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都城夜

閻渡川從不夜樓裏出來的時候,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路邊的攤前挑挑選選,就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姐。整個人溫和的不似在宮中的那般。街市旁的彩燈映照着她的面龐,她似乎遇到了什麽難題,嘟囔着嘴,更顯嬌憨。

他的酒愈發令人沉醉,于是不由得上前幾步,就聽得她說沒帶錢。他心中暗自好笑,手卻不由自主地拿了錠金子出來替她解圍。

唐翎看着那金子,心中噗通直跳。果然,自古以來還是金子最令人心動。

她內心天人交戰着不确定要不要收下閻渡川這金子,就聽見閻渡川對着小販道:“什麽有意思的都給她來一個,她年紀小,見着什麽都稀奇。”

槲影默默地看見自家公主雖然什麽話也沒說,但嘴角翹上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似乎很是滿意,心想這孩子未免也太過好糊弄,不過是幾個尋常人家的東西而已就能讨得她這樣歡心,以後自己還是看緊一點比較好。

聽閻渡川這麽一說,小販自然覺得自家什麽東西都是好的,大包小包地給她包了一大堆東西。唐翎接過這些大包小包,內心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她擡起頭對着閻渡川很是真誠地道:“沒承想祭酒大人待客如此大方,以後我定常來找祭酒大人玩。”

閻渡川:“哈哈。”然後喝了一口酒。

唐翎抱着東西同閻渡川沿着街道一直走:“聽聞祭酒在不夜樓,我本想去不夜樓尋祭酒,沒想到您已經出來了。本來我還想去見識見識那溫香軟玉一番,倒是沒了機會。”

閻渡川大概是醉意很深了,竟敢伸手在她的腦門上敲了一下:“那種地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該去的。”

唐翎道:“我從外面聽着裏頭歡歌笑語的,倒是有意思的很。祭酒自己去得,我就去不得?”

閻渡川喝了口酒,笑道:“我又不是姑娘。”

“大雍民風開放,祭酒一雙桃花眼生得比姑娘還要好看,還是要小心為妙、小心為好。若不小心被哪個姑娘小夥看上了,惹了一身風流債,也是一番頭疼的事情。”

閻渡川目光再她臉上停留許久:“小姐今日活潑不少。”

“是麽,”唐翎停下腳步,話題轉向自己的來意:“只是景陽今日似乎發現,祭酒也不似之前我想得那般不近人情。”她頓了頓,在閻渡川的注視下道:“鳳簪一事,還是多謝。”

閻渡川裝不懂,自顧自地向前走去:”什麽鳳簪?”

唐翎快步跟上:“祭酒足智多謀,自然已是窺見了鳳簪中的玄機才将鳳簪送給景陽,讓景陽早做應對之策。”

“什麽玄機?小姐越說我越不懂了,”閻渡川還在裝傻,他戲做得足,連平日精明的笑容中現在都透着一股傻氣:“那金鳳凰還能真飛上天了不成?”

“不管祭酒承不承認,我心中都是知曉的,祭酒是站在我這邊的。至少在同柳妃之間,還是會偏幫我多一些。”

閻渡川方才有了一絲正經的反應,晃了晃酒瓶,搖了搖頭,俯下身,聲音壓得很低,在唐翎耳畔道:“小公主未免太容易相信人了。你錯了,我哪邊都不站,無論是你,還是柳妃。”說完,直起身,又狀似好心的勸了一句:“以後待人接物,擦亮眼睛,小心一些。”

唐翎本以為閻渡川把鳳簪轉手送到惠承宮裏是在同她示好,結果現在看來,他這人還真是油鹽不進,滴水不漏。

他們已然走到了街尾,不遠處就是宮門。唐翎沉思了半晌,眼神裏露出一點失落的神色,閻渡川目光閃爍,卻什麽也沒說。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是景陽自作多情。”她看着他的眼睛:“今日之事還是多謝。”

在閻渡川開口之前,她面色冷淡地補充道:“我說的是祭酒送的這些小玩意。明日景陽會派人将金子送還。”

“不用。”

“用的,既然不是朋友,還是算得清楚一點比較好。”

閻渡川心裏感到一絲好笑,這小公主對他還真是一點留戀也沒有,見不能籠絡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那可不一定。我這人沒什麽優點,唯一好一點的地方便是耳根子軟。小姐若再說幾句好聽話,興許便能讓我改了主意。”

我信你個鬼,你看你這不着調的表情。

唐翎微微擡起下巴,小巧精致的鼻尖更顯得整個人驕傲得很,她從鼻腔裏輕輕發出“哼”的一聲。

閻渡川笑意更深,還沒等他說什麽,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公主。”

唐翎朝着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唐樾站在宮門口,似乎等了她許久。她快步走上前:“你怎麽出來了?”

唐樾的目光沒有看她,而是看着她身後的閻渡川,眼眸輕輕眯了眯,又在不易察覺之間恢複了常态。話卻是對她說的:“公主先前把宮牌給了我,沒有收回去。我見天色太晚,實在是有些放心不下您,因此來宮門口等您。”

他看見唐翎手中抱着的一堆東西,又瞧見她臉上帶着點喜洋洋的紅暈,雖然不大顯露出來,可唐樾知道這證明了她現在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唐翎不疑有他,只教唐樾和自己一同坐馬車回惠承宮。槲影駕着馬車上前。唐樾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身邊,伸出手來讓她扶着自己上馬車。

唐翎坐上馬車回眸朝閻渡川望去,露出一個恬淡的笑容,眼中藏着一些不易被發覺的小竊喜:“雖說我和祭酒走得不是一條路,可今夜若無祭酒,我也不會度過得這樣愉快。”

她話中真誠,有些尋常人家孩子的天真爛漫。

閻渡川想自己一定是魇着了,才會對她說:“中秋之日雍都之內更是繁華熱鬧,屆時碰上公主及笄大禮,更是四海來賀,都城之內定會非常有趣。若那日公主得閑,下官很樂意同公主再走一遭,一同游街玩耍,樂得逍遙。”

唐翎收回目光,什麽也沒說,放下了車廂簾子。

唐樾回頭望了一眼閻渡川,點了一下頭。閻渡川舉起酒瓶,也對着他示意回了禮。随即唐樾便也鑽進車廂之中。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晃得唐翎很是困倦,眼皮都往一起貼着。在唐樾以為她幾乎都快睡着的時候,卻聽見她出了聲。

先是說:“這些玩意兒都是很有趣的,回宮之後,你叫秋歲來一起把這些小玩意分了。”

唐樾道:“多謝公主。”

随後又聽見她說道:“閻渡川這個人還是不能太過相信。”

唐樾愣了幾秒鐘,問道:“為何?”

唐翎阖着眼睛,用右手撐着腦袋,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腕來:“我之前想錯了,原來他并不站在我們這邊。”

唐樾“哦”了一聲,她又繼續說道:“閻渡川既不與我們一起,又不與柳妃一起,真是叫人看不透。大概是覺得自己能耐大得很,即使誰也不幫,也能全身而退。”

唐樾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大概閻大人不想卷入宮闱之事中。”

唐翎嗤笑一聲,眼睛未睜開,臉上卻帶了一點嘲弄的神色:“這豈是他不想就能如願的。你我皆如棋子,早在棋盤之中。”

唐翎随口扯得幾句玄乎的話倒似乎鎮住了這傻孩子,她偷偷睜開眼睛瞧了唐樾一眼,見這孩子被她這話唬得一愣一愣,若有所悟。

她心想自己真是有裝作人生導師的本事,有些想笑出聲,連忙又把眼睛緊緊閉上,作出昏昏欲睡的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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