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公堂
盛京的明府君姓冷, 在天子腳下為官多年,頗負盛名,清廉且正直。
京兆府的冷明府之名,連陛下都有所耳聞。
也是因此, 他才會将此人放在京兆府, 軟硬不吃, 油鹽不進,即使鬧大了, 再有上官判決即可, 人家可并不會見你是誰的人,就稍稍放縱了去。
“大小姐,今日倒是有個好玩的。”玉屏掩着唇帶着笑進來,紅霜正在給蘭庭挽發。
“嗯, 說來聽聽。”蘭庭正拿着一只銀杏簪細細的端看。
玉屏笑道:“聽管家說, 這是蓄意殺人案, 又折了一條人命進去,柳家除了那些不願沾惹的親戚,就是連家和三皇子府, 他們現在無路可走, 可是成了沒頭的蒼蠅。”
“虧得柳家也能想, 居然求到連家去了。”蘭庭笑着搖了搖頭,将簪子遞給紅霜,說:“自作自受,一切還早着呢。”
苦頭還在後面呢,他們等了這麽久,豈能是一些打點就能過去的。
更何況險些頭上被綠的謝桓,怕是恨不得給趙晟風來個罪上加罪。
柳家亂成一團, 趙家更甚,只能匆忙寫信給遠在外地的主母求助。
柳絮凝被軟禁起來,柳立誠原本就是立不起來的主,現在家裏亂糟糟的,也是焦頭爛額,不成樣子,沒有任何依仗。
謝家就不提了,去了也是吃閉門羹的命,柳家在盛京倒是有一些親戚關系,可關鍵時候都派不上用場,更何況,柳父這一支眼瞅着江河日下。
柳父一貫的原則,就是為了錢可以不要顏面,喝了點酒,醉醺醺地踹着兒子罵道:“他們說不幫你就走啊,不會賴着不走嗎,看他們能拿你怎麽辦,沒看見家裏為了你娘都沒錢下下鍋了,要不你去牢裏問問,她還有沒有錢。”
柳立誠是個軟腳蝦,這下可提醒他了,還真的跑去牢裏去找娘了。
柳姨媽見到兒子來,心裏高興,以為是奔走有了結果。
沒想兒子第一句就問:“娘,咱家裏還有錢嗎?”
柳立誠完全沒看到母親在受苦,他也沒辦法,自己又不能救母親出來,父親催得緊,時間有限,他自然是先問打緊的了。
她寵着柳立誠,他甚至都不知道,外面米糧多少錢一斤。
“你去找你姐姐了嗎?”
“沒、沒有。”
“還不快去找你姐!”柳姨媽催促着柳立誠:“快去,快讓你姐姐救我!”
柳立誠敷衍的應答,去求人,多丢臉,他已經跑遍了那麽多親戚家。
“我是鬼迷了心竅了。”等柳立誠走了,柳姨媽才開始悔不當初,恨不得把這個沒用的兒子回爐重造。
她想的很好,柳絮凝是堂堂三皇子側妃,哪怕是京兆府的明府,也該給幾分顏面才是。
等柳立誠輾轉到了三皇子府,前番趙家的随從就去過,這次皇子府的小厮也煩透了。
柳立誠吃了一通冷嘲熱諷,再回到宅子發現,父親也被衙門的人帶走了。
在盛京,柳父的小小官職,根本就不夠看。
他大喊大叫的不肯走,坐在地上活脫脫個破皮無賴,叫旁邊的鄰居看了好一番的笑話,鬧騰了半晌後,終究還是被差役帶走了。
聞聽得這個消息,柳立誠頓時跌足,坐地不起,仰頭只覺偌大盛京,竟然是舉目無助。
不日,京兆府衙門遣了人來都督府,此前薛珩命人去打過招呼,京兆府的人若是要有消息,只管送來這裏便是,好歹蘭庭也算是一位苦主。
玉屏進來輕聲道:“大小姐,有關紅湖寺邱德被殺一案,京兆府衙門的人請您出堂作證。”
蘭庭沒有拒絕,一口應下:“好。”
“小姐,這不好吧……”紅霜有意阻攔,這場面又不光彩,她們小姐憑什麽要幫一介流氓地痞佐證。
“這樣的場面可不多見,不去多不好。”蘭庭戴上了帷帽。
“就是,哪裏不好。”碧釉和玉屏一唱一和的,兩人很說得來。
紅霜倒是很忐忑,誰家閨閣裏的小姐上過公堂啊,就是做錯了事情,頂多是自家罰一頓便罷了。
小姐縱然是去做人證的,可半路上扯上別的,也不是少見的。
可能是在都督府恢複本性,蘭庭有點一意孤行的特質,就逐漸顯露出來,但凡她決定了的,就不會聽從任何人的意見。
在大都督府這些時日,紅霜和碧釉這才了解,果然小姐的溫順那都是假象,用來騙人的。
