是阿茵吧,怎麽回事啊這些孩子。”在連氏的心目中,謝如意是永遠不會犯錯的,即使做錯了事,她的本意也都是好的。

即使本意是好心,那怎麽能算是錯的呢。

可謝蘭庭,她也說不出什麽不好的話來,但“如果謝蘭庭沒回來,興許就不會這樣”的想法,時不時冒出頭來。

這也不能怪她,蘭庭不是連氏想要的女兒,連氏心目中最佳的女兒姿态,應該柔順的,這點謝如意就做到了。

不僅是柔順,貼心的,并且依附她的,心裏眼中只敬着她這個做母親的,謝家這幾個孩子,謝疏安和謝疏霖是男兒郎,難免沒有女兒的細膩,柔順貼心自然是做不到。

謝明茵呢,自來是不親近她這個做母親的,連氏的性子,必然不會低三下四地讨好女兒。

蘭庭的性子,也不知道怎麽成的,外表看着溫柔恭順,內裏半點不肯讓人。

謝侯爺越聽越氣悶,重重的哼了一聲,索性別過臉,不再理會她。

“你去,讓人把他們都叫過來,我有話要問。”

“好,妾身這就讓人叫他們來。”連氏不敢反駁丈夫,只好讓丫鬟去請了各院的小姐過來,除了謝蘭庭三人,也包括了四小姐謝宜桃。

等姊妹幾人過來的時候,謝桓的半盞茶,已經下去了,他也稍微冷靜了下來,至少情緒是平穩了的。

這廂,一無所知的謝疏霖也被請了過來。

蘭庭看了一眼臉頰緊繃的謝桓,心想這清早的,都像是含了一口火氣似的,昨晚喝多了,全都上火了不成。

她本來是要去見薛珩的,誰知半路就被人叫了過來。

“蘭庭,你父親說,昨晚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連氏本意讓謝蘭庭先開口,有什麽話也好解釋。

如今這個女兒,可是他們謝家的重中之重。

她不希望出現半點意外的。

“母親……”蘭庭一聽,卻道連氏如此前一樣,遇到事情想也不想,就往她身上推。

她直接笑了笑,朗聲道:“這兩日怎麽回事,先是祖母找我,這會母親又來問我。”

“你不必說,與你無關。”

蘭庭一見,看來是和自己無關了,很乖覺地閉上了嘴。

謝桓擡手一指謝如意:“你、過來。”

“父親……”謝如意從進來後,自始至終低垂着頭,聽見謝桓叫她,怯生生的應答了一聲。

謝恒将袖子裏的手帕抽出來,迎頭摔在了謝如意的臉上:“你說,這帕子你給了誰?”

連氏有心為女兒辯解,也沒法回避了,私相授受,嚴重點那就是要死的。

“你來說,這帕子你怎麽解釋?”謝桓催促道。

“女兒、女兒只是不小心落下的。”謝如意一看見這帕子,俏白的小臉就變了變色。

再一回想,昨天她讓小丫鬟拿謝蘭庭的帕子引三皇子出來,不會是拿錯了吧。

“侯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您倒是說清楚啊!”

“三皇子昨夜見了我謝家的女兒,現在問到了我的頭上,我是不清楚,想來你們自己最清楚,今天叫你們過來,你們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連氏當然也不信,再三地問道:“如意,真的是你做的?”

謝桓篤定道:“不是她還能是誰,我看這逆女是翅膀硬了,連臉面都不要了。”

連氏聽得很不高興,她素日裏最是喜愛如意了,在衆多兒女裏,唯有如意最為貼心讨喜。

“我的衣裙和佩飾,也不見了。”蘭庭慢悠悠地插了一句話。

連氏頓時大驚失色:“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不早說?”

