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

金雞報曉,天漸漸亮了。

詹右從酣睡中醒來,他睡在竹榻靠牆的一側。此刻,他坐起身,看了一眼仍在打坐中的北宸。

詹右心道:帝君昨夜回來時,神情分明有些不對勁。到底發生了何事?能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帝君方寸大亂?

北宸沒說,詹右也不敢問。

為了不打擾北宸,詹右咻的一下瞬移至地上,取了鞋子,坐在一旁的長凳上穿鞋。他端着盆,自去院中打水洗臉。他又給北宸打了盆水,端回房去。

此時光線已經透亮,穿過有些微微泛黃的梧桐樹葉投到詹右俊朗的臉上,留下浮雲一般的形狀,像潮水一樣不停晃動。

待詹右回房時,北宸正坐在床邊發愣,像是沒睡好的樣子。

詹右放下水盆,溫聲道:“帝君,昨夜似乎睡得不太/安穩……帝君可是認床麽?凡間的床自然比不上您太虛殿的萬年寒冰床。”

北宸只覺得聒噪,沒有理會詹右,靜靜地理了理衣襟。心內卻很不平靜,暗自納悶道:本座從不做夢,昨夜做的那個夢,究竟是什麽意思?目光忽然停在香爐上,走過去,揭開蓋子,撥了撥裏面的香灰。

“詹右,你昨晚做夢了嗎?”

“嗯?沒有啊,怎麽了,帝君?詹右很少做夢,除非喝醉了,偶爾會入夢。”

“嗯。”北宸化出一個小巧的罐子,裝了一些香灰在裏面。

“帝君,可是這香有何不妥?”

“唔……”

“啊,對了,帝君,這盆水可以用來淨面。雖沒有天界的靈水清澈,卻也甘冽清爽,委屈帝君湊合着使了。”

北宸微微颔首,走到詹右面前,把一頭烏黑發亮如錦緞的長發撩到身後,掬起一捧清水把臉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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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北宸和詹右在院子裏信步溜達。

做戲做全套,他們身上穿的,仍是昨夜那身衣裳。衣裳上的血跡猶在,只是已經幹透了。他們衣服的顏色原本就深,乍一看,一團團的血跡,還以為是衣服上的繡花呢。并不影響他們的容貌和氣度。

北宸四處看了看,沒有看見南瑆,心道:她幹什麽去了?

詹右忍不住調侃道:“帝君,可是在找那美麗的小娘子?”

“……”

“這個時辰,想來是在廚房呢。不如我們去廚房轉轉罷?”

“……”

提心吊膽了一晚上,到後半夜,終于朦胧睡去的南氏夫婦,天亮後發現自己還活着,老兩口很是激動。于是一早起來,便在廚房內忙活,決心無論如何,今年一定要把女兒嫁出去。

南王氏系着一條灰不溜丢的圍裙,正在案板上切菜園子裏新摘的蔬菜。南建德坐在矮板凳上燒火,他燒火技術娴熟,氣定神閑,面色祥和。竈上煮着一鍋香噴噴的紅豆粥。

南王氏擡眼看見廚房外面的北宸和詹右,喜得眉開眼笑,大聲道:“兩位郎君,昨夜睡得可好?”

詹右微微一笑,禮貌道:“甚好。多謝老伯和大娘好心收留。”

“應該的。應該的。”說着南王氏又滿臉期待地看向北宸。

北宸神色清冷,不言不語,微微颔首而已。

南王氏見北宸風度翩翩,沉穩大氣,越發中意,關切道:“藺郎君,傷口一定還疼得厲害罷?”

北宸微微含笑道:“不妨事。是了,大娘,一大早怎的不見小娘子?”

南王氏一聽人家打探女兒的行蹤,便立即認定他對女兒有意,喜不自勝。馬上表現出她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的和藹可親,笑吟吟道:“瑆兒一大早就去山上給二位郎君采草藥去了。二位郎君請放心,這種骨肉草,搗碎了敷傷口上,不出三日,就全好了,連一個豆子大小的疤都不會留。藥效靈得很呢。”

南建德也一直關切地看着他們,鄭重插道:“這種骨肉草,普通藥鋪根本買不到,只有這一帶才有,也是二位郎君的造化大呢。”

南王氏立馬夫唱婦随道:“可不是嘛?”