她們還曾經哀嘆,自家小姐那麽好的女孩,活生生被侯府逼得無路可走。
現在看來,誰才是掌中之物還說不定。
蘭庭提早到了府衙,冷明府只讓人驗明正身後,證實來的确實是謝家大小姐後,并沒有強求她在堂上摘下帷帽。
她在後堂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有衙役來請她上堂,丫鬟自然不能帶的,就被留在了後堂處,透過窗戶才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若是膽子小一些的,面對這種情形,的确可能會産生孤立無援的無助感。
柳姨媽被人帶出來時,外面的柳立誠不敢擡眼看她,柳姨媽沒有罵他的機會,就被衙役推上了大堂。
柳姨媽晚上在潮濕難聞的牢房裏睡不好,白天又時刻害怕被拖出去打板子,兒子自從出去後,就杳無音訊。
這麽一下來,愈發形容倦怠,疲态畢露。
方才狠狠地怒視着兒子時,吓到了旁邊圍觀的百姓,紛紛猜測這婦人莫不是做了什麽罪大惡極之事。
柳立誠先是憤怒,想要反駁,但随即想到若是承認自己是堂上嫌犯的兒子,這些人該怎麽看他,竟然也閉口不言,裝作沒聽見。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冷明府早已經知道了狀紙內容,只是在公堂之上,還要明明白白的走一遍。
“民女邱言狀告官眷柳趙氏,蓄意謀害家弟邱德。”邱言穿着素色的衣裙上堂來,面容略顯清苦,舉止投足間卻很溫柔,首先就給了人好感,她嗓音清楚地将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邱氏,你可确保自己所言為真?”冷明府沉聲問道,威嚴并重。
邱言跪地一伏,擲地有聲道:“民女不敢妄言,家弟雖然不成器,但與柳夫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了貪圖銀錢,就被柳夫人騙了去,失了蹤跡,又在柳夫人所處的紅湖寺被人發現屍身,這是證據确鑿的事實。”
她并沒有狀告柳老爺,而是主要狀告柳姨媽。
柳姨媽既不是官身,亦非诰命夫人,邱言狀告她一介婦人,自然不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你個賤人,我哪裏得罪了你,莫不是你聯合了謝家人來陷害我!”柳姨媽尖聲駁斥道。
她自以為啥都沒幹,在大牢裏就平白關了兩天,也沒有人和她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導致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何處行差踏錯。
冷明府聽她口中不幹不淨,擡手重重一拍驚堂木,呵斥道:“放肆,大膽犯婦,公堂之上,豈容爾等大聲喧嘩,口出污言穢語,掌嘴。”
這就相當于殺威棒,若是犯人還算乖順也就罷了。
可明顯柳姨媽不是位安分的主,衙役甩手打了她兩耳光,倒也沒有用格外重的裏,只是稍微以示懲戒。
柳姨媽一聽到邱德的名字,心裏就咯噔一下,矢口否認道:“不、不是,你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認識你,你弟弟這種下三濫的混子呢。”
“不認識?那你怎麽會知道,我弟弟什麽樣子?”邱女先生自诩文人,此刻被人将她與邱德混為一談,還是一個買兇害人的惡毒婦人,
“胡說,胡說,我怎麽會認識這些臭魚爛蝦的人,明府君您看,這邱德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這姐姐有能好到哪去。”
邱言臉上一閃而過的屈辱之色,她怒視着柳姨媽,倒似真的是為了自己的弟弟而憤怒一般。
冷明府沉吟道:“可有其他人證或者物證?”