這不是小事了。

蘭庭不急不緩地轉過頭,看向謝如意道:“是在被妹妹潑了水後。”

怎麽還和她有關呢,謝如意慌忙擺手:“不不不,後面的都不是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一切的結果,和她想的恰恰相反。

她只是想拿謝蘭庭一點東西,用來引三皇子出來而已。

然後,那個守在抱廈的小丫鬟,給她謝蘭庭的一塊帕子。

“學人家出什麽風頭,你已經是定了親的人,還不趕緊收收規矩。”謝侯爺頭次對謝如意說這麽嚴重的話。

一想到今天一早的場景,拍着桌子,恨不得讓自己紮進地縫裏去。

叫薛珩看得一場好笑話。

謝疏霖在旁邊看了又看,才明白是昨晚的事情還沒完,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幫忙了斷了,怎麽會讓父親知道了,如意也不過是與三皇子說了幾句話,他自己也甚是輕浮,怎麽有臉來譏诮他們侯府的人。

謝疏霖一時憤憤不平,對三皇子的人品,充滿了質疑與不屑。

“父親,如意的确見過三皇子,但只有幾句話的功夫,那只是偶遇而已,這也算不得什麽大罪吧,何必如此大發雷霆。”

謝桓疾聲厲色:“若果真是如此,三皇子恐怕不會這般反應,我要問的,是昨夜就寝後,誰去見了三皇子?”

謝桓将措辭委婉了些,蘭庭心裏默默地為他補上,應該是自薦枕席吧。

謝疏霖不在狀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父親,能被三皇子看上,也算是一份榮寵了,這不是好事嗎,您又在氣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怒火中燒的謝桓愣了愣,他氣什麽來的。

今天,三皇子說的很言簡意赅,也沒有告訴他究竟是誰,而是讓他自己來問。

“等會,你,你什麽都不懂,”謝桓差點被他帶溝裏去:“蠢貨!”

三皇子既然讓薛珩來問他,自是有意羞辱他們侯府了。

若是真的有意某人,何須這般,直接吩咐身邊宮人,來問過身份名姓就好。

這才是真的看上了。

現在算什麽,讓他們關門自查。

謝桓以前從沒感覺家裏很亂,現在出了事,上上下下一看,哪裏都是糟心事。

這就是連氏為他管的家,他在外日夜奔波,就是為了家裏的前途忙碌,而連氏整日享受着榮華富貴,到頭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連氏不知道丈夫遷怒了她,目光在女兒之間游走,跟着發問:“昨夜,昨夜是誰去見了三皇子?”

蘭庭眉眼微怔,看來這還真是有鬼了,她還以為秦懷齡是宿醉未醒,說的糊塗話。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昨夜見過秦懷齡的,是謝如意。

但今天清晨,秦懷齡與她提起的,是柳絮凝。

現在含糊不清的留下這麽一句質問,為的就是讓謝家雞犬不寧。

他還真是,蘭庭還未開口,就聽謝如意驚呼一聲:“不會是姐姐吧!”

反正現在,她可以肯定不是自己。

謝宜桃面色驟緊,若是長姐名聲被毀,她們也要殃及池魚,謝如意也就罷了,她早已經定了親,可自己還沒有啊。

謝明茵有些忿然:“絕對不可能,若是長姐,大都督怎麽還會代三皇子傳話。”

“誰知道是不是薛大都督在包庇姐姐。”謝如意按捺不住,看見薛珩即将離開,父兄明顯已經相信了,便放肆起來。

謝侯爺自然也想到了,謝蘭庭可是薛珩一手帶大的,論起關系親疏,還真的是與都督府更親密。

他目帶疑慮的看向謝蘭庭,若是有她哀求薛珩,薛珩對她心軟應下,也是很有可能,

蘭庭還沒動怒,謝明茵就有些忍不住了,謝如意明顯意有所指。

而蘭庭呢,她原本還打算,說出來自己的推斷,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她想着為人家洗白冤屈,謝如意卻脫了身後,就一盆污水潑在她的身上。

僵持之際,謝明茵站了出來:“我佐證,絕對不是長姐。”

謝如意橫了她一眼:“誰不知道,你一向與長姐最要好的,你說的話,根本就不可信,萬一你就是為了包庇她呢。”

“我其實,我也看見了。”謝宜桃怯生生地站出來。

謝如意見到她站起來,一個激靈跳起來,诘聲反駁道:“你胡說,你怎麽會看見!”

