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肌肉線條
回到旅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
聽見摩托車聲響,阿立很快跑了出來,自覺卸下摩托車後坐的行李箱,提着就要進屋。
“阿立,謝謝啊,我東西買得多,箱子應該很重吧。”付染跟在旁邊,手裏拎個麻袋引人注目。
“不重。”阿立低頭瞄到麻袋,問,“姐姐,這是什麽?”
“啊,我在街上看見有賣麻袋的,多漂亮一個,就順便喊你老板買了兩只雞試試它結實不結實。”
能把買雞的理由說得這麽清新脫俗,付染還是頭一個。她也不覺羞,大大方方回頭看一眼還在前院捯饬摩托車的宋塵,大喊一聲:“宋老板快點進屋,你嘴角邊有傷,我來給你擦藥!”
那邊宋塵遠程丢來個平淡眼神,沒有應話。阿立立即表達關心:“姐姐,發生什麽了,老板怎麽會受傷?”
“也沒發生什麽。”付染甩甩自己及肩直發,表情神秘地說:“就是我覺得你家老板,可能有暴力傾向。以後咱們還是小心點,別惹他生氣,也別讓他覺得咱們礙眼。”
“……哦。”阿立似懂非懂撓撓頭。
付染這才放心。其實說來,明明她這般美貌,只能令人賞心悅目,何談礙眼?不過如今寄人籬下還是小心行事比較好,宋塵受了傷,她給他上藥,禮尚往來,彰顯美德。
再一次确認了自己的人美心善,付染唇角含笑在廚房放下麻袋,洗手去雜物間找到醫藥箱,翻出碘伏,棉簽和藥膏。
餐廳一角,柔和的光線透過玻璃幕牆帶來溫度,宋塵看着桌旁擰個碘伏蓋都擰得很別扭的付染,喉結一滾:“我自己來。”
“別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但付染本着有恩必報的原則,堅決要為宋塵處理他那點幹架小傷口。
誰知話剛說完,她捏着棉簽傾身上前,一只腳竟不慎絆了下桌子腿,導致端坐在木凳上的宋塵突然遭受到碘伏的滔天潑灑。
他唇角,下巴,鎖骨,以及身上那件亞麻長袖衫,無一幸免于難。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付染抓狂,忙扯過桌上卷紙上上下下給宋塵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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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塵倒是出奇地淡定。他好像早看穿了付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屬性,起身就往廚房走:“我去漱個口。”
付染當他生氣,跟在後頭媚聲媚色:“宋老板別生氣,好歹您也是個嘗過一點碘伏味兒的人了,閱歷多豐富吶。”
洗碗槽邊,宋塵聞言,摸到水龍頭的右手愣是收了回來。接着他身形一側,拇指搭上嘴角。
随即,一滴殘餘的褐色液體落到了付染粉唇上。
是宋塵用右手拇指輕抵住她唇瓣:“你也豐富下。”感受着下陷的棉軟,他的黑眸微不可察顫了顫。
付染無覺,只被鼻尖萦繞着的化學氣味狠狠刺激一把:“你你你!”宋塵的手還沒抽離,她自個兒連連後退幾步。
咳,不就一個小小的報複式舉動,怎麽還怪撩人的?
一覺得局促,付染眼珠子開始亂轉。恰好瞄到窗外阿立正在院子裏晾床單,她立即化身成一只勤勞的小蜜蜂,義正言辭地開溜:“不是說勞動力抵債麽,我這就幹活去。”
不久,後院東牆角床單滿挂,拴在兩棵槐樹間的粗麻繩受重下彎。付染站在大片潔白中,同床單一塊兒映着日光熠熠生輝。
其中有一角布料被風吹起,拉開的空隙裏,付染看見宋塵兩手擡高脫下了長袖衫,露出堅實的胸肌、腹肌,肌肉線條緊致而有型。散發着的男性荷爾蒙竟是鋪天蓋地。
瞧他大概像是要洗衣,下了臺階直奔院中一個手搖水泵。那水泵已然歷經歲月,老舊得很,綠漆掉了大半,鏽跡斑斑。
付染出于愧疚,趕緊跑過去獻殷勤:“宋老板,我給你洗呀。”說着也不等宋塵反應,上手就把他染了大片褐色的衣服扯過來,丢進水泵旁邊一塑料洗衣盆裏。
洗衣盆是塑料款式,藍色的,底部還粘着模糊不清的卡通印花。盆邊有個手工竹制皂托,皂托上擱着塊用了一半的白色肥皂。付染先搖水泵在盆裏接了水,再蹲地上拿着肥皂往長袖衫的染色處揉搓。