“有,興旺賭坊的胡三是中間人,就是他将民女的弟弟,介紹給了這位柳夫人,而後被柳夫人買通上了紅湖寺,也是胡三一道趕車送他過去的。
後來第二天一早,胡三沒有接應到民女弟弟,又受到驚吓,在紅湖寺山中藏匿數日,就自己跑回了城裏。”
他在山上兜兜轉轉,躲躲藏藏了三四日,逃走的時辰不巧,正碰上了不知誰的士兵列隊途徑,當成了敵軍的探子。
将他抓住後,自然是逼問他的身份,他又以為是僧人報官請來的人,當然是死活不肯說自己的來歷。
最後,被不耐煩的士兵抓起來,扔進了衙門的大牢,這也是邱言為何耽誤這麽久。
冷明府早已經看過邱言的狀紙,此時,只不過是讓在場的人見個清楚,柳姨媽肝膽俱裂,偏偏一句都不敢說。
“不是,不是。”柳姨媽想要辯解,但罪證确鑿,什麽樣的推卸都是無力的。
冷明府目光轉向了靜靜而立的蘭庭:“謝小姐,紅湖寺之時,邱氏言狀可是屬實?”
少女亭亭玉立,姿态優雅,戴着一頂半身帷帽。
他前兩日接到狀紙,原以為,是一樁簡單的官員家眷殺人案。
誰曾想,抽絲剝繭細查之下,竟然勾帶出了侯府的小姐,與其親友長輩的關系,此時看這位謝大小姐,從迷惘到略有明白的神情,興許還不明白真相如何。
慶安侯府的傳聞,他也曾聽過不少,這段時日鬧得尤其厲害,無非就是居然流露出了真假小姐之事,為人所津津樂道。
但慶安侯府還沒有正式明說,所以,冷明府暫時對這則傳聞,保持質疑。
蘭庭沒有冷明府那麽多,千回百轉的複雜想法。
她徐徐上前一步,向冷明府緩緩福身施禮,聲色柔而堅定:“是,回禀明府君,民女親眼目睹這人出現在紅湖寺,紅湖寺的武僧師父也可佐證。
民女曾使丫鬟紅霜向寺中師父報信,原本是捉到了,準備押送官府的,可沒想到被他又趁亂逃脫了,最後不知所蹤,只聽聞寺中師父說找到人了。”
蘭庭的話,當然也是真假參半,并沒有說的很詳盡。
太細致了反而并不可信,而且又過去了這麽久。
想她一介女兒家,脫險之後,還願意來為平民出面作證。
冷明府和聲問道:“可有證據,證明此人乃是當日賊人?”
“明府可勘驗,民女為自保在黑暗中,曾用金簪刺傷賊人,賊人受傷落跑後,民女見侍女被迷昏,不敢輕易出去,待至天明方搖醒婢女。”
“簪子呢?”冷明府低聲問道。
蘭庭抿了抿唇,為難地掃了柳姨媽一眼,氣餒道:“翌日一早,柳姨媽家的表姐藉口借走了民女的簪子,再然後民女前去索回,表姐卻矢口否決,說不曾與民女借過簪子。”
衆人登時腹內明了,這必定是這婦人買通賊人,不想被謝大小姐吓走,後來賊人受傷逃跑,趙氏得知後,便唆使女兒去騙走物證。
“可還記得金簪樣式大小粗細?”冷明府倒也問得很準确。
“記得的,”蘭庭彎了彎眉,伸出纖纖素指在虛空比劃道:“約莫是這麽長,此簪是巴陵公主舊時賜予民女的金爵簪,應是宮中制式。”
她言語間條理分明,加上那自然的神情變化,讓人不得不相信,這位謝大小姐是無辜的。
“大人我冤枉啊,這小賤……這謝蘭庭與我有仇,成心報複我們的!”
