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許諾顧不得身後的安青凡,拖着行李箱直奔尤書寧身旁,等跑到時整個人都在大喘氣,江城市四月底的天氣一百米足以讓你汗流浃背。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咧着兩顆門牙響亮的叫了一聲:“師父!”
尤書寧臉色有些陰霾,攤開掌心露出清晰的婚姻線,輕輕淺淺的說:“身份證。”
“讓我去取票吧!”她低頭從口袋中搜出身份證,攤出手露出雜亂不清的手紋。她是他助理,這些跑腿的事情本來就應該是她來幹的。
尤書寧從容自若的拿過她手中的身份證,指了指身旁孤零零的登山包提醒道:“注意行李!”
許諾點頭,微笑的注視着他到自助取票機前,心中因為這個細節一點點甜到心底:尤書寧給她的感覺很好很溫暖,時而如老師般的嚴厲,時而如兄長般包容,時而如朋友般知心,時而……像戀人般柔情?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忙不停的擺頭,想要甩開這些雜念。尤書寧是她的師父,對師父的感情應該是建立在尊敬上的。
“你怎麽了?”尤書寧剛取完票就見許諾站在原地不停的搖頭。
“沒……沒……就是……就是有些緊張。”她将視線挪到他放在地上的行李上,臉頰卻不能控制的紅了。
離發車還有一段時間,許諾跑去買了兩份粥和饅頭,将其中一份遞給他,倆人坐在車站前的花壇上填飽肚子。
“你才和安青凡吃完飯就餓了嗎?”尤書寧接過粥,順帶着給她下了個套。
許諾倒也直爽,想都沒想就說:“就那麽點,我壓根就沒吃飽。”說完就愣在那裏了,師父怎麽知道她和安青凡一起去吃飯了的?
她轉頭注視着尤書寧,他正低頭喝粥,整個心思都在那份皮蛋瘦肉粥裏。她眨巴了半天眼睛,然後就開始懷疑剛才那句話是不是自己幻聽了,或者剛才的對話壓根就是自己心虛幻想出來的。
适逢有乞讨者站在他們面前,對着他們比劃了變天,舉起手中的牌子,上面寫着關注聾啞人愛心捐款十元。有個過路人年輕女性丢了一張百元大鈔到碗裏,許諾擡頭,将沒吃的饅頭放進了那人碗中,給乞者一個暖心的微笑。
要不是許家的那筆錢,韓家也一樣會丢掉她,她是不是也會流落街頭成為乞者?
尤書寧連頭都沒擡,自顧自喝粥,待乞者走後才說:“許諾,一個合格的律師是要有眼力勁的,有些事需要觀察。譬如:你剛才去買粥,一共有三家粥鋪,你挑了一家七十多歲老奶奶的鋪子買粥,這說明你做事習慣思考太多,同時也說明了你的愛心。而回來時旁邊一個四肢健全的乞者向你要錢要糧你正眼都沒有給他一個,再結合剛才你給聾啞乞者的那個饅頭,可以得出你不喜歡不勞而獲的人,但又同情殘疾人的遭遇。”他語調一揚,問:“我說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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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詫異的點頭,她沒想到尤書寧觀察事情這麽仔細,想罷才說:“七十多歲了還靠勞動來養活自己,和粥鋪旁四肢健全還正值壯年的男子相比起來就偉大很多,所以我就在那家店鋪買了粥,沒有給旁邊乞者饅頭。而剛才的乞者是聾啞人,相比起前面的乞者,他自然占優勢。再說我這個饅頭,之前路過的那個年輕女性手中拎的那個LV的包和楊安案子的那個一樣,價值不菲,所以她給一百是因為這一百對她來說可能是就九牛一毛,但對我來說就已經很多了,而我力所能及的就是在自己口糧裏省出一個饅頭。”
她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
尤書寧輕笑出聲,拿起手中的饅頭說:“我這個饅頭,是給四肢健全的那個乞者的。”
許諾不解的問:“為什麽?”
