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時辰到了

于成文将熬好的藥端了過來, 許榮音也驚醒了,三個人艱難的将藥喂進去了幾口,地上撒了一大半。

許仲壬依舊暈着不說, 人更是發了高熱, 此刻渾身都是滾燙的,又叫了大夫來看, 大夫也是直搖頭。

就這麽硬生生地挺到了天微微亮,藥都喂了三四回, 高熱卻一直都下不去, 人也一直不清醒,大夫也覺着情況不好, 脈象越來越弱,無奈的嘆了口氣, 說:“事已至此,要不, 諸位還是先将人挪回府中去吧?”

大夫的意思是擺明了是說,這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斷氣, 叫他們趕緊回府去準備後事。

江婉婉聽了這話,更是傷心欲絕的趴在了床邊嗚嗚哭起來, 許榮音亦是如此, 于成文看着她們兩個女人這不頂用的樣子,只能無奈的嘆口氣, 咬了咬牙下了決心:“別哭了,聽大夫的,先把人挪回去。”

于成文打點着将昏迷不醒的許仲壬挪回了家中,消息一傳開,迎迎和許仲華都來了。

迎迎作為妾室, 見到這一幕自然是哭得泣不成聲,可因身份低微,只能跪在床邊哭。

許仲華如今坐在輪椅上,神行萎靡,看着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大哥,內心十分複雜。

不過是出門了一趟,回來竟然快要死了?

想到兄弟之間過往的那些恩怨,他挨的打罵,他曾經對于大哥的痛恨,此刻竟然都化作了一口氣,嘆了出來。

如今他已經是廢人了,整個許家就靠着大哥了,可如今大哥卻成了這樣的短命鬼……他許家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呀?

屋子裏似乎連空氣都是悲情的,江婉婉一直坐在床邊,低着頭拿帕子遮住眼,在外人看來她或許是悲傷的不能自已,可其實她是太累了,正在閉目養神。

許榮音坐在一旁,看着床上躺着的大弟和坐在輪椅上的二弟,滿心都是家道衰落的悲哀。

于成文知道,事已至此,大舅哥的命怕是沒得救了,所以他默默地出去找管家,開始準備着後續的喪事。

過了一會兒,江婉婉覺得頭不是那麽痛了,便放下了帕子,一雙紅腫的眼看着床頭站着的姜姜,問:“藥熬好了嗎?”

姜姜點了點頭,将一直溫在一旁的藥端了過來,許榮音見此起身過來,扶着許仲壬的頭,好方便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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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昏迷的人牙關緊閉,又是趴在床上,喂藥極不方便,江婉婉用勺子壓着他的舌頭,硬生生的往裏灌,灌了沒幾勺,地上先撒了一大片。

又喂了半勺後她轉過身去拿帕子,正這時不知怎麽回事,許仲壬忽然嗆了起來,剛剛灌下去的藥,加上積存在身體裏的血,大口大口的咳了出來,正好噴了許榮音一身,連她的肩膀上也沾了許多。

“啊!”許榮音叫了一聲,看着看自己身上的髒污片刻後,嗚嗚的哭了起來,又看着半睜着眼,像是醒了過來卻又根本沒有清醒的弟弟,哭着喊:“阿弟,你醒醒吧,不能這樣睡下去了呀……”

江婉婉急忙叫丫鬟扶着許榮音下去換衣裳,姜姜也急忙叫人給她拿了幹淨衣裳過來換了。

迎迎扶着她進去換衣服,中途小聲的湊近她耳邊問:“瞧這情形,熬過今晚都懸。”

江婉婉穿好衣裳,洗了洗手,順了順頭發後,輕聲的說了一句:“最好是如此……”

她已經,等的夠久了。

江婉婉覺得,她這兩世有太多漫長的一天。

可那些每一個漫長的日子,不是痛苦就是煎熬。

唯獨今天,漫長,卻有即将解脫的期待。

從白天到黑夜,她看着趴在床上那個深受重傷,越來越虛弱不曾醒來的男人,她覺得她這一生即便是到此為止,也再不會有一絲絲的遺憾了。

夜半,許榮音和江婉婉,都熬得直掉頭,可他們知道今夜不能睡,硬是撐着。

許榮音實在是太困太累了,連這兩夜都不能好好的睡,她已經精疲力盡,她撐着重重的眼皮,站起身來洗了把臉後坐到了床邊,擡手觸了觸弟弟的額頭,不是那麽熱了。

她鼻頭一酸,眼淚掉了下來,又将手放在了許仲壬的鼻子下,只覺得那呼吸淺得快要察覺不到。

她一只手捂住嘴,輕輕的啜泣着,江婉婉看着他她又哭了起來,坐到了她的身邊,通紅的眼裏僞裝出幾絲緊張,問:“大姐,夫君他……”

許榮音搖了搖頭,哭的說不出話來,又将手按在了弟弟的脖子上,按了片刻後,顫抖着抽回了手,嗚嗚的哭着說:“脈……好像都不怎麽跳了……”

江婉婉微微地睜大了一雙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着臉色發青,唇色慘白的許仲壬,緩緩的伸出手,放在了他的肩頭上,輕輕的搖晃着:“夫君,別睡了,快醒醒吧……”

你怎麽不醒來呢?在你臨走之前,我還有話想跟你說呢,你不想給我這個機會嗎?你想就這麽渾渾噩噩的死去嗎?