她将昨晚的事情,一點一滴的都說了出來。

昨天,謝宜桃被謝如意吓了一跳,她匆匆跑回宴席,只看到長姐和三姐在了。

最後道:“昨天長姐一直都在席間,我們是一起走的,我看到長姐回的信芳堂,而且,昨天如意姐姐見三皇子,我也看見了,後來,我就沒看見了。”

關于後續,她說的不清不楚,更加引人猜疑謝如意了。

蘭庭睨了謝如意一眼,又似笑非笑的,看向謝疏霖,直瞧得他後背發冷,打了個寒戰。

她才冰冷道:“早知妹妹對我沒什麽好感,但也沒料到,你能夠行事如此狠毒。”

謝如意仍舊不心虛:“你胡說什麽,我做了什麽,你就要這樣羞辱我,素日我敬你是姐姐,不敢與你争辯,難道你就覺得,我軟弱可欺了嗎?”

謝如意這番話,委實說的铿锵有力。

許是因為底氣十足,白皙如玉的臉頰漲紅,黑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連謝明茵的心中,都有些狐疑了,難不成,真的不是謝如意所為,昨夜去自薦枕席的另有旁人。

“怎麽,敢做不敢當,我問你,昨夜我離席之後,你去了哪裏?”

那時,蘭庭也沒有想太多,只是瞥了一眼,現在算算時辰,才發覺不對勁,怎麽可能會那麽巧。

“我去更衣了,不行嗎,這與你有什麽幹系?”謝如意覺得,自己也沒有做什麽,昂了昂頭,很是自信的反問道。

“好,既然你說你去更衣了,為什麽後面就沒見到你回來?”

“謝蘭庭,你別胡說八道,如意昨夜是被三皇子纏住的,我去找的她,我怎麽可能不知道。”謝疏霖怕她給謝如意設坑。

蘭庭怡然不懼:“好,二哥哥別否認就好,你怎麽能肯定,你離開後,謝如意沒有回去呢,而她又為何威脅四妹妹呢,或者說,你也是其中一個幫忙的人?”

“霖兒,你也做了?”連氏不敢相信,他作為哥哥,居然會去利用陷害自己的親生妹妹,就算他們平日裏關系并不好,可打斷骨頭連着筋,連氏很相信血脈的力量。

“娘,我……”謝疏霖張口結舌,他想說,自己能證明的,但他一直不擅長說謊。

小時候就這樣,長大了更不行,面紅耳赤了半天,也無從解釋。

怎麽說呢,他以為,僅僅是戲弄謝蘭庭而已,真的以為,只是吓唬吓唬她什麽的,讓她丢丢醜,好有些自知之明。

“疏霖,你實話實說。”連氏知道,謝疏霖對蘭庭一直心存成見,但沒想到,已經厭惡到了這種地步。

方才謝疏霖說的話,一遍遍地加固了他們的想法,并且還有什麽,能比得上眼見為實呢。

謝如意一直在否認,自己不是故意勾引三皇子的。

問到這裏,她必然一句都不能承認。

随即,謝疏霖想到了什麽,不敢置信的,看向謝如意。

此時謝如意的心裏,也是七上八下,哪還顧得上他。

所有心虛、惶亂、驚恐、猙獰的表情,都落入了謝疏霖的眼中,每個神情的變化,都在回答着他的疑惑。

“如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謝疏霖這才後知後覺,原來如意是真的,打着勾引皇子的心思去的。

心都有些涼了,這可是他眼睜睜看着,長大的如意,從小就單純善良,冰清玉潔。

謝如意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淚:“二哥哥也不信我了麽,我只是氣不過,昨日公主這般言語,尚家來了人,我又害怕得很……”

“行了,都別說了。”謝桓打斷了她,不想讓她在謝蘭庭面前提起舊事。

免得勾起不必要的麻煩。

“怎麽就不能說了。”謝疏霖自己思來想去,認定了這禍根的源頭,還是在謝蘭庭的頭上。

要不是她回來了,如意也不至于犯下這樣的大錯。

“你還在說!”謝桓本就氣的頭昏腦脹,謝疏霖還來摻亂。

他順勢指着他的鼻子教訓道:“你是不是學不會閉嘴,混賬東西!”