“粥鋪旁邊的乞者确實是四肢健全,可他目光呆滞,口眼歪斜,連衣襟前都有口水,不說百分之百,但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推定是智障。剛才的乞者他表現得聽不到,但不是聾啞人,而是正常人。”
“師父怎麽知道?”
尤書寧從皮夾中拿出五塊錢,望着不遠處的乞者說:“你仔細看。”
他小心走到乞者面前,滿臉歉意,拿着五塊錢問:“不好意思啊,我剛才在喝粥,沒看見。不過我手裏沒有十元只有五元,可以麽?”
那乞者兩眼放光的猛點頭。許諾站在他旁邊,黑着臉問:“你是聾啞人怎麽還能聽到他說話?”
那乞者眼見露餡,沒多說,拿着破碗就離開了。她哀怨的嘆了一口氣:“師父用一個饅頭給我上了一課,教了我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更要觀察它裏面潛含的意思。”
尤書寧點頭,說:“這就是律師收集證據時要具備的觀察力。”
兩人前後進站,在等待二十分鐘後開始檢票,尤書寧背着登山包拎着她的箱子走在前面,許諾小跑着跟在他身後。
在茫茫人海中兩人找到了屬于他們的位置,恰好是一排兩個座位的。她的票本是靠走廊的,尤書寧和她調了一下,他拍了拍她的行李箱,問:“有沒有什麽東西是晚上要用的?”
她茫然的搖頭,晚上能用到什麽?
他輕車熟路的将她行李擱在架子上,從登山包中翻出薄毯和兩個白白的東西才将包塞進去,那白色東西上有一個氣孔,他使勁吹足了氣,關好氣孔後遞給她。
“硬座估計會很難受,明天一整天也差不多是在路上,晚上要是累到不行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
許諾接過充氣的U形枕,明明那麽輕,她卻覺得如千金般重,他和換坐的就是為了讓她累的時候能有個地方趴着睡一會兒。她僵硬的扯了個微笑,說:“謝謝師父。”
尤書寧解釋道:“出差的行李和裝備得根據你乘坐的路線和交通工具來決定,你現在才剛入這一行,所以對很多事情不太了解。不過沒關系,時間長了自然就會懂了。”
許諾默然,彼時火車正好開動,她偏頭盯着窗外的夕陽。她覺得,夕陽好像也不是那麽憂傷,比較它有屬于自己的溫度。
這不是她第一次坐長途硬座,卻是第一次晚上坐。天色從黃昏到黑夜,紅色一點點的變成黑。最後除了路過城市時會有大片燈光,就只有偶爾經過鐵軌兩旁時的一對路燈。
睡意卻因為九十度的靠背而難以入睡,硬座的燈晚上是不會熄的。她淩晨兩三點都沒能睡着,耷拉着眼皮連睜眼都很困難,神經卻很清醒,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另類煎熬。
車廂內的冷氣很足,她蜷縮在尤書寧給她的薄被中,頸上還枕着他的U型枕,看着一個兩個三四個重影的燈,偏頭凝視着尤書寧。他仰頭倚在靠背上,臉朝着走廊方向,身上穿了件薄外套。
她思忖片刻後拉着被子圍到他肩上,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臉頰。他掀開沉重的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中帶着芒刺,目光還不太清明。
他扭頭掃了她一眼,拉住她正要蓋在他肩上的被子,一把攬住她的肩,左手輕柔的按住她的臉靠在他肩上,嘟哝道:“這麽晚了還不睡!”說罷便閉上眼睛了。
許諾被尤書寧這一連串的動作給吓傻了,一動不動的靠在他肩上,原先清醒的神經現在越發興奮了。她臉頰上還留着他掌心的餘溫,這溫度讓她不知所措,卻又難以掙脫。
他剛才的動作那樣熟練,還有那句話,怕是把她當成沈光希了吧?悲傷一點點漫透心底,她告訴自己悲傷只是不想當別人的替代品,沒有其他意思。
尤書寧的肩很寬很溫暖,她僵着身體在糾結中入睡,連漂亮的遠山眉都緊緊的皺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