圍觀的百姓倒是看不下去了,起哄道:“你說了幾百句和你有仇,你倒是說說有什麽仇。”
“就是就是,苦主是這位女先生,這殺人犯揪着證人不放,莫不是個傻的。”
“唉,你們沒聽說,這女的可真沒準,真做了對不起人家侯府的事了。”
一時之間,又是各種探頭詢問,竊竊私語起來。
“姨母自從見到我,便對我不甚滿意,不知我何錯之有,讓姑母不惜觸犯律條,也要加害于我。”蘭庭說完,看着柳姨媽,一臉純善地眨了眨眼。
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無故受害。
少女看上去柔弱可憐,卻又堅韌不可摧折。
“你怎麽肯來與她佐證,如意說過,你與這女人在學堂第一日,就鬧翻了臉。”
柳姨媽當然不能服氣,明明在從紅湖寺回來後,她都什麽都不記得的樣子。
現在到了官府,就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蘭庭雙目澄澈,言語平和,像是一個乖娃娃:“先生教學之理,我雖不能受,做人的應有憐憫與良知,我卻還是懂得的。”
這麽一說,冷明府與堂上師爺司吏皆目生贊嘆,明明與這原告有所過節,卻依舊能夠挺身而出,為其佐證,讨回公道,說話更是有禮有節,怎能不讓人佩服。
堂下的邱言臉面漲得通紅,如蝦子一般。
柳姨媽都快崩潰了,那天在謝家,你可不是這副嘴臉啊!
就差拿刀架在別人脖子上了。
“柳趙氏女兒何在?”冷明府問道。
師爺上前一步,略微猶疑道:“大人,柳家女如今已經是三皇子側妃。”
柳姨媽見狀,立即就挺直了腰板,想要以此來威脅冷明府:“就是,我女兒可是三殿下的人,我是三皇子的岳母,你們誰敢動我!”
“閉嘴!即刻派刑房司吏去三皇子府上。”冷明府卻不管這些,依舊命人拿了牙牌,前去三皇子府求見,審問柳絮凝口供。
官差走了後,冷明府繼續審問餘下人等,并不停歇:“來人,帶嫌犯柳懇。”
方才還志得意滿的柳姨媽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轉頭去看向後面。
柳懇被押解上來,他看上去比柳姨媽還要糟糕,雙手顫抖着,眼睛瞪得鼓出來,活脫脫的賭鬼模樣,誰也想不到,這還曾是個官員。
“你、你怎麽也在這?”柳姨媽看到丈夫也出現在這裏時,目瞪口呆,不成樣子。
賭鬼丈夫則沒工夫搭理她,他也看見了兒子,無能憤怒道:“你個廢物點心,親爹親娘都見死不救,杵在這瞧熱鬧,老子怎麽沒打死你……”
“肅靜!”
冷明府一拍驚堂木,堂上人紛紛閉嘴不言,堂下瞧熱鬧的人倒是樂了,一家三口來的真是齊全。
柳立誠臉色又青又白,心中深恨,在一片嘲笑聲中,最後竟然掩面而去,落荒而逃,棄父母于不顧了。
證人當然不止蘭庭一個,還有中間經手的人,以及認識柳父的賭場常客,邱言大概是害怕不能将他們定罪,細致到可能當天與邱德搭一句話的人,都被挖地三尺,找了出來。
而三皇子府,自從得知母親被官府押走,柳絮凝就整日提心吊膽的。
她其實也不清楚,具體母親都做了什麽,可是從三皇子府裏,遞信根本遞不出去,進府之後,三皇子對她尤為不喜。
也導致在這個皇子府裏,她根本都沒有可信的人。
人人都知道,她不讨三殿下的喜歡,更何況,是這些習慣于捧高踩低的內侍。
官府來人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是該喜該憂,現在還沒有定案,說明母親還沒有出事。
她還能出皇子府去見母親,只要見到了人,什麽都好說。
可惜,三皇子和差役都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是衙門的司吏直接在此審問她,而且根本不問前因後果,直接問中要害,讓她不知道怎麽說,才是對母親有益無害的。
“不,我不知道。”柳絮凝連連搖頭,她渾身發冷。
這時候,廳外有人走了進來,是許久未見的三皇子。
她多渴望,自己能夠喚一句“懷齡”。
然而,來自三皇子的,唯有一句重擊:“你們把人帶走吧,若是有事,我府中也不會包庇。”
奉命前來的官差大喜過望,沒想到三皇子如此通情達理。
柳絮凝頓時陷入了絕望,拖着哭腔撲上前去:“殿下,殿下,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可惜,侍從沒給她這個機會,很快就把她架到了一邊去。
“你呀,千不該,萬不該,以為自己能夠将男人玩弄于指掌。”秦懷齡狀似百無聊賴地喟嘆一句,像是在看一場好戲。
柳絮凝猛然拔高聲音,尖利刺耳:“若我是謝蘭庭,殿下您是不是就會喜歡我,庇護我?”
