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會一直待我好麽
永憲帝一走,唐翎就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秋歲走過去,把她被褥下藏着的兩個壺給拿了出來,一個暖壺,一個冰壺。
她因為剛才長期悶在厚厚的被褥之下,整個人都在發虛熱,想站起來往門口吹吹風,又因為這十來天都沒怎麽吃東西而眼前一黑,感覺有些搖搖欲墜。
槲影抱着古琴從屋檐上一躍而下,只是靜靜地站在院中沒有出聲。
唐樾從簾幔旁藏身之處走出,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他将折扇放在桌上,目光望向唐翎。
唐翎消瘦得厲害,連走路都走出一種病态感。秋歲這幾日見她這樣很是不忍心,又知道她這是為了臨昭而無法出言勸說,好不容易這事情眼看着就要結束了。
她聽見唐翎聲音幹澀地說了句“有勞各位了”,就連忙說道:“公主總算能吃些粥了吧,我吩咐小廚房去做。”
見唐翎沒有拒絕,而是點了下頭,她歡欣鼓舞地向着小廚房跑了過去。
院中的槲影道了聲:“公主若是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我就先把這琴送回去了。”
“嗯。”唐翎喉中鈍鈍地痛,只是簡單應了一聲。院中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唐樾看着她這幅模樣,倒了杯茶走到她身邊:“皇姐請用。”
唐翎這才想起喝水,接過來大口喝下,瞬間覺得清爽不少。她喝得急,未瞧見唐樾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等到放下茶杯,才聽見他說了句:“皇姐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倒令我很驚奇。本以為皇姐養尊處優慣了,這種受法必然難捱,卻沒想到皇姐毅力可嘉,叫人佩服。”
唐翎心想這有什麽,你還沒瞧見我上輩子的時候減肥用得生酮減肥法,要堅持足足二十一天吶!
于是臉上帶着波瀾不驚的笑意:“你又不是沒瞧見阿钊上次求我那個樣子,我要是不用心幫他,他一定惱我的。”
唐樾臉上神情瞬間變得有些複雜,說不上來是錯愕還是有些豔羨:“皇姐還真是為着臨昭王爺考慮。”
唐翎抿唇:“剛才同父皇也說了你的事情,他表面上不關心,心裏卻已經知曉你在我這裏了,亦沒有反對,往後你就安心待着,安心生活。不要再想什麽其他的事情了。”
唐樾望着她,眼神疑惑了半晌彷佛才聽明白她話中意味:“剛才皇姐的那套說辭……也是為我想的?”
唐翎覺得這孩子有時候挺靈光,有時候又有些傻氣:“不然呢,我特意把你提出來,不是為你考慮的是什麽?”
“我以為你是為着臨昭王爺鋪路。”
唐翎終于笑了起來,像把這句話全然當成了個笑話一般,她拿了把扇子倚靠在門邊,手中輕搖:“雖說我心中時常為他考慮,可身邊關心之人又不只他一個。秋歲、槲影、你、安陽……你們但凡遇到些什麽,我也總是要想着解決的。”
“皇姐心腸好。”
他這句話更叫唐翎笑了起來,連連看他:“你用不着說這樣官話,我心腸好不好我自己知道。我對你們好,也是要你們對我好來換的,我又不是無欲無求的大善人。”
“阿樾,”她試探性地,問出了這段時間一直以來想問的話:“你會一直待我好麽?”
