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色蕾絲

小鎮面積不大,建築都是坡屋頂、小青瓦、米黃色牆和木格窗,體現了當地特有特色。因為是旅游小鎮,街道風貌尤為幹淨整潔,地面上基本見不到垃圾。門面和店鋪也多是出售些特産、特色服飾和紀念品。

付染要找的自助銀行位于主大街中段,隔着兩扇玻璃門,還能看到裏頭ATM機旁邊插着只鮮豔的國旗。付染進了銀行後,宋塵站在外頭等。

夏季是旅游旺季,他身前來來往往走過許多旅客,路線基本都是在小鎮和景區間往返。很少有人在中途轉去別的大山冒險。

當然,除了像付染這樣開錯路的……宋塵這麽想着,身後就起了細微動靜。一回頭,付染眼睛微紅,濕漉漉的,如同蓄滿了春日雨露。他擰眉:“怎麽了?”

付染避而不答,張望了下周圍:“鎮上有信號吧,我想打個電話。”

宋塵嗯了一聲。然後視線裏,付染再不說話,揩一把淚拐去了近處一條巷子。他略想了想,沒有跟上去。

巷子人少,還算安靜,付染手機一掏,還是在聯系人裏翻出了經紀人喬涵的名字。盡管通話記錄裏顯示喬涵的未接來電已經多達上百。

說來喬涵當付染經紀人那會兒,付染才剛進公司。所以這十年的風風雨雨,從青澀到成熟,喬涵完全見證了付染的改變和成長。無論是生活的方方面面還是習慣與性情,付染的一切,喬涵都了如指掌。

除了這次說走就走的高原自駕游。

“我的祖宗诶,你可知道打電話了!”電話接通時,喬涵的聲音明顯非常激動,“知道現在狀況有多亂嗎?我不管你跑去哪兒了,總之趕緊、立刻、馬上回來,就當我求你!”

付染甚至從中聽出了點兒哭腔,但她依然無動于衷,只是平靜地憤怒着:“為什麽要凍結我的卡。”

以前出于百分百信任,付染把理財一事也交由了喬涵負責。所以喬涵很清楚付染的銀行賬戶密碼。不想現在,信任卻被拿來當槍口使。

電話那頭,喬涵也不遮不掩:“還不明顯嗎,為了逼你回來。”

付染沉聲:“我不會回來的,至少在最近這段時間。”她平和的聲線裏,篤定與氣勢一點不少。

喬涵嘆氣:“染染,你聽我說,躲避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你這樣只會毀了你自己,毀了我們這麽多年來努力的成果。聽話,快回來,整個劇組都還在等着你。別拿前途開玩笑。”

聽着,是語重心長。但付染同樣也熟知喬涵,那不過是一種慣用伎倆,恰到好處的軟硬兼施。她冷笑:“前途?涵姐,那恐怕只是你的前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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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電話裏靜默了一剎。

随即喬涵狠狠抽口氣:“付染,你知道的,無論你去哪兒,都逃不掉的。方起山他……”

恍惚間,付染又看到了那快要令她窒息的夢魇。

“閉嘴,你閉嘴!”仿佛雷池被觸,付染的情緒瞬間被挑起,她歇斯底裏摁下結束鍵,揚起手還沖動地想砸手機。

但就這個時候,宋塵聞聲趕來。

狹窄的巷子口,他看見付染一臉猙獰,像是憤怒到了極點。且那憤怒又摻着無助,她眼角有兩滴淚劃過臉頰滴落到地上,等待蒸發。

宋塵還是問了句:“怎麽了?”

這回付染答話了,她收起手機直接沖到他跟前嚎啕大哭:“宋老板,我太窮了!我實在是太窮了嗚嗚嗚……”

哭得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同時也成為一種掩蓋。宋塵滞了片刻,并沒有點破那掩蓋背後的隐秘情緒,只清涼的眸子一轉,将目光從付染身上挪開:“勞動力抵債,也不是不可以。”

“勞動力?”

嘴上重複一遍,付染不自覺開始估算起在旅店打一天工能有多少工資,眼淚就此打止,先前挂完電話的崩潰感也漸漸好轉。

畢竟她眼下不可能再回帝都去解凍賬戶了。于是從這時起,富貴花付染開始了她的欠債生涯。并且,還欠得越來越多。

去鎮人民醫院拍片,各處骨頭安好,但進口的去疤痕凝膠卻死貴死貴。還有,由于付染拿錯了行李箱,所以衣物和生活用品也需要全部再買一遍。雖說眼下沒得以往用慣了的大牌,但付染骨子裏精貴,所有東西還是往鎮上最貴的拿。

連最後到了家內、衣店,付染也是一進門就對着導購員小手一揮:“我要看最貴的款!”