秦懷齡冷漠地瞧着她,不為所動:“薛蘭庭從來不需要我來庇護,而你永遠也不會是薛蘭庭。”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把他當成傻子了,尤其是被柳絮凝這樣蠢笨的女人算計了。
“對了,你那個竟敢給本皇子下藥的舅舅,也絕對饒不了他。”
三皇子自從知悉趙晟風入獄,便讓人去通過信,萬萬不要輕饒了過去,他身上的案子可多着呢。
而此時的京兆府,已經不需要柳絮凝到場了,邱言拿出的一切證據,将柳氏夫婦釘的死死的。
冷明府擊案冷喝道:“大膽犯婦柳晗霜,人證物證俱在,本官看你還敢在此狡賴,殺人害命,罪無可赦。”
柳姨媽和柳懇當然垂死掙紮,但最後在殺威棒下,疼得痛哭流涕,對一切罪名供認不諱,提筆畫押。
“按本朝律,犯人柳懇、柳趙氏蓄意買兇,致邱德身亡,且本府經查證,柳氏夫婦打殺從屬婢子數人,謀殺人者,按律當斬。”
聽到最後的宣判,柳懇與柳姨媽吓得面無人色,追悔莫及。
蘭庭看着他們哭嚎着,又絕望的掙紮,柳懇大罵妻子賤婦,窮盡自己此生所有的污言穢語,實在是不堪入耳,被衙役重新堵上了嘴,最後雙雙被人拖了下去。
這夫妻二人,下次再見面,應該就是秋後問斬的刑場上了。
這才是他們最好的歸宿,本朝新帝登基有所大赦,所以,蘭庭挑了一個好時間,讓他們夫妻二人能夠享受到本朝律條的嚴謹。
趙氏姐弟身上的案子細究起來,倒是分別有好幾樁,柳姨媽夫婦手上的人命,說實話也不止一條兩條。
“小姐,今天可是好晴朗啊!”走出了衙門,碧釉感嘆道。
“謝大小姐好聰明的人啊。”邱女先生雙眼含淚,還沒從之前的氣氛中緩過來,靜靜地凝視着蘭庭。
蘭庭倒是挺驚訝,她會與自己說話,笑道:“先生過獎了,命案告結,先生請回吧,看令慈的身體堪憂啊。”
提到母親,邱女先生緘口不言,蘭庭從她面前走過,擡頭看着晴朗的天空,這些日子總是陰天,可今天卻格外的好。
就像是她未來的路,是一條雙眼可見的康莊大道。
大抵,還是将那一絲絲親情,早就磨得消失殆盡了。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你弟弟才死了。”老婦人不停地捶打着邱言,滿目生恨。
“母親,日後就只能靠我,給您養老送終了,您難道,還不願意對我好一點嗎?”她緊緊地擁着,身邊不住掙脫自己的母親,感受着身上漸漸變得軟弱的力道,不由得微微笑了。
沒有了那個混賬弟弟,她會過得好很多,起碼不會再受到一個廢物的鄙夷和索取。
蘭庭靠坐在馬車上,看着邱氏母女的背影,耳邊響起在紅湖寺,她回答邱德挑唆的那句話,要不要替她去報複柳姨媽。
這當然不夠,她摩挲着垂下的腰佩,眉眼清淡,低語道:“我只是借了你的命。”
報複?我還不必借你的手。
倘若如邱德未死,謀害人者,只當流徙三年,這怎麽能夠呢。
無論是柳家人還是死去的邱德,都是為了一己私利,不惜傷害鄙薄他人的家夥。
貪婪和欲望,才是真正送人下地獄的推手,令人萬劫不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