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頭棒喝

如果說現在的落魄處境較之以前能有什麽優點的話,付染想,那就是自由。

全然受本心控制的完完全全的自由。

右腳輕搭上油門,她開始思考一個目的地。車修好了,方向也搞清楚了,總不會再出錯。

但突然,右邊車門被打開了。

宋塵一個長腿跨進來,坐在了副駕駛座。“去哪裏?”他偏過頭,輕柔地問話。

“景區。”退了檔拉起手剎,付染拖着音說,“幹活幹累了,宋老板總能給我放天假吧。”她面上帶着笑,眸光不經意掃過宋塵深邃的鼻眼輪廓。

他極有耐心,又問:“具體哪裏?”

“問這麽仔細,怎麽,宋老板要陪我去?”調侃的話語說出口,付染咬着一邊唇角,笑得颠倒衆生。

以前拍硬照時某攝影師說過,她這樣笑,魅惑力極大。

不知道怎地,眼下她就想拿這幅面孔去撩撥下眼前的男人。

但其實,不管付染撩不撩撥,宋塵今天都不打算讓她獨自下山:“這裏山路又陡又彎,你根本開不了。”

“哦。”

付染擺出喪臉,這才想起來自己确實不是什麽酷炫老司機,完全菜雞一個。這回自駕游上高速,都是一路膽戰心驚。

她嘆氣:“哎,本來還想去白霧山的。”

緊跟着,一句并不具商量性語氣的“下車”傳到耳畔。

甚至付染還看見宋塵直接伸手過來解了她的安全帶:“我騎摩托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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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是強硬和溫柔各自參半。

付染覺得高興,拍掌歡呼着:“好呀好呀。”到兩人一同下了車,她像是起了玩心,又嬌俏地喊住宋塵,“嘿,宋老板!”

“嗯?”剛準備關車門的宋塵聽見聲,停了手,靜靜看過去。

車門的兩端,兩米多的距離。

付染手肘搭上車門,歪着脖子笑問:“之前在鎮上提議談戀愛的事情,你不再考慮一下?”

上揚的唇角,歡脫的聲線。她像是嬉戲中的小孩,玩笑和認真,邊界模糊不清。

直到中間微風起,話音被一并拂遠,宋塵還沒有回話。

倏爾,一個人影冒出來,又是蘭央。她站在宋塵身邊,矮了他半個頭,昂着下巴用普通話問:“宋塵哥,你們在幹什麽?是要下山嗎?正好我無聊,帶我一起吧。”

曝露在明亮的日光裏,她的膚色稍微沒那麽顯黑,但那張芭比粉的嘴唇依舊牢牢吸引着付染視線。

真鮮豔欲滴。

付染有些想笑,卻只能憋着。

然後她就聽見宋塵用普通話回答蘭央:“摩托車帶兩個人不安全,你就呆在店裏。要是無聊,同阿立說說話。”

“好吧,那宋塵哥你路上注意安全。”

蘭央自然失望,原本亮晶晶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

終于懂了一段對話的付染在旁邊看着,也真覺得小可憐一個。

所以後邊收拾完行囊,下山路上,呼嘯的山風裏,付染開始大聲在摩托車上主動和宋塵聊起情感大事:“宋老板,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大概是需要一個思考過程,宋塵沒有立馬回話。

付染忍不住揣測,看來他對她應該有些在意。也是,想她付染,娛圈絕色,身上石榴裙都是高定,這些年,有多少商界大佬都趕着趟兒地拜倒其下吶。

……思緒翩翩中,當紅女演員的心裏,一種沾沾自喜恣意冒頭。

因而随後,她根本沒受住身前男人的當頭棒喝:“付染,我對你沒興趣。”

宋塵很少喊付染名字。

這回喊了,即便是在摻着摩托車排氣管的轟鳴聲的大風中,付染也聽得清楚,那是十足冰冷的音色。

驕傲如她,不甘受挫,眯起眼刻薄地盯着那高大寬厚的背影,試探說:“那難不成宋老板喜歡蘭央?哦豁,原來是我沒眼力見,都沒認出旅店未來的老板娘。”

“……”身形明顯頓了一下,宋塵再開口,聲音有所柔和,“我不喜歡她。”但此間的回答,十分肯定。

這讓付染的小腦袋一下子變得困惑起來。原來,這山溝溝裏的某旅店老板,比往日那些商界大佬來得更加高貴冷豔。

關于之前所說的中央空調這一評價,現在看來也并不恰當。

拿出拍戲時解讀劇本角色的能力,付染在摩托車後座上默默解讀起了宋塵。或許,像宋塵這樣的,生活中對誰都很好,但其實,又沒有誰走進了他的心。表面看似溫和友善,實則滿腹孤獨偏執。

就如同游走在塵世邊緣,既能自由融入,又能自在抽身。

這大概也是他從十六歲起經營旅店就已經具備的技能,勝過世上絕大數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永久甘于孤寂的技能。

