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好牌

“我不要你守口如瓶,也不會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做完之後,事态如何發展,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她俯下身,對着跪在地面上的人輕聲言語:“住在二樓東側最邊上的那個房間裏的人,是柳妃。想來也是姑姑你的舊識了。縱使你容貌有所變更,她應當也不會全然将你忘記。我需要姑姑對她将這陳年往事全盤托出。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許告訴任何人是本宮叫你說的。只要你做到,無論如何,本宮自會保你性命。當然你也可以以此為由叫柳妃保你性命,一舉兩得。”

紅姑猛地一驚,沒有想到她說的是這個要求,只當她是在試探自己,連忙磕着頭道:“便是給老奴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把公主的事情告訴旁人。”

“我不是在和你說笑,”唐翎搖了搖頭:“我是當真要你這麽去做。”

紅姑見唐翎不似撒謊的模樣,卻十分不解:“為何?”

唐翎神情莫測,叫人揣摩不出她的意思,

梁迢敲了敲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紅姑還坐在位子上猛灌茶,好似口渴得很。她将領來的賞銀放到紅姑面前道:“這是你的賞銀,拿好了。”

紅姑看了唐翎一眼,卻見她笑道:“還不拿着,這可抵得上尋常人家幾年的吃穿用度呢。”

紅姑将銀子揣入懷中,又聽得唐翎道:“紅姑,你該走了,交代你的事情你若不做,後果便要你自己來負了。”

她這話中處處威脅。

梁迢聽不懂,只看見紅姑彎着腰道:“老婦明白。”說着轉身走了出去。

梁迢一愣:“她不用我給她帶路下船麽?這船上彎彎繞繞的,她找得着下船的路?”

唐翎笑着對她招了招手,示意梁迢過來,一邊道:“你不用擔心她,我已經給她指了一條明路。我倒是擔心你,難得有緣回到家鄉這地方,可想下船去看看?”

梁迢思忖了許久,眼神中有些失落,還是搖了搖頭:“不去了,說是家鄉,其實也就很小的時候待過幾年,早已經記不得什麽了。我六歲就進了宮,比起青州縣,倒是皇宮裏更像是我的家鄉。”

唐翎輕輕道:“也好。”

紅姑身上揣着賞銀,一步一步地朝着東邊走去。她每一步都走得忐忑不安,每一步都在思考着這假公主真是奇怪,不要自己的命保全身份地位,也不感恩自己給她換了身份,反而要她把種種過往說給柳妃聽,這同自曝真相又有什麽區別。

她想得出了神,冷不防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什麽人?”

她一回頭,見一個身着吊睛白虎補服的年輕人臉上帶着警惕朝她走過來,連忙露出笑臉:“這位小哥,老婦是剛才為貴人接生的穩婆。”

年輕小哥稍微放松了些:“你是要下船?下船的路不是這一條,我領你下去吧。”

紅姑暗道運氣不好,表面上卻仍舊笑道:“多謝小哥,只是不必了。老婦第一次來這樣大的船上,小心多看上幾眼便自會下船了。”

對方往過道深處看了看,本也想容這老婦多逛會兒,可瞧見裏頭是什麽地方後卻改了主意,耐心道:“這裏頭不是可以逛的地方,裏頭住的人你若是不小心沖撞了,只怕連命都沒有。若你想要觀賞一番,就跟我過來,我帶你到別處去看看再送你下船。”

紅姑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樣問道:“這裏頭住得是誰?”

年輕人用目光示意:“這裏住得是柳妃,”頓了頓,又壓低聲音勸告了句:“脾性最不好的一位。”

紅姑猛地一拍頭道:“哎呀,我怎麽忘了。公主叫我給柳妃娘娘送個東西,我可不就是要找柳妃娘娘麽?”

年輕人愣了愣,不信:“公主,哪位公主?”

紅姑道:“先前候在生孩子那貴人房前的那位,身邊有位叫‘梁迢’的宮女的那位。”

年輕人眉頭一皺:“你是說那位公主要你送東西來給柳妃?”他警惕道:“要你送什麽?”

紅姑唯唯諾諾:“老婦也不知,只是拿了個包裹,包裹裏頭是什麽,咱也不敢拆開看。”她說得煞有介事,好似真的一樣。

年輕人冷笑一聲,道:“你是說公主不僅叫你送東西過來,還叫你送個不可予他人說的東西。滿口謊話!我現在便押你去公主房中問個清楚!”