唐樾不想她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腦海中瞬息萬變閃過無數念頭,她興許只是随口一問,興許是在試探他的忠心,興許自己一個不慎,就失了眼前這位景陽公主的信任……若是其他人問,他自然會為了自保毫不猶豫地答“當然”。
可她眼中的期盼實在是有些藏不住的熱切,倒叫他沒有辦法順當地撒個随心而欲的謊言。
唐樾想了想,開口道:“白雲蒼狗,世事難料,阿樾覺得什麽事情都很難保證。可只要公主待我如一,我必然也不會心存惡意。”
唐翎心想是啊是啊,世事難料,誰能想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現在看着這麽老實以後竟然還能做出屠城逼宮這樣的事情呢。
但她心裏也稍稍松了一口氣,至少這孩子不是編了個好聽話來騙自己,看來現在心思還是比較純良的,對自己也比較信任。
兩人心中都是百轉千回的時候,秋歲捧着一碗熱粥回來了。
“香噴噴的補血雜糧粥,裏頭還放了公主喜歡的蓮子,喝下一口保準叫公主回味三日。”
唐翎笑了笑,剛要接過來,就見一只手半路殺了出來,攔路把這粥劫了去。
“秋歲姐越來越粗心了,”唐樾說得溫和,倒也能聽出他話中藏了一些責怪:“這粥還燙着,要放涼一些。”
秋歲哂笑道:“我這不是怕公主等得急,公主餓了這麽些天,哪還能讓她再等這一時半刻。”
“公主越急,越不能把這麽燙的粥送過來。”他說得一本正經。
秋歲算是回過神來,上下打量了唐樾一番,開玩笑道:“阿樾這是要把惠承宮的事務都攔下來不成,什麽事都要管一管。”
唐樾慢吞吞道:“同公主相關的事情總是要謹慎一些的。”
“好,好,”秋歲笑着:“改日裏我這貼身宮女的身份也給你做好不好,以後有關公主的事無巨細,一律由阿樾管家來處理。”
她有意揶揄唐樾,不過唐樾不吃她這一招,亦笑道:“若秋歲姐真有一日萌生了退隐之心,阿樾當然要守在公主身邊。”
“好啊你,你竟然真有取代我的心思。”
……
唐翎看着兩人鬥嘴面帶微笑,寬大的袖擺中藏着手,趁着他們不注意往桌上的粥旁邊挪了挪,又挪了挪。
一只手壓了下來:“公主,再涼一會兒。”唐樾眼神鄭重。
秋歲随即符合:“瞧這上頭熱氣撲面的,公主還是先喝幾口茶吧。”
唐翎:……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地位也不是很高。
她接下來的幾日心情很好,可柳妃那邊的心情卻差得很。她只要一閉上眼就想起那日在涼亭之中,又一次同永憲帝提起賜給臨昭府邸的事情。明明之前已經是有眉目的事情了,可永憲帝不知是怎麽了,當日臉色陡然一變。
“此事不要再提了,朕思來想去,臨昭年歲還小,還是留在朕身邊的好。”
柳妃勉強撐着笑:“十三了,不小了。皇上心系這些孩子們,可他們遲早是要學着成長的。臨昭又是皇上的嫡子,總該要自己試着去歷練歷練,不能總是在皇上的羽翼庇佑之下。而且臣妾看景陽一向太過寵溺他,對臨昭王爺也是不好的。”
永憲帝眉頭一皺,手中緊緊捏着茶杯:“朕正當盛年,還是願意讓臨昭再過個幾年天真爛漫的日子。況且景陽比他有分寸的多,又是一心為他的長姐,雖有時瞧着對他确實偏愛了一些,但絕不會讓臨昭養成驕縱的性子。”
柳妃無奈,陪笑着道:“皇上怎麽又轉了心意了,之前不還是……”
“莫要再提。”永憲帝把茶杯用力往桌上一放,茶水肆意顯出他不悅的心情。柳妃無法,只能連忙勸慰了幾句,草草了解。
永憲帝一走,她臉色就拉了下來:“這幾日皇上都去了哪兒?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改了主意。”
貼身宮女上前小聲說道:“也沒去什麽特別的地方,就聽說四日前晚上去了一趟惠承宮。”
“去那兒做什麽?”柳妃眉頭緊鎖。
“不知,”宮女搖了搖頭:“皇上晚上沒帶什麽随從,只帶了陸公公一人。”
“陸則仕,”柳妃咬着貝齒:“他從小看着景陽臨昭長大,自然和他們是一條心的。說到底還是怪我太大意。景陽……景陽……”
她咬着這兩個字,臉上露出了些憤恨的表情出來:“去,去叫欽天監監正大人過來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