謝桓的兩個女兒,一個身份不好,一個不服管教。

謝宜桃更不必說,碰見家裏人還躲躲閃閃的,又是個庶女,委實是上不得臺面。

面對一堆糟心的兒女,謝桓越發心中煩躁,壓下眉頭,呵斥了一句,沉聲道:“今日過後,都不準再提了。”

謝如意黃鼠狼不安好心,最後吃到一嘴雞毛,蘭庭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蘭庭清淡地笑了笑,站了起來,轉頭對薛珩道:“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我去送一送大都督。”

說着,蘭庭就轉身離開這裏。

看着謝蘭庭的背影,謝桓也意識到,一定是昨晚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過來,把昨晚發生了什麽,來龍去脈都給我說清楚。”

謝如意不敢說,自己去找了柳姨媽他們,父親最是要面子的,若是他知道自己勾結外人,一定會把自己逐出家門的。

她夾雜着哭腔,跪下道:“不,真的不是我,父親,您要相信女兒啊!”

謝桓卻已經不相信謝如意的否認。

“父親,謝宜桃她看見的,女兒真的後來沒和三皇子在一起。”謝如意已經慌得找不着主意了。

謝宜桃搖了搖頭:“在花園分開後,二姐姐去了哪,我也不知道,也不敢問的。”

“父親,你們不相信,可以去問我院子中的下人,我一直都在我自己的房間。”謝如意絞盡腦汁,想着能為自己證明清白的人。

謝桓冷着臉:“你的丫鬟,她們說的話,你自己相信嗎?”

她身邊丫鬟的話,當然字字句句,都是向着她們主子的。

謝桓從一開始,把他們本人都叫過來對峙,就是不想花費任何的心力,去和那群下人繞彎子。

花廳裏,見到蘭庭過來,薛珩便很快站了起來:“你怎麽過來了?”

蘭庭笑若春風:“來送送大都督。”

“你父親呢?”薛珩見到她,笑了笑。

蘭庭故作沉吟,挑了挑眉:“怕是沒臉來見您了。”

謝桓留着薛珩,就是為了能證明自家清白後,義正言辭地過來指責薛珩亂傳話,現在他可沒這個臉了。

“是沒臉見三皇子才對吧,與我又無甚關系。”薛珩半點不想摻和進這種事情裏。

蘭庭瞧着他的臉色,笑吟吟道:“這可難說,我父親向來是個有眼色的,昨夜的晚宴,怕是奉承了三皇子,冷落了大都督才是。”

謝桓以為撿了個大西瓜,自然是三皇子說什麽,他就順着往下附和,三皇子是個喜歡在話裏揶揄人的,薛珩少不得要在這上面吃虧的。

蘭庭對謝桓的性子,也琢磨的差不多,應該是一路順風順水的,相比較很多人來說,還不是太老謀深算的。

所以稍微有不順心意的人出現,也容易暴躁激怒,謝疏霖這個做兒子的,簡直是跟他一脈相承。

謝疏安估計本性也是如此,只不過因為庶出身份,又常年在連氏這個嫡母的手下過活,就顯得沉穩冷靜一些,會将自己的很多心思掩藏起來。

薛珩眨了眨眼:“他只是個孩子。”

在薛珩的眼中,他們誰不是小孩子呢。

蘭庭唯獨對這句沒話可說。

秦懷齡驕傲着呢,估計在謝家被算計了一遭,讓他心情會陰晦兩日。

————

“所以,是誰出的主意,換了三皇子的酒?”謝桓從他們雜七雜八的話語裏,推斷出,唯一能被他們動手腳的,就是三皇子的酒。

“父親,您聽孩兒說,絕對不是如意做的。”謝疏霖一口咬死了,語氣堅定不移地相信着謝如意,這時候如意要是承認了,父親打死她都是可能的。

一聽他這麽說,謝桓簡直更是火冒三丈:“怎麽,不是她,難道是你嗎?”