重重樹影在餘光中開了倍速般閃過,付染不知哪根神經暫時錯亂,忽然摘下了自己頭盔丢進後座大背包裏,側臉貼上身前結實的寬背,兩條手臂也伸出去緊緊圈住宋塵腰身。

“宋老板,既然你說你對我沒興趣。那我這樣抱着,你應該也不會動心。”

她一本正經地說着話,但欺負宋塵後背沒長眼,漂亮的唇畔早已浮出張揚笑意。

且所謂的這樣抱着,也是全然不同于上回去鎮裏坐摩托時的單純。此刻她的姿勢,有點近乎糾纏。前胸與後背間沒有絲毫縫隙,隔着一層綿布衫,她甚至聞得見他身體的味道。

那是隐藏在皂角香氣裏,一點點無名的清幽。

“你幹什麽?”

終于,招架不住的宋塵放慢了車速,偏過頭往後看,一開口,聲線緊繃如弦。

付染得意:“沒怎麽,就是坐摩托有點怕,我得抱緊些。”順便,她還偷瞄了下他頭盔之下罕見的慌亂側顏。

漸漸地,宋塵整個身體也全面繃直,兩個小時的行程,全程保持機械般僵硬。不吭一聲,不語一詞。

反而付染,身心如躺雲端般輕松。連看遠處青山,也是青山如笑。

山道上,大風一刻不止,吹着瀑布般的長發肆意狂舞。一切的喧嚣中,付染一顆心,卻如湖水般沉靜。

五千八百米左右海拔的高山,相傳是隐匿在霧中的聖地。

山名的漢譯,“白霧”由此得來。

但相比昆雄的其他景區,白霧山沒有沉澱歷史的壁畫,也沒有壯麗輝煌的宮殿,有的只是一尊破敗的大石佛像。自然而然,此處游客會相對稀少。但這尊佛像,卻是付染來昆雄的初衷。

因為付染兩年前無意看過一篇博客,忘了是昆雄旅游局的宣傳官博,還是只是個人博主po的旅游日志。總之,那篇博客裏提到過這尊佛像,說它是浩渺世界中唯一的真理。那些遠道而來的修行者,只要與佛像對視,對視即陷落。

陷落中,他們會窺明真理,生出菩提。以往在塵世中所結的煩惱,也終如日出時的大霧,徹底被光與熱驅散。

付染憧憬着這樣的陷落,所以她來到昆雄。

“你信佛?”

将黑色摩托車停放在白霧山山腳一個停車場,宋塵化身導游,又将付染領到棧道入口。

聽到他這樣問,付染搖頭說:“不信。”甭提高中和大學,就她那九年義務教育,都完全堅定了她的無神論,不入宗教,無有信仰。

故而宋塵又問:“那為什麽要來看佛像?”他修長的手臂一擡,指向前端,“這裏棧道很繞,山很難爬。”

付染自然也看出來了。

仰頭遠望,那細細長長的棧道,牢固地建立在大山表層,回環往複,直入雲端。越往上,人跡越少。即便不登頂,只是佛像所在的中下位置,依舊顯得高不可攀。

何況攀登者,還是一副沒有經過事先鍛煉的瘦小身板。

但付染就是固執地堅持着,踩一雙雜牌運動鞋,戴上棒球帽,夾一副防止被人認出來的劣質大墨鏡,風風火火出發了。

上棧道的伊始,她只是回答宋塵:“不為什麽。”說完,她的細胳膊細腿和諧運作,開始了漫長的登山之旅。

宋塵分辨得出,這樣的回答,是有所保留。他向來心思細,捕捉得到付染身上一閃而過的情緒。他不确定那是怎樣一種情緒,更不知道如何消解。

不知不覺,他略微皺起了眉頭。

直到一個多小時過去,氣喘籲籲的付染在一片雲霧中回頭,還依然看得到她身後的宋塵,眉頭未松。

她不解,他是不高興陪她爬山嗎?但明明,他的步伐一直緊緊跟随,同她一致超越或者落後旁邊人流,永遠同她保持兩階石階的緊密距離。

……疑惑中,付染在一處小平臺停了下來,順便倚着欄杆調整氣息,稍作小憩。

宋塵見狀,也停在平臺,盯着付染大黑墨鏡下更顯蒼白的臉說:“越往上越冷,你現在加件衣服。”

“哦。”付染也背了背包,乖乖摸出之前在鎮上買的輕薄款羽絨衣就往身上套。等拉好拉鏈,眼皮子底下又遞來一瓶礦泉水。

“謝謝。”她笑着接過水,小喝幾口,然後打量起對面同高山雲霧、懸崖峭壁融為一幅畫卷的男人,“明明說對我沒興趣,卻又對我無微不至。”

“宋老板,你真的不要和我談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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