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宣示主權
要說付染真的咽口水, 那也是聞到了飯菜香。
燒飯的篷子底下, 有個大肚子師傅正在掌勺, 大鍋飯,大鍋菜,一看特帶感。
這會兒阿立被他家裏人叫走了, 付染就只能一個人站在山牆下, 一邊守着宋塵, 一邊等着開飯。
“餓了?”好在沒一會兒, 宋塵就走了過來。
付染搖頭, 反問:“忙完了?”
“嗯。”宋塵躬下腰,在山牆下的水泵旁洗了把臉,“馬上要開席了。”
“那我們挑邊上坐。”
雖說付染是來看熱鬧的, 但這喜酒宴席裏裏外外鋪了二十桌, 整個院子幾乎不留餘地,也實在太人擠人,所以坐邊上還是相對安靜些。
宋塵也正有此意, 進了院子後他拉着付染在院子一角落座。貼心的是,就在付染身後,一棵老槐樹, 樹冠大而茂盛,完全給付染提供了一片樹蔭,陰涼舒适。
但緊接着,這樣的空間也慢慢變得不那麽安靜了。
本來空蕩的十人桌,好似是随着宋塵的出現增添了巨大的吸引力, 剩下的位置,居然瞬間就坐滿了。
一大群年輕女人争先恐後地沖過來,說是在玩搶凳子大戰都不為過,搶到了的一臉喜悅,沒搶到的憤然離去。
而且付染仔細瞅了瞅,這些女人明明原本都是在別的桌子坐着,現在突然換位置,分明圖謀不軌啊這是!
“宋老板,看來你真的是這村裏的香饽饽。”眼神略帶着幽怨,付染貼近宋塵耳廓,“不過她們也是沒眼力見,都看不到你脖子上套了我的情侶戒。”
說着付染又做作地晃了晃戴戒指的手。
無奈這一大桌的女人們依舊不以為意,從頭到尾只暗戳戳或者直勾勾盯着宋塵。其中幾個不怕臊的,還有一搭沒一搭跟他找話說。即使尴尬也絕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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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宋塵在旁邊時不時應付幾句,短短幾個字,客氣又疏離的模樣,付染想了想,嗯,也該她宣示主權了。
“咳咳。”清清嗓子,她往圓桌中間的喜糖袋裏抓了一把炒葵瓜子丢在宋塵跟前,“宋老板,給我剝瓜子,想吃。”
宋塵聽了,“嗯”一聲,垂頭捏起粒葵瓜子,兩指間一用力,咔嚓,瓜子就開了。不一會兒,付染抓的那一把瓜子全被他剝得精光,殼肉分明。
“啊,還想吃花生。”暗嘆着宋塵這男友力簡直大小皆有所用,付染又伸手抓了把炒花生,側目一笑,“辛苦。”
于是,同樣的咔嚓聲響了起來。這頭付染瓜子還沒吃完,那頭花生又全被收拾了……再看一圓桌的女人們,終于把視線齊齊聚焦在了付染身上。
每一個,表情都足夠複雜。
付染心裏暗爽,但面上鎮定自若,又嬌俏地看一眼宋塵:“幹的吃多了,想吃水果。”說着她目光一飄,飄向了桌上喜糖袋旁,一盆個大又新鮮的紅蘋果。
宋塵明了,立即伸手去拿蘋果。
“不過感覺一個吃不完诶。”
——呱唧一下,蘋果在宋塵手中裂成了兩半。
……徒手掰蘋果。
付染嘆服:“說實話,宋老板,你是不是還能徒手砸核桃?”
宋塵笑着将一半蘋果遞過去:“有機會試試。”然後斯斯文文地,啃起了剩下的那一半蘋果。
這瞬間,付染看着他,像霧像雨又像風,哪一樣都是溫柔。
所以現在,即使嘴裏瓜子,花生,蘋果三味混雜,如同嚼蠟,她也依舊滿心歡愉。
同時,這樣大型的秀恩愛現場終是讓桌上的女人們意識到了什麽。
有會說普通話,又膽子大的,直接開口向付染問話:“你、你們什麽關系?”