謝疏霖啞口無言,他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情。

他緩緩轉目看向謝如意,看着她淚流滿面。

他心中驟然微沉,咬了咬牙:“是孩兒!”

謝疏霖一直都是個意氣用事的,他能幹出這種事不奇怪。

“孩兒只是不願看到如意去尚家送死!”

“二哥,我不是,真的不是!”謝如意近乎聲嘶力竭地否認。

謝疏霖不敢再相信謊話連篇的謝如意。

也許源頭是謝蘭庭,但謝如意今日說了太多的謊言,還有昨天。

從巴陵公主賜予謝蘭庭及笄禮後,謝如意就不對勁了,謝疏霖想,這種狀态下,人做出什麽匪夷所思的行徑,都不奇怪的。

哪怕這個人是如意。

她怎麽能對他撒謊,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謝蘭庭回來後,他也處處向着這個自小帶到大的妹妹,可她還是隐瞞他。

于是,謝疏霖長這麽大,頭一次被親生父親扇了耳光。

“你給我住嘴,你這個孽障!”

“您不讓說,這也是事實,您心裏最清楚不是嗎?”

“混賬東西,不學無術!”他還未曾回過神,謝桓盛怒之下,一腳踹在了他的前胸。

謝疏霖猝不及防地被踹趴在一側。

第一聲他還沒叫出來,撐着地面才直起身,謝侯爺的第二腳,緊跟着就踹過來了,沖到嗓子眼裏的聲音,都被父親一腳給踹了回去,捂着肚子悶哼了好一會。

他今年真是多災多難,先是騎馬摔斷了腿,現在又被父親打罵。

謝疏霖的書童倒是機靈,一早就跑去壽安堂,通風報信求救了。

蘭庭回來的時候,正趕上謝桓在大發雷霆。

“大小姐,這……”朱嬷嬷見到謝蘭庭回來了,又驚又喜,希望她能進去求求情。

“原是父親在訓話,我還是不要進去打攪了。”

她進去只會火上澆油,提醒謝桓,他憋着一口氣在薛珩面前自證清白,結果不了了之,還牽扯出一堆不幹不淨的事情。

嬷嬷的話全被噎了回去,心裏念叨着,到底不是在府裏一道長大的,真狠得下心,看親哥哥為了這點小事挨打。

她心裏這麽想的,臉上也不由得帶了出來。

一張皺巴巴的老臉,像是嚴冬裏的冰塊:“是,老奴知道了。”

“嗯,嬷嬷年紀大了,看不得就下去吧!”蘭庭面色淡漠,并不覺得愧疚或是心軟。

她知道,父親憤怒的,不是謝疏霖陷害自己,而是他身為男兒,卻做出這樣下作的事情,還敢攙和進內宅争鬥中,又在外人面前丢了臉。

他這個做父親的,可不是要惱羞成怒的。

“侯爺侯爺,”連氏再也忍不住了,像是一陣風撲了上來,抱住了苦苦支撐的謝疏霖,哀求道:“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你要打就先打我!”

被她這樣擋着,謝侯爺這就沒法下手了。

“滾開,你這糊塗婦人,若不是你,這豎子怎麽會如此不成器,慈母敗兒,慈母敗兒啊。”他唯有指着發妻的鼻子,大聲地呵罵。

蘭庭看到這一幕,說不上是什麽心情,就是還有些錯愕。

她還以為,母親永遠不會失去端莊的風範呢,一輩子都是賢良的模樣。

可是,為了謝疏霖,她半點儀态都顧不得了。

連氏失态的大多數,都是為了謝如意和謝疏霖,因為她的時候,都是在生氣啊,蘭庭這麽一想,略有些無奈。

這大概就是八字相沖吧。

謝桓快被氣瘋了,一怒之下道:“逆子,來人,上家法來,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看見旁邊淚眼盈盈的謝如意,滿肚子的委屈也喊不出來,謝疏霖還是将想說的話,全部都咽了下去。

只是,這般下了決心之後,謝疏霖耷拉着臉,一聲不吭,雖然說是不求饒了,但也不再雙眼亮晶晶,不屈不撓地看向謝如意了。

謝桓被他固執的模樣氣的腦袋疼:“謝疏霖啊謝疏霖,我教你這麽多年,就教出你這麽個蠢貨,豎子、廢物!”