如果你就想這麽死去,那也沒關系,反正等你到了地下,一切你就會明白了。

你娘,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那樣的話,你也不算死的糊塗。

許榮音這麽一哭,困意沒了,可身體卻又更加疲憊了,靠在一旁的軟榻上,傷心的起不來了。

江婉婉擦擦眼睛,叫丫鬟又端來了一碗藥,要喂給許仲壬,可是這一次即便是壓着舌頭,藥也灌不下去了。

看來,他的時辰真的到了。

她放下藥碗,坐在床邊,目光空蕩蕩的望着桌上的燭光,不知坐了多久,她又有些困的撐不住了,便閉着眼靠在了床尾。

渾渾噩噩的,她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會兒又好像沒睡,于成文進來的腳步聲又将她驚醒了。

她瞬間清醒過來,揉了揉眼睛。

于成文徑直走到床邊,擡手就去探許仲壬的呼吸,他試了兩次,都沒有感覺到有呼吸之後,急忙叫着許榮音和江婉婉,“好像感覺不到呼吸了……”

許榮音急忙跑過來,伸手便按在許仲壬的脖子上,按了好一會兒,最終松開了手,趴在了許仲壬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來:“我可憐的阿弟啊……你連句遺言都沒給姐姐留下啊……”

死了……他真的死了……

江婉婉雙目空洞的緩緩滑落在地上,看着床上她親手殺死的男人,她趴在床邊,一邊流着眼淚,一邊無聲的笑着。

那些所有的過往堆積在心中的痛苦怨恨,在這一刻,通通化為了無聲的狂笑。

江婉婉假裝自己悲痛欲絕,在許榮音面前哭的泣不成聲,許仲華在屋中一角,一直低着頭沉默着。

從深夜到天亮,許仲壬死去的消息,已經在許家傳遍了,甚至外面都有不少人知道。

喪事,由于成文和江淮文協同處置,許仲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廢人,也只能同江婉婉他們這些女眷一樣,跪于靈堂之上守靈。

停靈七天,為了表示自己的悲痛之情,江婉婉哭暈過去了好幾次,其實她只是不想一直跪在那個男人面前,即便他是一具屍體。

送葬的那一天,她穿着一身白,一路捧着許仲壬的靈位,直到墓地,哀樂響起。

她想起女兒,孤零零的葬在了山裏,心頭極致的刺痛着,眼淚無法控制地往下流。

江淮文在她身邊,看着她這般模樣,無奈的嘆了口氣。

當最後一鏟土落在了墳頭上後,她看着那立起的墓碑上面的名字,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後,緩緩轉過了身。

許仲壬,雖然有些話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但這并不影響,我開心!

……

喪事結束,一行人回到了許家。

許榮音幾日明顯憔悴了不少,一回到屋裏便坐着起不來了,于成文坐在他旁邊,也是一臉疲憊不堪。

許仲華就像是木頭人一樣在角落,一言不發。

江婉婉亦是,坐在圓桌邊一手支着頭,低眉垂眼的,只看得出表情悲傷。

幾人喝了口茶,休息了一會兒後,許榮音看着她說:“婉婉,眼下……阿弟已去,我知你心裏不好受,畢竟你年紀輕輕的就……”

“可,這諾大的家,還得你來照應着呢,畢竟仲華也不方便,身子也不好,俗話說長嫂為母,以後這個家,就全靠你了!你可得,幫阿弟撐着點兒……”

江婉婉根本懶得去想,她說這些話背後的意思,她擡眸看着不遠處的許榮音,只輕輕點了點頭:“大姐放心,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有了這句話,許榮音放心了一些,雖說明知道人家年紀輕輕的,不可能一直在家裏守寡,可好好的哄着她,多在家裏留一日,照顧着家裏一日,她也能多放心一日。

回到梅園,江婉婉進了屋,将身上的白衣脫去後,躺在了軟榻上,疲憊的連話也不想說,直接就這麽睡去了。

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了。

她睜開眼,愣整了一會兒後,折起身子将桌上的燭光剪亮了一些後,看着那搖曳的火苗,輕輕一笑:“終于,大仇得報了……”

……

茶樓裏,南明睿喝下酒壺裏最後一口酒,便将酒壺一扔,圓滾滾的酒壺在地板上咕嚕嚕轉了幾圈之後,緩緩停了下來。

屋子裏再次安靜下來,許久之後,只聽他長長說出一口氣,輕聲念叨着:“江婉婉,如今的你,一定是開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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