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許諾低頭盯着腳尖,知道這個問題他遲早要問,倒是沒有過多驚訝,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尤書寧忽的一笑,指着遠處零星的燈光,沉默的轉移了話題:“你看這棟樓的燈光湊起來是什麽意思?”

她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公寓樓裏的燈多數已經熄滅了,将這些燈光連在一起,是JT的形狀。她笑着回答:“剛好是錦天所的标志。”

他點頭,掏出車鑰匙走到車邊:“我送你回去吧!”

她站在冷風中,看着他滑進車內,心中百感交集。她真的想告訴他所有的一切,可每次話到嘴邊,就再也沒有勇氣說下去了。她在車內糾結了一路,正是車輛出入高峰期,在城南廣場的時候道路堵得死死的,車輛動彈不得。

她注視他處在昏黃路燈下的側臉思考了很久,尤書寧于她,是不一樣的。“師父……”

他應聲回頭,不動聲色的凝視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局促:“師父……我……”

“嗯?”

“我……我們後天幾點鐘、在哪裏碰頭?”許諾盯着車內挂着的十字繡,中國紅的底色上用金色的線繡着“平安”二字,她真想倫一巴掌,這是一個多好的坦白機會,怎麽就錯過了呢。

尤書寧莞爾,抽了抽臉部肌肉,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傍晚六點十分,在城南火車站碰頭。”

她應聲點頭,打量着車內的另一個挂件,伸手探了上去,原形應該是一條手繩,上面挂着兩個白色的陶瓷娃娃,娃娃身上都帶着字,分別是“書”“寧”二字。

“這兩個娃娃真可愛,師父買的嗎?”

尤書寧搖頭,掃了眼被堵得水洩不通的車路道:“我妹妹編的。”

“這樣啊!”她暗暗松了一口氣,心中有塊石頭落了地,不知道為什麽,她很怕再聽到“沈光希”這個名字。

他側身打開前中儲物箱,從裏面翻出一個帶着濃重納西民風的零錢包遞給她,說:“你說好看就買了兩份,回來的太匆忙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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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直的接過他遞來的零錢包,打開上面的暗扣,裏面赫然放着束河古鎮裏他選的那四條東巴手繩。她嫣然一笑,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到包裏,拉上拉鏈時還檢查了一下,這才安心。

“謝謝師父,這手繩書靜姐姐喜歡嗎?”她覺得胸口暖洋洋的,與此同時,又覺得氧氣稀薄,比束河的氧氣都要稀薄些。

誰在跟她争奪氧氣?

“她對禮物內容沒有要求,只要帶禮物就好了。”說罷伸手将紅色的手繩探進手心,指腹在“書寧”二字上輕輕劃過,眼睛裏慢慢綻開笑意:“她嬌生慣養,除了鋼琴沒一件事是堅持到底的。我本命年時有個算命的說我大兇,容易有血光之災。我倒是不在意,她卻聽到心坎上去了。她那時還只有十五歲,熬了好幾個通宵繡了這個挂件,編了手繩,逼着我戴了一年。現在想來,它已經跟了我八年。”

她凝視着他唇角的笑,微微有些晃神。在這句話中,他雖然用了一個“逼”字,更從側面說明了尤書靜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以尤書寧的性格,怕是沒有人能逼他做任何事,除非他心甘情願。

許是悲從中來,她眸色一黯,自嘲的笑了笑:“我倒是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卻從未體會過兄妹、姐妹之間的感情。”她自己也清楚,這些怨不得韓家。不是親自帶大的,再怎樣血濃于水,總覺得欠了一點,更何況她本就是韓家子女雙全多餘而被送走的産物。

道路在交警的疏通下恢複暢通,他專心致志的開車,沒有立即接話。江城市的夜晚顯得比白天繁華,車輪飛速前進,兩旁的燈光一排一排被抛在後面。

黑色四圈穩穩的停在十八棟樓前的停車位上,許諾拎着包打開車門出去,把尤書寧的外套擱在副駕駛位上關了車門,沖裏面的他拼命揮手,笑着說:“師父再見,路上注意安全。”

他一言不發的點點頭,車內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拎着包往電梯方向走去,伸手掏出門禁卡。

“你要是願意,可以把我當哥哥來對待。”

門禁“滴”的一聲解鎖了,她僵硬的盯着轉為綠色的指示燈,詫異而緩慢的回頭,見他已然出了車廂,站在駕駛位旁,神情嚴肅。她心中一陣翻江倒海,只覺得眼眶發熱喉嚨發堵,說不出一句話。

“要是不習慣,我也還是你的師父。”

許諾微愣,還未開口就聽到尤書寧說:“你上去吧!”她點頭,拉開門走了進去,按電梯進電梯,她都沒有回頭。

尤書寧對她有多好,她就有多麽害怕失去他。得到得越多,反而害怕失去時的刻骨銘心,就和許家一樣。許家給了她多少溫暖,就給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他目送她進了電梯,從車中拿出打火機點煙香煙,半倚在車門上望着早已空空如也的樓道,目光漸漸趨于渙散。他沉默的猛吸幾口煙,吐了幾個煙圈,望着九樓亮起的燈光,掐掉煙頭後丢盡垃圾簍,轉身上車。