謝如意的臉色也青白不定,聽着父親罵謝疏霖,就好像都是在罵自己。

母親幫着求饒,還要拉着她,一起跪在謝疏霖身邊,幫他擋着謝桓的鞭打。

這時候,她哪裏還敢在父親面前冒頭啊,恨不得找個地方躲進去。

謝如意臉色青白,軟聲軟語地求了幾句,然後站在一旁,垂淚不已。

她看着被打的一身狼狽的謝疏霖,攥緊了手,心裏又恨極了謝蘭庭,如果不是她,根本就不會有今天這一出。

雖說謝疏霖替她頂下來。

但知曉內情的父親和母親,也一定她的生氣了。

————

宛華堂這裏鬧得雞飛狗跳,客院那邊,作為幕後元兇的柳絮凝,也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三皇子臨走之前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柳姨媽推了她一把:“你快說啊,成沒成啊?”

今天,柳絮凝一個人走出來,也沒有如他們所安排的,大喊大叫地把人都召過來。

面對母親一遍遍的詢問,昨夜脫下衣裳,躺在陌生男子身邊的記憶,也被重複地回映在腦海裏。

她以為,以自己的姿色,三皇子會動心的。

可他沒有,一點點都沒有。

那種居高臨下,看着玩意兒的目光,她久違的羞恥心被勾了出來,抱着腦袋,尖聲叫道:“能不能不問了,我又不是三皇子,您問個沒玩了!”

柳姨媽被吼得愣了愣,想要罵回去,想到全家的榮辱,皆系于她一身,放輕聲道:“娘也是擔心,你急什麽啊。”

謝老夫人帶着一大撥人,從壽安堂趕來,救自己的嫡親孫子,來了沒多久後,謝疏霖狼狽地走出來。

擡頭就看見了謝蘭庭,暗罵了一聲晦氣,沖着她惡狠狠道:“家裏成了這個樣子,你高興了吧。”

“急什麽,大戲還在後面呢,還沒輪到你呢,別急着上場。”

蘭庭豈可罷休,好不容易,大戲拉開了帷幕。

鑼鼓備齊,都唱了起來,怎麽能夠輕易落幕呢。

她輕笑着一拂衣袖,擡腳向前走:“前面的,你且就當一出折子戲好了。”

謝疏霖脊背驟寒,索性擡手攔住了謝蘭庭,盯着她的眼睛:“你這話什麽意思?”

蘭庭看見謝明茵打裏面出來,招了招手,嫣然一笑,對謝疏霖說:“你還是先去祠堂吧,要不然父親該是急了。”

謝老夫人還在裏面繼續哭,咒罵自己的兒子,哭她可憐的寶貝孫子。

“你們眼裏只有那會攀高兒的,連我的乖孫都不放過,要打死才好是不是,為了一個沒良心的,去逼我的孫兒,诶呦,你先逼死我這個老不死的吧!”

裏面不斷傳來哭鬧聲,謝明茵卻擡起臉來,淡淡的問她:“長姐,你不生氣嘛?”

“生氣?”蘭庭歪了歪頭,兩個人從宛華堂裏走出來。

謝明茵認真而懇切:“對啊,她不該動你的東西。”

