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懲罰

唐樾說完話之後,永憲帝反倒是沒有什麽表示。連眼神都沒有過多停留在他的身上,倒是柳妃笑眯眯道:“說話這人看着實在是眼生得很,景陽,不知他是你什麽人吶?”

在這英華殿內的都是大雍千挑萬選出來的人精,唐樾是什麽人誰又不是心知肚明。偏偏柳妃就是要問出口,到底是要瞧瞧唐翎如何作答。

柳妃的心思唐翎又怎會不知道,她垂首輕輕一笑,再擡起頭時臉上仿若封上了一層薄霜,帶着濃重的防備之意:“我宮中之人,怎麽,我宮裏的人不能替我說話麽?”

柳妃賠着笑從位上走下來,走到唐翎身邊的時候滿滿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你這話說的,倒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一向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目光移向唐樾,作出端詳的模樣:“只是這孩子看着十分眼熟,倒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只是一下子想不起來。”

柳妃用手點了下額角,說得煞有介事。

唐翎心中愈發想要冷笑,唐樾這張臉,除了眼睛不像永憲帝外,其他哪哪兒幾乎都是和永憲帝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柳妃和永憲帝朝夕相處,說她看不出來,唐翎還真是不信。

在場的衆位大臣緘默不言,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要卷入這皇家并不怎麽隐秘的密辛中來。

唐翎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她的話,直接對着永憲帝道:“兒臣此次及笄禮上大小事務,皆經由柳妃娘娘之手。其中珠寶首飾等飾品更是,兒臣倒是很想聽聽,柳妃娘娘對鳳簪一事作何解釋?”

柳妃表情一頓,反應靈敏:“景陽,你也知道你及笄禮上大小事務皆是由我來掌管的,諸事繁雜,這鳳簪我過眼之後交由司珍司也未再查驗,未曾想過有人會在此物件上做手腳。”

唐翎冷笑道:“當真如此?”

柳妃做出發誓的手勢:“必定是千真萬确的,我待你真心實意,總不會眼睜睜看着別人構陷你。我今日就叫人徹查司珍司,必會給你個結果。”

“不必了,”唐翎擡眸,輕輕地看了她一眼,可只這一眼就叫柳妃感到身上如背負着萬千巨石,她聽得唐翎道:“徹查司珍司便真的能查出個結果出來麽?你我心知肚明,這樣的事情若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無法辦到。查到最後,恐怕只能拉出個無辜的替罪羊出來。”

“那依你看……”

“依我看,娘娘您是要承擔些許責任的。”她說得毫不避諱:“娘娘掌管此事,現在又出了這樣的岔子,于情于理,至少有個監管不力的罪責吧?”

她有心逼柳妃,柳妃也看得出來,于是轉而向永憲帝道:“景陽說得是,此事臣妾責無旁貸,縱使盡心盡力,終究百密一疏。臣妾願自罰禁足三月,罰俸祿一年。”

她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好,這些懲罰實在不過皮毛。

永憲帝盯着兩人,沉吟不語。半晌對着衆臣道:“衆位愛卿都回吧。”

衆人如蒙大赦,一個溜得比一個快。

“皇上,”柳妃還要說什麽。卻聽見永憲帝陰沉沉道:“你也回去。”

柳妃不敢再多言,行了個禮,猶猶豫豫地回去了。

唐翎也對着站在身旁的唐樾道:“你先去外頭等我。”

于是殿中便只剩下永憲帝和唐翎這對父女兩。

還未等永憲帝開口,唐翎便率先說道:“這些事情,父皇真的相信柳妃娘娘麽?”

永憲帝終究還是沒有出聲,可沒有出聲便也表明了他心中其實也是不信的。

“父皇可有想過,若景陽沒有自證,現下我會是何種處境嗎?”她話語說得冷靜自持:“恐怕父皇心裏也清楚的很。”

永憲帝娓娓開了口:“景陽,她終究是你長輩。”

“可長輩卻想害我。想害父皇對我生疑心,想害朝野上下皆覺得我是個不詳之人,想害流言四起百姓亦對我不信任。況且,您真的覺得她會止步于此麽?她做得這些為得是什麽,父皇不會不知道吧?”