紅姑瞬間發覺自己被人拎了起來,拖着便往來的方向又回了去。她心中懊惱,掙紮了片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嬌柔女聲:“這不是中郎将大人麽?”

唐樾回頭,看見錦心姑姑扶着柳妃出了房門。柳妃又道:“我說外頭怎麽這麽吵呢,原來是中郎将大人在……”她看了眼唐樾緊抓的紅姑:“施威。”

紅姑趁機喊道:“娘娘救我,我有要事禀告。”

唐樾喝道:“閉嘴。”又對着柳妃道:“這人滿口謊話,聽她胡說只會髒了娘娘的耳朵。”說着便要告退拉着紅姑離開。

紅姑又喊道:“娘娘,我是紅織,炤華宮的紅織……還請娘娘明鑒,奴婢絕沒有害人之心,只是有事要同娘娘禀告。”

“紅織?”柳妃的眼神突然清明了幾分,對着唐樾說了句:“放她過來。”

唐樾未松手,又聽得身後柳妃提高了音量:“中郎将,本宮要你放她過來。”

他咬了咬牙,松了手,紅姑撒開步子跑到柳妃跟前,柳妃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她這張臉,年歲的增長使人衰老許多,可細看眉眼輪廓終究能找出當年的影子。

“紅織,當真是你。”

想當年柳妃也是剛入宮不久的小秀女,那時先皇後獨得皇上恩寵,皇宮裏的人誰不認識炤華宮裏頭的人,便連一個炤華宮的螞蟻都要認得清清楚楚,生怕一個不小心把皇後給得罪了。

因而先皇後身邊的紅織也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裏,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本以為都快把青蔥舊日的記憶給忘卻了,可看到了眼前人,一切又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紅織道:“娘娘,奴婢确實有要事禀告。”

這種相隔了十幾年的舊識突然出現在面前,還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可信度。

柳妃看了一眼唐樾,對着紅織道:“進來吧。”

紅織同她入內,瞧見錦心還在身側:“此事只能娘娘一人聽。”

柳妃揚了揚下巴:“雖說是舊識,可紅織你最好保證你說的東西确實有用處,錦心,你先出去吧。”

唐樾本就站在門外沒走,瞧見錦心出來,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

錦心奇怪道:“阿樾,你怎麽還留在這裏?”

唐樾沉聲道:“姑姑,我總覺得……很不安。”

錦心道:“你用不着自己吓自己,不過是以前宮中的一個老人。大概有些陳年舊事要同柳妃說,同我們是沒有什麽幹系的。”

“可她剛才诓騙我的時候,說是公主要她給柳妃送東西。公主同柳妃是什麽關系?送東西,如何可能?”

“大概是她的一句謊話,你用不着放在心上。”

“可是,”唐樾頓了頓:“她總不應該是無緣無故提起公主的,我擔心……她們說得事情會不會同公主有關,會不會對她不利?”

錦心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她說得對,很多事情,他們根本無能為力。

柳妃聽完紅織說得話,大笑幾聲,狂喜道:“真是天也要助我,景陽,你平時不是很得意麽?你可知自己也會有一天命運捏在我的手中。”

她繞着房間走了幾圈,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不對,不對。這樣的底牌不能這麽簡單就用掉。”她腦海中飛速旋轉,幾乎恨不得利用這一件事達成自己心中百樣願望。

紅織看着她這個模樣只覺得可怕,心中愈加奇怪假公主怎麽會将自己放在這樣一個境地中。

她正害怕着,忽然聽得柳妃道:“對,還要把那個傻小子捏在手中。真是一舉兩得。”

她突然看向紅織,對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将這些對我說得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外頭那個中郎将。”

紅織根據她的表現,試探地問:“這可是娘娘握在手中的好牌,娘娘不怕……”

柳妃大笑:“他不敢。吾之蜜糖彼之砒霜,這對我來說是好牌,對他來說,猶如令人惶惶不能終日的毒藥。我又不怕景陽從那位子上掉下來,可他在意景陽在意得很。他該體會一下這樣的滋味,才能更好的為我所用。”

紅織覺得她愈加瘋狂起來,心中躊躇,又聽見柳妃道:“你在磨蹭什麽,紅織,快去。”

她推開門,剛要喚錦心帶着紅織去見唐樾,卻一眼就瞧見唐樾還站在一邊沒有離開。

她笑了起來,溫和眉眼中帶着藏起的鋒刃,輕柔語調裏滿是蜜糖味的毒酒:“中郎将,這位紅織姑姑有件事情要同你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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