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躺成鹹魚
付染住的房間在旅店二樓,大小約莫十五平米。
房間牆壁粉刷得潔淨平整,是純粹的白色。靠窗處,放一張一米五的單人床,鋪純棉織物,聞得到皂角清香。床前,鋪小塊方形地毯,紋樣繁複,色彩濃郁,看着像是當地人文特色。除此外,房間還有個小陽臺。站在陽臺,後院的草坪與花木能一覽無餘。
總的來說,特殊情況下,付染對這房間還算滿意。
只是此時此刻,盡管開了窗,付染仍舊覺得房裏的空氣有些凝固。因為待她亮明身份後,她瞧見宋塵居然沒有一點反應,俊朗的五官拼不出任何情緒。
“怎麽,你不信?”
挑挑眉,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詐騙犯,付染決定好好同宋塵解釋一下。可她環顧一圈,發現少了點什麽,就問他:“你這兒電視呢?打開看看,我現在有個大熱的古裝劇正在播出。”
還站在門邊的宋塵眉眼淡淡:“沒有電視。”
“……好吧。”畢竟山溝溝嘛,還是高原地區最偏遠的那種溝,信號接收不到,可以理解的。
付染點點頭,又伸手從熱褲的屁兜裏掏出手機:“WiFi密碼多少,我連網給你看看我微博粉絲數,友情提示,此群體過于龐大,你別太驚訝。”
然後宋塵:“沒有WiFi。”
“……”
手機屏幕上,粉白的指尖一頓。付染驀地想起剛才經過旅店櫃臺,确實連電腦都沒看見一臺。阿立給她登記入住都是摸着本厚冊子寫寫畫畫,還說房錢只收現金,偏她一毛的現金都沒有……好吧,畢竟最偏遠的溝嘛,扯根網線多困難,可以理解的。
理解到付染毅然決然看向宋塵:“明天我還是下山,去鎮裏湊合一晚。”說完,她咧嘴一笑,試圖掩飾自己內心的嫌棄。
可是,當她發現宋塵只那麽輕飄飄瞥了她一眼,她就感覺他已經将她看穿。
彼時付染如墨瞳仁裏,倒映着宋塵極為清冷的身影。他好像對什麽都不在乎,聲色總是無瀾:“随便你。”
也是,像這樣能十年如一日住在深山裏的男人,肯定淡漠得很。付染撇撇嘴,不以為意。直到下一秒,阿立一臉笑意地從宋塵身後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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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老板他本來就打算明天帶你去鎮上醫院拍個片。”而且阿立手裏還提着個26寸的大綠皮箱,“還有,姐姐你車就停在外頭,之前老板喊人拖上來的。對了,老板他修車也是一把好手。”
“太好了!”吐槽一瞬變為感動,付染眉開眼笑地從阿立手裏接過箱子,再看向門邊颀長身形時,模樣都變得谄媚,“宋老板不僅人長得帥,心也這麽好。”
可唇角還沒上揚多久,箱子拉鏈拉開後,手裏一大團綿軟讓付染腦子一懵。
棉被?
就連旁邊阿立也看不下去,蹲地上朝付染發出疑問:“姐姐,你出來旅游,行李就帶條被子?”
付染無奈,擡頭向宋塵猛地抛出個水靈靈的媚眼:“宋老板,就你身上這白T恤和黑褲衩,能不能也給我各來一條?”
……是的,付染這才又想起她拿錯箱子這事。不是色盲,完全是出門那會兒太趕,家裏箱子又多,她一急,就搞錯了。前幾天路上住大酒店還能有物品将就着用,現在卻是要啥沒啥。
好在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宋塵倒底應了話:“你傷口不能碰水,先別洗澡,簡單擦擦,等下到後院上藥。”
只是在他轉身去找衣服那刻,付染清清楚楚捕捉到他眼角一絲笑意。那笑意,不是寵愛,也不是歡喜。付染知道,是嫌棄和鄙夷!
“阿立,你待會兒就單獨給我弄個冊子,什麽衣食住行的費用通通記下來。等我明天去鎮上取了現金,雙倍還給你老板!”沾着泥的小腮幫子一下變得氣鼓鼓,驕傲的當紅女演員付染,覺得生平第一次受辱。
只想瘋狂砸錢,修補自尊。
呆頭呆腦的阿立有些無措,起身後,頭如搗蒜。
旅店後院不算大 ,築着兩米高圍牆。
圍牆牆沿種植綠樹和爬藤,如同密不透風的綠幕将小院緊緊裹住,提供了極好的私密性。其中有些樹上還會挂油燈和風鈴,古早而又顯得浪漫。
下午時分,付染清理完自己來到後院,就瞧見宋塵提了個矮木凳坐在一棵茂盛的槐樹下,手裏抓着把稻杆左編右織,複雜的手法簡直堪比古人彈琵琶,輕攏慢撚抹複挑,好像下一秒還能編出朵花來。
說到花,眼下正值六月,他腳邊一叢杜鵑開得正豔,紅的粉的雜糅一團,彰顯着活力盛夏。付染眯眯眼,搬起臺階邊上一個竹木躺椅,也跨入了那方歲月靜好:“宋老板,藥箱呢?”