“嘻嘻。”
咬下一口蘋果,付染語氣雲淡風輕:“改天,也請你們來喝喜酒啊。”
話音結束,桌上瘋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不止那些女人們感到震驚,連宋塵,看向付染的眸光也不受控地顫了顫。
像是平靜的湖面被丢進了個石子,頓然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可惜付染并沒注意到這點。
因為她身側,一個燒飯師傅端着一屜菜快步走過來,高喊“開席”。
“啊啊啊終于上菜了。”
高興地鼓了下掌,付染抄起筷子看着桌上那一道道新奇的本地菜式,眼珠子飛轉,一時間都不曉得先挑哪個下嘴。後邊終于一一嘗了個遍,卻又大失所望地發現這些菜的口味,一點兒都不對她胃口。
“吃不慣嗎?”一個側目,宋塵看見付染無精打采撂了筷子。
付染點頭:“剛才他們喊你幫忙,不應該是做苦力,而是應該去掌勺。”她噘着嘴腹诽,那些燒飯師傅的廚藝實在差了宋塵幾條街。
“再過一會兒,等新郎新娘來敬完酒,就回去吧。”
輕柔的話語裏,宋塵無時無刻不是寵溺:“回去給你開小竈。”
“開小竈?好呀好呀。”得了盼頭,付染這才恢複了精神氣,唇角一挑,笑得格外恣意。
在她身上,落滿大片樹蔭,涼快又惬意。
與之相反地,對面不遠處的鬧哄哄的酒席中忽地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連同頭頂一方灼熱的豔陽天,那人緊盯着付染的視線也是灼熱的。
有些許的不甘,又帶着幾分難過。
不知怎地,付染心頭一燥。
漂亮的麗水湖,白茫茫的蘆葦叢。
不得不說,付染有點觸景生情。
還記得之前在這裏偷魚被老太太當場抓包的場面,就算是隔了這麽久,回想起來依舊很尴尬。
但說來,再尴尬,也尴尬不過此刻。
“好一陣子沒見面了呢。”僵硬地扭過頭看向肩側,付染連笑,也很僵硬,“蘭央,你好像瘦了很多。”
一回神,嗯?這起的什麽話頭?
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上回跟蘭央見面的場景,付染突然有想抽自己一嘴巴子的沖動。那會兒蘭央被宋塵拒絕,哭着跑着離開了旅店,也算是為情所傷,擱誰誰不難過?
再悄悄往蘭央身上打量了一眼,付染心裏暗嘆,印象中蘭央是個高高壯壯,挺能吃的姑娘。但現在看着,身形明顯瘦了一圈,兩邊臉頰上也再沒有以前的肉感。
聯系到剛才在酒席間的對視,付染看着蘭央,徑直開口:“蘭央,你找我,是想說什麽?”
蘭央偏頭迎上付染目光,也開門見山:“付小姐,你和宋塵哥……真的在一起了?”
倒底消瘦了許多,蘭央說話時,兩邊顴骨比起以前凸顯了不少。正因如此,付染覺得蘭央的面部表情,瞧着也更加憂傷。
更別提還有蘭央眼中,時不時就會流露出來的深深的落寞。
不同于先前在院子裏的宣示主權,這會兒付染把聲音壓低:“嗯,在一起了。”
“那你們,真的會結婚嗎?”
酒席間的傳話能力,幾乎是一傳十,十傳百。自然而然,付染在桌上說的那句請喝喜酒,也傳到了蘭央耳朵裏。
問這話時,蘭央的眉毛眼睛都快擰到一塊兒,顯得迫切又執着。
一時間,付染陷入沉默。
蘭央又忙說:“要是真的結婚,也一定請我來喝喜酒。”她頓了頓,換上一副無比真摯的神情,“付小姐,其實我早覺得宋塵哥對你是有些特別的,但我沒想過原來那就是他的喜歡。”
“今天在酒席上,看得出宋塵哥很高興。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我從沒見過他那樣高興。說實話,付小姐,我很嫉妒你。可是,我也非常想祝福你。請你,一定要長久地珍惜他。”
坦誠如蘭央,從頭到尾,對待感情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熱烈而直白。
付染意識到這點,內心帶着一絲羞愧,也坦白說:“蘭央,我也說實話,今天說請喝喜酒只是一時意氣,開的玩笑。”
“可能你不能理解,但事實上,就目前而言,我并不是能結婚的情況。”
其實說起來,付染何嘗不也是嫉妒蘭央呢?
那樣的熱烈和直白,她也通通都想擁有,然後,通通贈與宋塵。哪怕依舊像煙火,也要努力給他一場經久不滅,和轟轟烈烈。
……無奈事實,總落于困境。
在困境中,連自由都已經缺失,付染自問,她還有什麽能力去談長久?
漫步走向湖岸,寬廣水面倒映着的白雲綠水,再美麗,也都是虛假。
付染苦笑着告訴蘭央:“蘭央,我遲早會離開這裏。”
而蘭央也确實不能理解,她跟上付染的步伐:“付小姐,要是你不能留下來……也可以把他帶走。”
“把他帶走?”
有時候只是一句複述,聽起來都遙遠得像天方夜譚。
付染從來不敢這樣妄想。
她知道的,宋塵只會屬于昆雄。這個生他養他的土地,涵蓋着他一切的記憶,埋葬着跟他相依為命的媽媽。
而她,匆匆過客,根本沒資格要求他離開這座溫暖安全的大山。她也更不願,讓他去到她所在的那個肮髒、黑暗的世界。
……剎那間,付染再不舍得自私。
內心深處,她開始希望分離之後,宋塵會很快忘記她。就像山間一陣風,吹過就沒了。多無足輕重,遠比不上阿立和蘭央。
也遠比不上他可愛的旅店,或者他床頭櫃裏,珍藏的書籍。
就讓她,消失在記憶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