永憲帝嘆了口氣,未再說話。

“若您不知道,我來挑明便是。她防着我,不過是覺得我和臨昭一母同胞。現在她能對我下手,日後便能對臨昭下手。父皇真的要讓這樣一個禍亂綱常之人留在宮中嗎?還是您……”

“好了!”永憲帝無奈打斷她的話:”景陽,你太過年輕,不知道人都有一時鬼迷心竅犯錯的時候。何必對她如此苦苦相逼?”

唐翎皺了皺眉頭,聽出來永憲帝這是要包庇柳妃的意思。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果然又聽見永憲帝道:“你總該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罰她禁足三月,為得就是叫她靜思己過、自省所犯下的錯。如此,亦能顯得你寬仁大度。”

永憲帝給她戴了一頂高帽子,不過是為了讓她放過柳妃一馬。

“景陽,你意下如何?”

她意下如何,她又能意下如何?唐翎想得明明白白,任誰在這宮中地位再高,也不能高過永憲帝。她的所謂表面榮寵,多半還是仰仗着永憲帝。所以和永憲帝的關系可不能鬧僵。

但是這件事情終究是她吃了虧,這點兩人都是心知肚明……倒是可以借着這個機會敲/詐一筆。讓永憲帝給她旁個什麽東西做個補償。

她凝眉道:“既然父皇開了口,做兒臣的自然要聽。柳妃一事……暫且作罷。只是兒臣還有一事相求。”

永憲帝聽見她說“作罷”之後,眉頭立刻舒展:“有什麽想要的,只管開口。”這架勢,頗有種她要什麽都給她的感覺。

“想在父皇這裏求一個奉宸衛中郎将的位子。”

奉宸衛是禦前衛兵,對于人員的挑選采用極為嚴格。若想要進奉宸衛不僅僅要身手好,家中上三代都要被查得詳詳細細,務求家世清白。若沒有永憲帝開口,光憑着槲影一人,唐樾想要進去恐怕也是很難。

“奉宸衛中郎将,你為誰求的?”永憲帝一雙眼睛彷佛已經将她看透。

唐翎一點也沒有掩飾:“為着阿樾。他總歸是父皇的血脈,只在惠承宮中做一個小小的侍衛恐怕不妥。他的身份……我理應也該避避嫌,不能總将他帶在身邊。”

永憲帝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你對那孩子近來很是上心啊。”

“以往沒有注意過他。前些日子母後托夢才注意到那孩子。不過是在我宮中待了幾個月,談不上上心不上心。”

永憲帝沉默片刻道:“奉宸衛中郎将這個職務關系甚大,他恐怕還沒有能力擔任。”

唐翎輕輕皺了皺眉頭:“正是因為品級不小,才為他求的。若父皇覺得不妥,便算了。”

“倒也不是不妥,”永憲帝思索許久,最終像是下了決定一般:“這位置你既然要了便給你。我今日便給你一道懿旨,柳妃三月後解禁的日子,便是他上任的日子。只是奉宸衛中的人皆不可小觑,他年紀太小,衆人服不服他,他就算做了又能做多久……這些你也要想得清清楚楚。”

唐翎道:“他若能做得下去便做,做不下去,那也不是兒臣應該考慮的事情了。兒臣只管自己本分之內的事,其餘的,也不便多插手。”

“景陽啊,”永憲帝輕輕笑了笑:“我先前已将槲影給了你,槲影本就是奉宸衛左将軍,如今你又替那孩子在裏頭謀了一個職務。不知道的,還以為奉宸衛都成了你惠承宮裏的人。”