那導購員一聽,大生意上門,馬上笑得合不攏嘴的,直接拿了十來套小內內丢付染懷裏讓付染試穿。

彼時宋塵站在店外頭等,偶爾轉身看一眼,哪怕是隔着玻璃窗,也能看見付染那嬌小活潑的身影在滿架子色彩前晃來晃去。像是怕被人認出來,她頭上嚴嚴實實包着塊白色絲巾,臉上還戴着副墨鏡,把她的臉襯得小小的,只餘嘴角一撇笑意清晰可見。

那件藍色吊帶棉質長裙是剛買的,她穿着會露出細瘦的鎖骨和雪白的手臂。裙上印滿白色花朵,花瓣片片分明,小巧圓潤,是本地一種常見野花,在春夏時節會開滿整個山坡。美不勝收。

目光再往下,是他編的那雙草鞋。她的腳十分白皙,踩着草鞋全然是幹枯與美的強烈對比。叫人一看就知,這一定不是屬于山野的女人。

一個不經意的扭頭,女人看了過來,視線發生相撞,宋塵立馬挪開了眼神,略有些局促。

視野旋即轉換,內、衣店走出兩個本地漢在交頭接耳。其中一個胡子拉碴,講話尤為粗鄙:“剛剛那個穿藍色吊帶的女人前凸後翹,皮膚又白。看她拿了個蕾絲胸、罩進試衣間,草,真想跟進去幹她。”

另一個漢子聽了,也露出猥瑣的笑容,張嘴想要回話。不過猝不及防地,兩人眼前一個拳頭狠狠揮過來,雙雙吃痛倒地。

那拳頭來自宋塵。

宋塵出手出得快,地上倆漢子沒反應過來,面面相觑一會兒才起身,吹胡子瞪眼地朝宋塵掄胳膊。店內付染看見這幕,忙丢下手裏東西奔出去,跟街上慢慢聚集的群衆一塊兒吃瓜。

可惜,面前兩個暴躁的本地漢滿嘴咆哮的方言,讓她跟看生肉電影似兒的雲裏霧裏,只能大概揣測個劇情。瞧宋塵一言不發,拳頭卻繃得極緊,出手拳拳到肉,兇狠異常。這架勢,難道是仇家上門?

但不得不說,這倆仇家個子不矮,體型不瘦,幹架技能卻格外不堪,短短時間內被宋塵三拳兩腳就又幹趴下了。

“別打了,給弱雞留點面子吧。”最後付染實在看不下去,還是沖出人群攔住了正要繼續揮拳的宋塵。

這下,地上鼻青臉腫的兩個漢子總算明白了情況。他們出于理虧又幹不過架,只能爬起來為先前的混賬話賠笑道歉。

付染雖搞不清狀況,但也知道這是服軟,就忙扯着宋塵走回內、衣店。一邊扯一邊問:“你認識那兩個人?下手那麽重,是結了啥大梁子?”

“不認識。”進了店,宋塵視線變得狹窄,盯着地板淡淡開口,“單純覺得礙眼。”

礙、礙眼?

那麽發了狠地揍人,結果只是因為礙眼?付染身軀一震,暴力傾向啊這是……正腹诽,旁邊導購員又笑眯眯湊過來比劃手勢。

付染會意,指着面前內、衣架上剛剛試穿過的白色蕾絲款式說:“就這個。”說完再看宋塵,他不知何時已偏過頭去。

抿抿唇,她只好蹦跶到另一邊去瞄他:“宋老板,我這兒溝通障礙呢,辛苦你去結賬。對了,幫我告訴導購員,這蕾絲的要買上兩套。”

顯然,宋塵有些拘謹,話也不回,目不斜視地跟着導購員去了櫃臺。付染跟在後面不禁暗笑,不就陪女人買內、衣麽,這人難道是害羞了?

真純情吶。

而且奇怪的是,明明同樣的方言,從別人嘴裏出來是叽裏呱啦,到宋塵這兒卻覺得十分好聽,柔和地像是在念異域詩文。等他跟導購員溝通完畢,付染樂呵呵接過購物袋,問了句:“宋老板以前沒陪女朋友買過內、衣?”

這種話題,按照宋塵的性子,付染本以為他并不會搭理她。但事實上,宋塵很快回話了,依舊淡淡的語氣:“沒有。”

聽着大概不是個明朗的答案,他後頭又補一句:“我沒有過女朋友。”

步入大街,明媚的陽光擁着地表,付染側目,宋塵的側臉,輪廓硬挺,棱角分明。甚至,他淺麥色肌膚的健康光澤,也略讓她沉迷。她語調一揚:“巧了,我也沒有過男朋友。”

宋塵聞言,順着光投來視線。

付染繼續說:“要不這樣吧宋老板,咱倆湊合湊合,談談戀愛。不過事先說明,男女朋友之間可不存在什麽欠債,下午回旅店,我得把阿立記的賬簿扔了。”她說這話時眼睛眨啊眨的,裹滿笑意。

連眉梢,也彎出個狡黠的弧度。

然而宋塵,還是那個眉眼冷淡的宋塵,兩手插着褲兜大步走了,貌似對此提議沒得一丁點興趣。

付染瞠目,是她魅力不夠高,還是他宋塵不夠直?想她娛樂圈美貌動人的當紅小花,竟然就這樣被秒拒在街頭?

心下不甘,面子受損。付染捏個粉拳,追上去:“我開玩笑的,等等我嘛……或者當我粉絲也行啊,真愛粉,事業粉,顏粉,實在不行路人粉也OK的,都随你挑!但是宋老板你看啊,粉絲和偶像之間,也沒得啥還錢不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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