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午時,太陽照的人渾身燥熱,頂着散着熱浪的陽光與風,諸妃陸續來到了風月臺。

瞧着她們各個面色不好的模樣,顏昭華甩了甩帕子,口中鄙夷道:“瞧瞧你們一個個的都是什麽表情,都打起精神來,一會兒皇後娘娘來了,瞧見你們這樣像什麽話!”

容嫔臉色難看,“顏姐姐你可知道這何氏受的是什麽刑?”

“我哪裏知道。”顏昭華白了她一眼,很是不屑。

容嫔不願與她計較,便說:“皇後娘娘把我們叫來,顯然是沒什麽好事。不過處決一個罪婦,就把我們全喊來觀刑,她這是……”握緊了手帕,擰了眉毛。

在她身邊的周婉儀忍不住接了一句,“可不是嗎,皇後娘娘是戰場上下來的,見個血對她來說不是什麽事。可我們呢……”

“別 把自己一個個的說的這麽嬌貴!”顏昭華怒目,拂袖,“這裏面真正的貴家小姐有幾個,你們哪個不是經歷過亂世的!世道亂的時候,別說死人了,就算是殺人見 血,你們裏面也不能說沒人見過吧!”就是看不慣她們那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樣,本來也不過是家世清白的好人家女兒罷了!

她這話下去,有的面露不甘,有的則低了頭下去。顏昭華眯了眼睛“哼”了一聲,轉眼看見從右邊過來的楊天媚,就高聲說到:“人家真真正正的嬌貴人還沒說什麽呢,哪來輪得到你們說話。”一轉眼,瞧向她,“楊淑儀,你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

楊天媚甫一來就聽見這話,也不知道方才她們在說什麽,不過聽到她那前一句話,多半也猜出個大概了。她對着顏昭華禮節性的矮了矮身子,“女子畢竟嬌柔,顏昭華必要時也要多多諒解才是。”

聽了她這話,容嫔忍不住用手帕捂了嘴,偷笑起來。這話不就是在說顏昭華粗魯麽。

顏昭華瞪了她一眼,笑說:“你說的是,是該體諒,尤其是像你這種經歷過國破家亡的人,更應該體諒,待會觀刑的時候,你要是受不住了可不要硬撐着啊。”

“多謝顏昭華關切。”楊天媚低頭柔順。

瞧着她這副模樣,顏昭華心裏火氣升騰,一個轉身往裏去了。

風淑容看了一眼楊天媚,便随着顏昭華走了。在場的諸位互一對視,三三兩兩的散開了去,只有楊天媚一人停在了原地。她看了一下平兒,主仆兩個也離開了。

半饷已過,衆人在太陽底下曬的燥熱氣悶,有的甚至已經站不住,頭昏昏沉沉的。容嫔用帕子擦着臉上的汗水,眯着眼睛朝遠處眺望,“我們都站了這麽久了,怎麽連個人影都沒見。”

容嫔以往是壓着性又懼怕皇後,所以不敢在有皇後的地方造次,但是在自己殿裏,她是想怎樣就怎樣,反正又不會被皇後聽見。此時此刻,在太陽底下曬了這麽長時間,容嫔已經有些耐不下性子了,一張臉上早已寫滿了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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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淑容神色依舊,臉上沒有半分不滿,連汗水都不見,她瞥了眼容嫔,說:“容嫔,你只要安安靜靜的等着就是了。”

這話落了,衆人便看見遠處一隊依仗由遠而近,再近些,又看見了皇後鳳辇旁邊跟着的王婕妤。

雖早發現王婕妤不在,卻沒人料到她居然跟在了皇後身邊。

鳳辇停下,衆妃福禮問安。

溫琤扶上王婕妤的手,下了鳳辇,她扶了扶因為風而搖晃的步搖,眼神掃過一衆嫔妃,道了一句“免禮。”便拾級而上。

下面諸妃面面相觑,皇後沒發話,沒人敢進風月臺的閣樓。

十二轉身,對着她們道了句,“娘娘有令,為了能讓諸位更加清晰的觀刑,會在風月臺上設置好座椅的。”

聞言,就算是已經看得很開的風淑容都忍不住變了變臉色,更不用提剩下的那些了。楊天媚心裏冷笑連連,唇角笑意卻很平順。

王婕妤扶着皇後坐在了椅子上,心頭一直跳的不停,始終平靜不下來。

“待會兒你就去裏面吧。”溫琤端起茶盞,并沒有看她。

王婕妤聲音略小,“這樣好嗎……萬一被誰看見。”

“不是還有本宮麽。”她飲了一口茶。

王婕妤吸了一口氣,不再拒絕,“妾多謝娘娘。”

風月臺上在東南西北四方各擺放了一個紅木椅子,十一将人領上去後,對着她們說:“皇後娘娘吩咐,品級靠前的,便坐上去罷。”

