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冬日

嘴裏呵出的熱氣消失在清晨的薄霧裏,我搓着手伸長了脖子往出口盡頭張望,飛機延誤了兩個小時還是沒有半點降落的消息。

因為連日暴雨的關系,滞留在機場的人越來越多,我抱着長期抗戰的心理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守着欄杆,希望何允霖出來的時候能第一眼看到我。

旁邊同樣等待的人給我遞了根煙,我搖頭謝絕。

他自己用打火機點燃煙卷放進嘴裏狠狠吸了一口:“總是這樣,沒個準頭,候上一兩天也是常有的事,我們只能等吶。”他扭頭問我,“你也是來接朋友的嗎?”

“是啊,朋友。”

我嘴裏答着,暗暗踮了踮腳,站這麽長時間也是夠受的。

他倒是眼尖瞧着我一樂:“站不住了?”然後把他的大行李箱往前踢踢,“坐坐?”

“不用了,”我擺手,“萬一等會兒見不着人就糟了。”

他咧嘴笑笑也不強求。

過了一會兒他又打量着我問:“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我撓撓臉頰:“我是搞音樂的,也許你在電視上看過。”

“嚯,藝術家啊!”那人肅然起敬。

我頓時不好意思了,好在說話間身旁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接着陸陸續續有人神色疲憊地從出口走出,也就顧不上繼續聊天了。

我精神一震,等的人終于要到了。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出口。人潮逐漸散去,何允霖才堪堪出現,藏青色的西裝,打得一絲不茍的領帶,氣定神閑的樣子,在面容浮躁不停抱怨的乘客中尤為突出。

何允霖東張西望走走停停,似乎在尋找着什麽,直到看見我。他放下箱子站定,張開雙臂,緊緊地摟住我。

幾乎是我們視線相遇的瞬間,我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向他沖了過去。

“如果你在電話裏說想死我了,我就買早點的機票了。”

我裝作沒聽見他的話,拎起他的箱子往外走,叫了一輛出租車。

“我以為你會親自開車接我。”何允霖坐上車說,“駕照應該考到了吧。”

我做好被他嘲笑的準備說:“科目三挂了,下個月補考。”

何允霖“啧”了一聲,沒有像往常一樣說我笨,而是點點頭頗有些自言自語的意思地叨叨:“唉,我不在旁邊你就是不行。”

前面的司機沒忍住噗嗤地笑了一聲,我臉上發燙,他還不如毒舌呢。

我瞪了一眼何允霖,他還在那自顧自地說:“沒辦法,現在我回來了慢慢教你吧。”

我聽了有些生氣,趁着司機不注意在下面掐他的手掌心,卻被反手握住了。

我掙了掙沒掙開,偷眼瞧去,他目不斜視卻嘴角微翹。心裏擔心被人發現,又實在舍不得這時隔半個月的接觸,我也就随他去了。

摘下帽子擋在交握的手上,我看到他眼裏的笑意又多了幾分。于是,我的心裏也湧動起一陣甜蜜的潮水。

我大約是真的很喜歡身旁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雖然他與我理想中溫柔善良的賢妻良母相去甚遠,不過也就這樣了。

緊緊握住我的那只手,沒有絲毫想要放開的跡象。

新年裏我去何允霖家拜年,他見到我驚喜萬分,二話不說帶着我出去喝酒,我禮物剛放下話還沒說兩句就被拖走了,虧得他父母涵養好脾氣也好。

第一次去他家的時候我忐忑至極,翻出了當初我爸為了讓我去公司面試買的西裝,還托經紀人幫我買了瓶紅酒,一進門就被何允霖笑話,他媽媽跟我客氣了半天才知道我不是何允霖的經紀人是他搭檔。

我以為他家人會是珠光寶氣、目光銳利逼人的,何允霖說我是電視劇看多了。我瞧着他的性格再看看他父母溫和的樣子,要不是長得實在像,我真懷疑他不是親生的。

這酒一直喝到飯店打烊,我扛着醉醺醺的何允霖打了輛的士回去,這家夥平時就愛喝酒,高興起來徹底沒譜了。

何媽媽出門迎接,見到我們皺眉道:“怎麽喝成這樣。”

“是我沒管好。”我對她道歉。

“我自己的孩子還不知道什麽德行,小孩子似的。”何媽媽嘆了口氣,準備好熱水毛巾又溫了碗醒酒湯才稍稍放下心來。她看了看時鐘轉頭對我說:“都這麽晚了,你就留下來住吧,我們家客房收拾好了。”

“不用……”我還沒來得及推拒,何允霖就大着舌頭接下話來:“不用麻煩,睡我房間就行。”

何媽媽想了想,點頭說:“也好,我去抱床被子來。”

我狐疑地盯着懷裏這個酒氣熏天的人,怎麽覺得他其實沒醉呢?

待一切整理好已是淩晨,何媽媽回樓上休息了,我把何允霖放在床上替他解開衣服擦了擦身,剛要起身端醒酒湯就被他拽着手腕拉進了懷裏。

“和安,和安……”

他醉眼迷蒙,含糊不清地叫着我的名字,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竟是充滿了濃情蜜意。

我湊近他的嘴唇與他來了個帶着酒味的親吻。

“我在這,在這。”

我把頭埋在了他的頸窩,何允霖低頭迷迷蒙蒙地在我的發旋印下一個吻。

将被子蓋在他身上,我坐到他旁邊盯着他的睡臉只覺怎麽也看不夠。我撥開他的額發,皮膚幹燥得起皮,眼角有了細細的紋路,這幾年到底不是什麽都沒變。

想起他讓我告白,我傻傻地不知道,結果冷戰了一個禮拜,他自己又憋不住跑過來單方面地宣布“我竟然喜歡上你了,你讓我的審美扭曲到這種地步,必須要負責才行”,我當時感動到要死,現在才覺得好笑。

戳戳他的臉頰,我不高興地說:“我哪有那麽差啊,你審美不挺好的嘛。”

他輕輕打了一個呼作為回應。

視線垂了垂,落到他那張時常吐出刻薄話的薄唇上,我又覺得他還是如往常一樣。

這個時候屋內靜悄悄的,心上人就躺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真是應了那句“歲月靜好”。

惟願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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