唐翎也笑了起來,笑容分外清澈,不留一絲雜念一般:“他們都是父皇的人。父皇也說了,奉宸衛中的人皆不可小觑,就算槲影跟了我那麽久,我也沒那個能耐能把他收做己用,他心中效忠之人,只有一人,便是父皇您。阿樾更是,與我相識短暫。若父皇真的有些不放心,那大不了叫人快些在宮外給他備個宅子,早點搬出惠承宮便是。”

永憲帝失笑道:“對你哪有什麽不放心的。”

氣氛緩和許多,唐翎同永憲帝說笑了一番,等出來時,已近晌午,太陽在空中高懸着,雖說已經入秋,可唐翎還是出了一番薄汗。

她出了英華殿,一眼便瞧見了乖乖侯在一旁的唐樾。一想到這孩子不過再過三個月就要離開惠承宮,看他的目光也不由得變得有些慈愛。

唐樾上前道:“公主,回宮麽?”

唐翎“嗯”了一聲。

兩人走了幾分鐘,遠離英華殿到了人少的地方,唐樾才開口問道:“皇上可有懲罰柳妃?”

唐翎道:“罰了。禁足三月,罰俸一年。”

唐樾瞬間睜大眼睛:“只是這樣?”

“嗯,只是這樣。”

唐樾有些憤憤:“可她那般欺負公主,僅僅只受了這懲罰,實在是不公平!”

“公平?”唐翎笑了起來:“已經很公平了,我得了我想要的東西,父皇放了柳妃一馬。這已然是最好的結果了。”

“公主……要了什麽?”

唐翎薄唇輕啓,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輕輕的扇了下,她半開玩笑:“你啊。”

唐樾神情之中隐隐含着震驚,在他再要開口的時候,唐翎搶先說道:“和你說笑罷了。”

他神情之中的震驚褪下,可眼中浮上了些懊惱愠色:“公主不要打趣我。”

唐翎心想這孩子就是老實不經逗,開個玩笑臉都能紅成這幅樣子,臉皮實在是薄得很啊薄得很。

她沒有說話,卻聽見唐樾平複了下心情之後輕聲說道:“公主不覺得委屈,可我替您覺得委屈得很。”

只這一句話,就叫唐翎有些熱淚盈眶起來。不愧是自己費心血養得,關鍵時候立場還是很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的。

她撩了撩額前的碎發,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這有什麽好委屈的,我好得很,用不着你替我難過。”

唐樾不敢戳穿她的謊言,他分明看見唐翎的眼眶紅了紅,又很快地恢複如常,恢複了以往每一次一般,那副冷清清的模樣。他怕唐翎習慣了自我安慰,若他真的明明白白得說“皇上不過就是偏心,公主不要再替他找借口了”這樣的話,只怕會讓唐翎心中更加不好受。

原來做帝王的兒女也不過是這般,他嘴角輕輕扯了下,不知怎麽的,明明心中替唐翎感到不平,卻又有些莫名的笑意湧上來。

系統對唐翎的做法很是不解,不明白明明小皇帝就在唐樾身邊哪還有把這重要人物往外送的道理。

唐翎覺得這系統真是目光短淺:這位可是以後要做皇帝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我身邊待得太久,我将他推舉到适合他發展的位置上去,沒準以後人家還能惦記着這推舉之恩。若是一直困在惠承宮裏,反而對他将來不好。

系統摸了摸自己的數據腦袋,覺得很頭疼,唐翎現在的思維越發像是一個老母親,處處都是以“一切為了孩子,為了孩子的一切”為出發目标,半點都沒有想到這個劇情任務。

他提醒道:你最近對大女主以外的人動作越發有些大了,蝴蝶效應知道麽,現在你一個舉動以後很可能引起劇情線的變化,到時候情節便不在你的掌握之中了。時間線、人物關系……所有的一切就會變化,保不準生出什麽事端出來。

唐翎擡頭望了望天,半分都不在意道:那多有意思啊。

系統看着她這幅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模樣,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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