楊天媚對着閣樓看臺方向的溫琤福了福身子,一言不發的向西邊走去。有了第一個,那就有第二個第三個,不過片刻時間,該坐的坐該站的站,也全部安排妥當了。

王婕妤往下面瞄了眼,不動聲色的往後退去。溫琤瞧着下來差不多了,這才傳令下去,押了何冷語上來。

諸妃自看見何冷語那刻起,皆是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

何冷語并不算多狼狽,眼神明亮能看出此時的她很有活力,但那一雙眼睛裏恐懼、不甘、恨意各種情緒交織不斷。

有人已經默默閉了眼睛別開了頭。

躲在閣樓裏間的王婕妤既然是捂着耳朵都能聽見外面傳來的聲音,嘶喊吼叫,即使是看不見,也能想象的出這是一種酷刑。

露荷遞了杯茶給她,她謝着接了,手都有些抖。

“皇後娘娘……她就真的不怕麽。”她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直到問出之後,她才發覺有多傻。

露荷搖頭,“再艱難可怖的都經歷過來了,怎麽會怕這種東西。”

“良心會安?”

“若是良心不安,皇後娘娘就不會成為現在的皇後娘娘了。”露荷充耳不聞傳來的聲音,“王婕妤可要知道,在那時候,若是良心一下,敵人說不定就會砍下你的腦袋來。”

王婕妤雙手捧着茶盞,臉色略略發白,“娘娘就沒有做過噩夢麽。”殺了那麽多人,估計都數不過來自己手底下有多少條人命了吧。

“娘娘早就麻木了。”露荷聲音平靜。

王婕妤不再多問,心裏有些同情起了溫琤。在她還活在家人的庇佑之下時,和她差不多大的溫琤,卻是在戰場上與敵方拼命。她們能有這麽和平的一天,難道不是拜溫琤所賜麽?可是這個時候,她們對她沒有感激,而是想着搶她丈夫……

捧着茶盞用了一口茶水,王婕妤心裏平靜了幾分,外頭的聲音也不知不覺消失了,她并沒有發覺。

因為是戰争,所以溫琤上陣殺敵,她們會覺得理所當然;因為是皇後,所以溫琤獨霸皇帝,她們會不服想着争寵。其實仔細一想,若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她,多半也不會願意自己丈夫去寵幸其他女人的。

……所以說,皇後也是迫于無奈啊,若都是安安分分的,皇後也不會這麽果斷的整治後宮啊,好在這個後宮快廢了。

外頭已經沒了聲音。

露荷從門外進來,對着她說:“已經結束了,只不過外頭太髒,娘娘說,你可以等等再走。”

王婕妤搖搖頭,擱下茶盞,“不用了,我跟着皇後娘娘一起回去。”說罷起身朝外走去。

門開,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她捂了鼻子,鎮靜下來,朝着皇後走了過去。溫琤瞧着她臉色不好,便說:“不是說了讓你待會兒再走嗎。”

王婕妤搖頭,放下手,看着皇後說:“妾是和娘娘一起來的,若不一起走,像什麽話。”

溫琤微怔,伸了手過去,她立馬扶住,扶着她站了起來。王婕妤眼角餘光有瞄到下面的慘況,快速收了回來,不再多想。

風月臺上一片狼藉。

血染濕了容嫔的鞋,吓得她暈厥過去;劉貴人雙眼無神,跌坐在地,裙子下面一片水漬;剛開始毫不畏懼的顏昭華這會子也是呆呆怔怔的,臉色慘白,坐在椅子上發愣;風淑容扶着宮女的手,勉強走下風月臺,捂着嘴就忍不住吐了。

楊天媚臉色雖白,心頭一片驚秫,卻依舊神色無常的朝溫琤望了過去,看着她若無其事,從容淡定的上了鳳辇。

皇後已走,諸妃連半個步子都邁不開。

已有人開始收拾風月臺上的殘局。

有血緩慢流到呆坐在椅子上的顏昭華腳下,她眼神緩慢的瞧到那抹紅色,終是大聲尖叫了起來。一時間,風月臺上到處驚叫哀嚎,更有甚者神色失常的從臺子上摔了下來。

各宮宮女不敢上前,也只有忠心為主的才敢忍着驚懼上去找自己的主子,卻是多半上了臺子便再也走不動路。

直到午後,風月臺才算是諸妃散盡。

今日一出事,足以讓她們噩夢上幾天幾夜,更是會讓她們留下永生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晚上時,溫琤給她們賞了安神藥。

如今已經有人聽到‘皇後’倆字就忍不住渾身哆嗦了,那裏敢喝什麽安神藥,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何冷語的叫聲和她受刑時的慘狀。

溫琤這一夜睡的很是安穩。

翌日,有關皇後這一舉動,朝上果然掀起了大浪。

而一夜未眠的楊天媚,滿心心思,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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