聽見聲,宋塵停下手中動作,一擡眼,終于看見了個幹淨人。此時付染臉上和身上的污泥已全被擦掉,細瘦的四肢落在柔和的光裏,潔白賽玉。
但這樣一來,她身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淤青和紅痕反倒被襯得更觸目驚心……滾了滾喉結,宋塵沒有說話,靜默地從板凳後面拎出藥箱遞給付染。
付染接過藥箱,說了句謝謝,就往躺椅上一趟。再瞥一眼宋塵,他又繼續開始了他的編織大業。
她覺得無趣,自顧自從藥箱裏翻出碘伏給傷口消毒,然後時不時發出“啊啊啊好痛”殺豬一般的慘叫。
“我來吧。”過去三分鐘,大概是為了保護自己耳膜,宋塵終于出手了。目光掠過付染身上又被碘伏弄髒了好幾處的白T恤,他倏忽覺得頭疼,“你呆着別動。”
頓沉的嗓音,付染聽出其中的警告意味,也只好躺成條鹹魚任宋塵服侍了。畢竟她這朵富貴花,向來嬌生慣養。
不過付染是舒服了,宋塵卻不大好過。
從手腕到手肘,從腳踝到膝蓋,沾着碘伏的棉簽柔柔劃過每一處肌膚傷口,白皙裹着鮮紅,美麗而又殘破。此間過程,他的呼吸一直都有些急促,內心也莫名地燥熱。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眼神一移,又看見付染踢掉她已經裂底的皮鞋,露出小腳丫來。泡着日光浴,十個圓潤的腳趾頭白皙中透着點粉,尤顯可愛。
一息間,宋塵丢了藥膏抓着稻杆就起身要走,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但旋即“咕”地一聲入耳,他又陡然停住了腳步。
回過頭,視線裏付染明眸皓齒,笑意盈盈:“宋老板,不好意思啊,我肚子餓了。逃命的可憐人顧不上吃午飯。”
……說來付染的确是餓慘了,大概逃命太耗力耗神,以前進組拍戲前減肥她都沒覺得這麽餓。
一雙桃花眼沖着宋塵眨啊眨的,付染開始瘋狂進行暗示。
宋塵微不可察地嘆口氣:“炒面還是炒飯?”
“我想想。”細長的睫毛扇了扇,付染很快做了選擇,“炒肉吧。”
宋塵眼角一抽。
他終是失去了所有耐性,冷笑一聲:“好,那就炒面。”說完再不多看付染一眼,直接轉身走人。
……後頭付染等餐期間閑逛到前院,出了籬笆遇上阿立在給綠植澆水,就忍不住同他抱怨了一通:“你家老板真小氣,我要吃肉都不給。”
瞧這翻臉不認人的架勢,阿立一急,忙關了手中水管閥門,解釋說:“不是老板小氣,是最近實在沒肉,村裏供貨有點問題。”
付染随即抓到重點:“村裏?這兒有村?”
“嗯,在旅店下面一點,挨着個湖,我就是村裏的人。”
“哦,那你老板呢?他也是?”
“老板啊,不算吧,雖然說他在這裏出生,但……”阿立話未說完,只見身前人影一晃,付染不見了。
“啊啊啊好大的膽子!”順着石階飛奔,付染已經沖到門外。原是先前談話的空當,她猝不及防看到只不知打哪兒來的家養黃毛雞從天而降,落在她那輛保時捷的引擎蓋上拉了坨屎。拉完後還打幾聲鳴,抖抖大紅色雞冠,雄赳赳氣昂昂又飛走了。
“豈有此理。”
是可忍熟不可忍,付染氣惱極了,打開車門拿出個托特大包,清空裏頭東西,再回頭望一眼出來看情況的阿立,狠厲一笑:“阿立你等着,咱們今晚有肉吃了。”
“啊?”狀況外的阿立撓撓頭,接着又看到付染人影一晃。
沒錯,付染拎着她的包捉雞去了。
一路追殺至林間一塊巨石之下,好不容易等那黃毛雞安靜下來在地上啄蟲,付染開始暗中步步緊逼。盡管她以前沒什麽捉雞的經驗,但眼下一個大托特在手,她很有信心,打算趁敵雞不備,一舉将它罩住。
随即,事實證明這辦法很是管用。
付染終是捉住了那黃毛雞,這會兒捏緊包包邊沿,盯着裏頭仍在撲哧着翅膀來回掙紮的晚餐,她目光得意又陰沉:“哼哼,地獄無門你偏來投。”
但還沒得意完,旁邊突然蹦出來個花甲老太,兇神惡煞地抓着她手臂一頓叽裏呱啦。
……又是一個字都聽不懂的方言。
沒辦法,付染只能暗自揣測起這老太,倒底是在說見者有份,也要分一杯羹呢還是義正言辭,在譴責她虐待動物?
正腦子犯暈之際,身後傳來個熟悉的聲音,大方為她解惑。
“她說你,偷雞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