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五
[祿存星君|唐熙桐|血櫻|五]
夜色正深。
唐熙桐再從屋內出來,已經穿好了衣裳。她慢步走過短廊,再下了樓。
火上架烤的肉,香味真是誘人。
大口吃肉,大碗飲酒,實乃快意。
聚在火堆邊的人等,你一言我一語,已經聊說了許多。
順着方才的話頭往下,不意外,皆是關于煥真宮主的。
說到相貌,景越辰是“唇紅齒白賽過嬌娘”,必是“整日像娘們似的敷着粉”。
說到衣裝,景越辰是“故弄玄虛”“窮奢極欲”,聽說“煥真宮裏八百繡娘為他繡着新衣”,還有“一點差池就要剜眼剁手”。
說到性情,景越辰“陰鸷邪佞”,甚至“有啖人肉飲人血之嗜好”,因為他“信奉邪術,要吃人進補”。
說到武功,景越辰“實在無恥”,劫掠各家武功秘籍,占為己用,是“強盜、土匪、不要臉的臭蟲”。
說到親眷,景越辰“狼心狗肺”,弑父殺母不帶眨眼,說不定殺父是為了練邪功,“他有個妹妹也不見了,料想邪功秘籍教他斷情絕義”。
說到男女色相,景越辰“日子過得糜爛”,他可男可女,當然也是男女通吃,吃完就扔,“好比豺狼”。
……
唐熙桐拍拍最後一個接話,說着“好比豺狼”之人的肩膀。
馬臉的男人回過頭。
唐熙桐笑着問他:“見過景越辰?”
馬臉男人拍着胸脯站起來:“見過,當然見過。怎麽,你也想聽?來來來,往這處擠擠。”
唐熙桐搖頭,繼續再問:“見過景越辰,可見過他的幾位星君?”
馬臉愣了,答道:“沒注意過。”
一絲冷笑綻現在年輕女子的唇角。
“好,為你引薦一下——我,煥真宮,祿存星君!”
誰也不知道,遠避西疆的人居然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明明沒有聽說煥真宮有動靜,明明面前的姑娘看着不像狠厲之輩,她明明空着手,但是下一刻,沾血的劍握在她的手中,她身前的男人被一劍封喉,其他驚慌的人,只是驚慌,很快一一被利劍刺死了。
聚在火堆邊喝酒吃肉的,最後只剩了一個二十歲許的年輕人,他吓得兩腿發軟,在一起談笑的衆人頃刻橫絕于地,他逃不出去,只能往角落裏躲藏:“別、別過來……”
唐熙桐用手指點點劍上的血,陰冷看他:“你說他,信奉邪術,有啖人肉飲人血的嗜好?”
“你敢傷我,我謝家堡不會放過你!”
“哦?哪個謝家?”
“河津謝家!”
“哼,不值一提。”
原以為搬出家底,能令對方有所忌憚,但年輕人還是死了,利劍刺進了他的心窩。
店小二不再熱情,他慘白着臉,跌坐在樓梯下,攀住欄杆的手一直在抖,他看着唐熙桐朝他走過來,臉上淌下了豆大的冷汗:“女俠饒,饒了小的吧……”
唐熙桐的劍伸過去,店小二怕得閉上眼。
卻只是從他肩頭挑走一塊布巾。
唐熙桐不緊不慢地擦拭着劍上的血,讓店小二替她傳話:“南來北往在此落腳的,告訴他們今夜發生的事。西疆煥真宮,皓月君景越辰,有關他的不實流言,我祿存星君不慣聽,若遇口舌長者,必一斬為快。”
血跡斑斑的布巾被扔到身上,店小二心上一抽,眼一翻立時吓昏了過去……
人言,無腿能跑,不過,它快不過唐熙桐的馬蹄。
河津謝家堡,幾乎一夕滅門。
自诩正派之士,往往巧舌如簧,善于煽動。不久,煥真宮祿存星君在南方客店殺人的消息也在大地四散開來。素昧平生的同道,烤着火聊着天,被殺了。偌大一座謝家堡,慘遭血洗,只餘下些沒有報仇力氣的老弱病殘。太殘暴了,有人為逝者豎起了一面報複的大旗,約合千數人追殺煥真宮的祿存星君。
唐熙桐沒有向煥真宮求救,她一個人在河套地區,遛着衆人打了幾個轉,帶頭朝她喊打喊殺的十幾個,就在這幾圈追逐中先後被殺死了。
她的劍,快準狠,她的人,有時候也神出鬼沒。
被煽動來追逐的人,有些怕了,但卻不肯走,祿存星君殺人愈多,結仇愈多,不是輕易能了,總有不甘心的,咬牙切齒,恨不能食她的肉、寝她的皮。
唐熙桐的傷勢反複,她不得不思慮返回。
往西是回煥真宮的路,追逐的人開始顧慮,畏畏縮縮地跟着,後來也不知是什麽人,看破祿存身上帶傷,加快腳程進行了一次圍殺。
所幸,唐熙桐脫身快。
直到快到銅鈴鎮了,才有煥真宮的人趕來。
西疆,煥真宮的勢力龐大。
那些追殺的人等,見到祿存有了接應的人,便不敢再追,紛紛撥轉馬頭離去了。
銅鈴鎮雨夜。
唐熙桐歇在僻靜的小院中,大夫剛走片刻,她身上的傷,清洗了傷口,好好包紮過了,女弟子送大夫出去,順道去端藥了。
春日多雨。
外頭夜色如墨,雨聲漸大了。
門被叩響時,唐熙桐以為是女弟子,随口應了一聲:“進來。”
進來的人卻是胤池。
胤池端藥站在門口,說道:“小雙的手被熱氣燙傷了,我替她送藥來。”
差點兒忘了他。
這番真是有勞這位護法大人了,親自帶人前來接應,否則後果真是難料。
唐熙桐點點頭,請他進來坐,接藥碗的時候向他道了謝。
胤池坐在旁邊,隔了會兒,與她說實情:“熙桐,宮裏消息很快的,你這回做的事,過于任性了,宮主讓我們只準在銅鈴鎮等你。”
她咽下一口藥,極苦,皺了眉,卻未曾擡頭:“假若我到不了銅鈴鎮呢?”
“宮主說,你定會回來的,不過是傷重傷輕的問題。”
“呵,他倒是了解我。”
苦口的藥,慢飲是種折磨,唐熙桐忍耐着,吹溫些,一口灌下了。
胤池站起來,接了空碗,“你早早歇下,切勿多思,好好養傷,天放晴了我們就回去。”頓了頓,又似乎是安慰她,“你放心,宮主不會罰你的。”
在他要走的時候,唐熙桐盯着他看。
——胤池是煥真宮的大護法,在景越辰的身邊很久了,他會知道很多的事情吧?
她在他身後張了張嘴:“皓月君曾有一個小妹,宮裏人說她因病早夭。果真如此嗎?”
胤池的背影倏忽僵住。
她繼續問:“為什麽人人畏懼,連提起都是戰戰兢兢?還有,她葬在何處,皓月君似乎從來不為她祭掃。”
胤池沉默了很久。
“別再探尋她。”
“為什麽?”
胤池回過身,望向她的眼中,眼神是哀傷的:“她像你的姐姐唐筱桐,曾經将劍指向了自己的手足至親,但她所用的方式,比你的姐姐更殘酷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