“不該動?”謝蘭庭啞然失笑。

仿佛人人都知道她今非昔比,什麽樣的好東西,好前程,都給頭一個歸她所有。

連謝明茵也是這般,發自內心認為的。

謝如意對這個身份的戀戀不舍,也能夠知悉一二。

同樣是侯府小姐,謝桓的女兒有,二房三房就不一定,他的嫡長女有,其他女兒就不一定。

哪怕她從未想要過的,她不說,其餘的姊妹,也要在她之後,才可以伸手。

屬于這個身份的特權,是這樣的吧。

對于謝疏霖他們來說,家裏長輩的罰跪是從小就有的,今年的天格外炎熱,祠堂裏雖然比旁的地方陰涼,但待久了,就會發現是陰冷。

守門的婆子木着一張老臉道:“二小姐請回吧,老爺有過吩咐,誰也不許來打擾二公子的。”這種大熱天,守在這裏才是真的辛苦。

謝如意連忙搖頭,手指不斷地絞着手帕,眼眶濕潤道:“我不敢打擾的,我只是來看一看。”

說着,讓身邊的丫鬟掏出一把銀瓜子,打賞給了守門的婆子,嘴上還煞有其事地說着:“這樣熱的天,婆婆在這裏很是辛苦,二小姐體恤,賞給你吃些酒。”

那婆子握着手裏的銀瓜子,就不忍心撒手了,又想了想,只是看一眼,也不妨着什麽,頂多說兩句話罷了。

便收下了青墨遞來的好處,一側身斂目靠着廊柱上,繼續一下一下地打瞌睡,将人放了進去。

謝如意提着一盒吃食,都是她親手做的,輕輕放在了謝疏霖的身旁:“二哥,二哥哥,我來看你來了。”

謝如意叫了他兩聲,也聽不見答應,心下一涼。

“你來做什麽?”謝疏霖聽着她的腳步聲,本就有些心軟,但是一想到這次自己遭得罪,心立刻硬了起來。

“二哥,你也不信我,我不是有心的。”謝如意在對付家裏人這上面,一向是很有辦法的,不出幾句話,他們就該心軟來安慰她了。

“我以為不是真的,我沒想着這樣對她,我都不知道。”她這次是真的冤枉,什麽都不知道,本來想去找柳絮凝問個清楚。

誰知他們說,表舅舅和柳表姐都生病了,不宜見人。

謝如意問了又問,甚至強行進去,柳絮凝似乎的确沒什麽精神,臉色蒼白的要命,生了一場大病的模樣。

本來當日說好了,柳表姐幫她把小花園的人都引走,容她和三皇子聊表仰慕,誰知半路上,就被二哥哥打斷了好事。

“你怎麽有膽子做這種事?”這是謝疏霖死活都想不明白的。

雖然謝如意說,是被逼急了,但有些事,她還是做不出來的。

謝如意張開口,就想把柳姨媽他們賣了。

但轉念一想,這個家裏肯幫她做這些事情的,除了柳姨媽他們,就沒有別人了。

于是,她就又開始哭訴起來,說着自己在謝蘭庭手底下受到的委屈。

謝疏霖漸漸聽的不耐煩了,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如意,你回去吧,讓我安靜安靜,行不行?”

“好,我知道了。”謝如意抹着淚,從裏面退出來。

她站在門外面捂着嘴哭泣,淚眼婆娑,偏偏這次,謝疏霖跪在前面,身形繃得挺直,看也不看她一眼。

壞了!

二哥這下是真的生氣了,理也不理會她了,。

謝如意不知道,謝蘭庭與謝疏霖那兩句話,不然,也不會有心思在這裏哭了。

而是該憂心忡忡的擔心她所說的,究竟還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在後面等着他們了。

謝如意壓低了聲音,帶着顫音:“那我先走了,我會再來看你的,二哥哥。”

謝如意心想,日後到底是在同一屋檐下,二哥即便生了她的氣,也有的是辦法轉圜過來。

從小到大,她都是受盡寵愛的那一個,若不是謝蘭庭,爹和娘怎麽會這樣對他們。

趙晟風醒來之時,就發現自己被人砸暈了,而地上唯一的物證,就指向了謝蘭庭。

他原本的計劃,都成了為他人做嫁衣。

柳絮凝怎可能有本事,支開謝侯府小花園裏的人,這都是趙晟風的功勞,他是謝桓身邊人,随便找個什麽理由,就能夠做到了。

他頭疼得厲害,什麽都做不了,請了大夫來看,說是被砸的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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