搓着搓着,她內裏那股嬌貴勁兒又慢慢浮現出來:“宋老板,要知道,我可從來沒給別人洗過衣服。以前在家,衣服都是丢全自動洗衣機裏的。有些料子特殊的,就由小助理送去幹洗店。總之,這是我第一回 給別人洗衣服。”
末了又腆着臉:“不過你也不用太感動,我說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四十五度仰望着宋塵,付染發現這個男人連下颌都很經得起考驗,好像并不存在死角,硬朗的面部輪廓,深邃的五官,不僅耐看,怎麽看怎麽好看。
且見他眼神溫潤,很可能是被她感動了。付染心裏竊喜,他一感動,欠債什麽的自然而然也就好說了。
不過眼下犯難的是:“這染色的怎麽搓不掉啊?”滿腔熱情受到挑戰,付染哪裏肯認輸,埋頭捏拳一頓暴躁猛搓,“宋老板,稍等啊。”
不想話音才落地,一聲清亮的裂帛之聲響徹庭院。是的,宋塵那件長袖衫在付染的手裏裂開了……又長又寬,好一道破爛口子,在水盆裏皺巴皺巴得像團腌鹹菜。
“啊哈哈,排雷,排雷。”作為一名合格演員,付染自認具備精湛演技,此刻看向一旁發愣的身影,她以幹笑掩飾吃驚,張嘴風輕雲淡,“宋老板,這衣質量不好,你以後得換家店。”
不過這掩飾得成功不成功,付染不得而知,因為宋塵最後話也沒說就走了。只她知道的是,那人先前眼中的那點溫潤,再無跡可尋了。
……雖說對于讨好宋塵這事,付染總是再三失敗。但經過确認,付染發現宋塵好像并沒有生氣。
到了夜裏,他又耐心給她做了餐叫花雞。
爐竈是大山裏的原始烤箱,将清理了內髒的整雞裏外腌上料酒老抽、姜蒜之類,再用荷葉和濕泥包裹緊,丢進旺火堆中烤兩個小時,這菜才能上桌。且這夜阿立回村去了,兩個金黃油亮的大雞腿全進了付染肚子。
除此外,就連飯後點心也沒落下。
啃着又大又甜、飽滿多汁的黃皮梨,付染優哉游哉歪去了後院躺椅上,一邊啃梨一邊看星星,好不惬意。
這會兒遇上宋塵洗完碗打近處過,她還撩撩腳丫問他:“宋老板,你是自己種了梨子樹麽?”
“村裏人種的。”
駐足在靜谧的夜色中,宋塵借着昏暗的光線去看,躺椅上付染眉眼彎彎,嘴裏吧唧吧唧咀嚼着果肉。一聽聲音,就能感受到梨汁的充沛。
他低眸:“下午撿柴那會兒順道摘了幾個。”
然後,耳畔的咀嚼聲漸弱。
付染拉長着語調:“直接這樣摘,沒關系嗎?”其實她想問,不會再有什麽花甲老太蹦出來罵罵咧咧嗎?
宋塵很快解釋:“我留了一捆柴在樹下。”
“哦。”
一張小嘴又愉悅地吧唧起來,付染眯了眯眼審視着跟前的男人,嗯,可真是個斯文有禮貌的山野漢子。重點是還善良大方。
就是話少了些。
“夜裏涼,早點進屋。”
瞧,就這麽丢下一句,宋塵又拖着步子走開了。他的拖鞋同綿軟的草地擦出窸窣聲響,付染銀鈴般笑出聲:“知道了,宋老板。”然後盯着那高大健壯的背影又張大嘴啃了一口梨肉。
真甜。
其實付染曾經想象過自己會喜歡什麽樣的男人。狗血點,跟拍戲一樣,也許是什麽霸道總裁,或者溫柔影帝。但萬萬沒料到,眼下在這高原山區,夜空繁星中,她忽然覺得,宋塵這樣的也很不錯。
想起白日裏說沒有過男朋友,是千真萬确的事情。
身為明星,在流量鼎盛時期談戀愛有太大的風險,喬涵絕不會讓付染去冒這個險。付染明理,過去也一直以事業為重。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原來不過就是他人一只籠中雀,不是不能冒險,而是早失去了自由。
腦子裏繼而出現某個人名。付染掏出手機,點開通訊記錄,顯示方起山并未有過來電。權利的掌控者從來如此,都只在背後操控一切。
喬涵的上百通電話轟炸已能說明事實。
以前看喬涵,是最稱職最貼心的經紀人,現在看喬涵,卻是虛情假意,一條走狗。可惜的是,付染花了整整十年才弄明白這一點。
巨大的壓抑感如同頭頂一片夜色,滔天壓了下來。密密麻麻,無盡黑暗。付染覺得頭痛,不想再想,摁鍵将手機息屏。擡頭對着星空,試圖放空大腦。
就在這時,一條毛毯從天而降,隔絕她視線,蒙住她腦袋。
毛絨絨的溫暖觸感。她略一扯,眼睛露出來,在兩米外看到宋塵轉身的動作。
啧,專門出來送毯子的,嘴巴不張一下就又走了。不知道的,還只當這人是個啞巴呢。
付染竊笑着,擡手把毛毯在身上鋪開。體溫被緊緊包裹,她舒服地閉上眼,心想,宋塵這樣的,就是看起來一無所有。
實際上,卻擁有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