她回家時于冬凝沒有回來,在持續撥打二十多次電話後她終于收到了于冬凝的短信:小諾,晚上注意安全,我在3001室。有事上樓,無事睡覺。

許諾琢磨半天才明白于冬凝為何在三十樓,如果她沒有猜錯,于冬凝上次在電梯裏看到的就是穆華生,而他就住在三十樓。

她嘆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于冬凝這樣飛蛾撲火般的接近穆華生,就怕最後受傷的還是她。

月光沉靜如水,洩了一地潔白。

她從包中拿出尤書寧給她的零錢包,把裏面的四條手繩掏出來一一擺在茶幾上,在白色镂空花紋的桌子襯托下,手繩的顏色顯得更加豔麗了。她一個個細細的觀察上面的花紋,看了一遍又一遍,摸了一下又一下,最後謹慎的裝進零錢袋中,和她的小金庫鎖在一起。

許諾一夜無夢,陽光漫透窗簾時睜開惺忪的睡眼,照着尤書寧的方法給自己做了一頓西式早餐,一個人坐在餐桌上擺弄刀叉。她很享受一個人的時間,看着司考的書做着試卷,看太陽升起又落下。可能是因為工作日,于冬凝整整一天都沒有出現。

直到夜幕十分,于冬凝才拖着疲倦的身體進門,癱軟的窩在沙發裏。許諾正在書房做題,聞聲出門,給于冬凝倒了杯熱水放在茶幾上,關切的問:“冬凝姐,你怎麽了?”

于冬凝翻了個身,懊喪的開始□□抱枕,有氣無力道:“逞強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許諾囧,怎麽沒頭沒腦來了這麽句:“是不是因為穆華生?”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人對于冬凝的影響力。

“是也不是!本來是去還電腦的,哪裏知道說着說着就開始讨論案子了,還是一個很複雜的案子,我今天為這個案子把整個江城市都跑了個遍!”

許諾費解道:“沫沫姐的車不是還在麽?”有車應該不至于累成這樣!

于冬凝好一陣捶胸頓足,嚎叫道:“自作孽不可活啊!”說罷嘟哝的說:“我為了上下班能搭他的順風車,說我沒有車!”

許諾狂汗,覺得于冬凝已經病入膏肓了,這場叫“穆華生”的大病。

周六她早早的起床開始收拾出差要帶的東西,做完早餐後等于冬凝起床,一直等到九點半于冬凝都沒有醒,這才自己先吃了,将于冬凝那份留了下來。

剛吃完早餐不久電話響了,讓她愕然的是打電話的竟然是安青凡。她接通電話,禮貌的問候:“你好!”

“許諾,你今天下午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吃個晚飯!”手機那端傳來他清晰的聲音。

許諾沉吟片刻後問:“安書記員找我有什麽事?”

安青凡低低的笑聲傳來,說:“叫我青凡就行了,有個案子想要跟你讨論一下。”

“我……不是法學專業的!”安青凡知道尤書寧厲害,可尤書寧的徒弟,不一定厲害啊,她怕給他丢臉。

“那不說案子,吃個晚飯總行吧?”

“我六點要去城南火車站。”

安青凡話語中帶着困惑:“你要回家嗎?”

“沒有,有個案子在外省開庭,跟着師父一起過去。”

“是楊安的案子吧?”

許諾一愣:“你怎麽知道?”

“這樣吧!咱們見面談,你把你地址給我,我兩點鐘過來接你,你帶上行李一起就好了。”

她遲疑片刻,楊安的案子她了解的少,為什麽連安青凡都知道了呢?是不是事态還是和微笙說的一樣嚴重?

“好的。我東西都已經收好了,你什麽時候方便就過來,我把地址用短信發給你。”不管安青凡對楊安的案子了解多少,他上次幫她調了出警記錄,請他吃頓飯是應該的。

兩點鐘時安青凡準時給她打電話,說已經到樓下了。她拖着行李箱到樓下,安青凡遠遠的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箱子。

她趕緊制止,按住箱子的拉杆,忙說:“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安青凡挑起眉眨了眨眼睛,玩笑道:“你是怕我拖着你行李跑了嗎?”

“不是不是,只是這些事我能做的來。”她忙搖頭,想起上次出差回來尤書寧給她拖箱子時的情景。

“女孩子再要強,到底還是女孩子,就應該被呵護和疼愛。”他趁她發呆的空檔将箱子拎上了一輛車的後備箱。

許諾上車後打量着滿滿是汽車模型的裝飾,忍不住将安青凡和尤書寧做對比,安青凡不是完敗,只是年輕。

她醞釀很久,問道:“楊安的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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