北宸神色微變,沒有理會南氏夫婦,暗自心疑,忙傳音詹右:“不好。我們快去追她,休要讓她跑了。”

詹右聽了,與北宸對視了一眼,當下心領神會。

北宸轉身要走,詹右卻一把拉住了他,仍和南王氏敷衍了幾句,“如此真是有勞小娘子了。其實我們身上的傷不妨事的。反倒是小娘子一個姑娘家,上山采藥,着實太危險了。昨日,我們就是被山裏的豺狼給咬傷的。不如我們出去尋尋她。”

南王氏一聽,很是滿意。心想:這兩個後生真不錯,知道疼人。忙道:“不必麻煩了。你們還受着傷呢。昨夜晚了,也沒給你們準備吃食。來,先進屋吃點紅豆粥罷,墊墊肚子。”

北宸心急去追南瑆,正色道:“不急。”

詹右也點頭附和道:“粥等我們回來再吃。”

南建德以為他們是擔心女兒的安危,心裏大受感動,發號施令道:“老婆子,別啰嗦了。趕緊告訴他們怎麽去為是。”

南王氏只好送他們到大門外,指着西面道:“你們沿着西邊走,一直走到盡頭,會看到一座刀削般的峭壁,那裏生長着一種專治猛獸咬傷的草藥,叫作骨肉草。那一帶常有羅羅鳥出沒,你們要當心,羅羅鳥吃人的。”

北宸聽了,暗暗一驚。

詹右道:“好,我們曉得了,大娘。您快回去忙罷。”

南王氏轉身經過院門,往廚房走去。

一瞬之後,北宸和詹右出現在了南王氏所說的峭壁之上。只是卻沒有看到南瑆。

他們四處找她,都沒有找見她的人影。

突然,詹右往回看了一眼剛走過的地方,疑惑道:“我好像踩到了一根簪子?”

北宸停下來,一眼便認出了那根紫色檀木簪子。手一揚,簪子便被吸到了他的手中。他盯着簪子微微出神。

詹右問道:“帝君,這根簪子,可是有何特別之處?”

“這是她的簪子。”

“她?這是南瑆小娘子的簪子?”詹右不禁心下一沉,心想:不愧是帝君,竟然觀察得如此細微。又道:“帝君,她莫不是出事了罷?”

北宸沒有回答,攥着南瑆的紫檀木簪,用神識感應南瑆的氣息。可奇怪的是,整座北鮮山都沒有她的氣息。北宸不死心,他又繼續擴大搜索範圍,将整個北荒山都搜了一遍,還是感應不到她一絲一毫的氣息。

北宸頗有些氣惱道:“怪本座大意了。竟然被她從本座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可惡。”

詹右驚道:“這麽說,她真的是混沌魔神轉世?”

北宸沒有回答。念了個咒語,将當地山神拘了出來。

須臾,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閃現。

老者恭敬揖道:“小仙谷杜見過紫微帝君。”又對詹右作了一揖,“見過招搖星君。”

詹右回了一禮。

北宸看着谷杜,問:“北鮮山住了一戶南姓人家,你可知曉這戶人家的來歷?”

谷杜點頭道:“這戶人家一共有三口人,是十五年前搬到這兒來的。說起來,這戶人家的女兒倒是極為能幹的,一個姑娘抵得過兩個精壯男子。那座宅院,便是她一磚一瓦建起來的。這家人本分老實,從不生事。”

北宸道:“這家的女兒今早不見了,你可知曉她去哪兒了?”

谷杜驚道:“小姑娘不見了麽?昨日小仙還見她出來撿松果的,怪事了。這家人自打搬來北鮮山,十五年間都未曾離開過……”說着便凝神搜索了一番,結果一無所獲,不禁吓得額頭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請紫微帝君恕罪,小仙一時不察,也不知曉她去哪兒了。”

半空忽然聚集了一群撲騰着火紅色翅膀的巨型羅羅鳥,其中一只嘴上似乎還滴着乳白色的鮮血。

谷杜瞥見北宸手上拿着的紫檀木簪子便是南瑆之物,心下一驚,指着簪子,顫巍巍問道:“帝君,此物可是在此間尋得的?”

北宸看着羅羅鳥,想起南王氏所言“羅羅鳥吃人”之語,心想:乳白色的血液,定然是神或仙才有的。

見北宸沒有回應,一旁的詹右忙點了點頭。

谷杜拈須嘆道:“哎!此物是那小姑娘的,小姑娘定是被那兇狠的羅羅鳥吃了。我一早曉得,這小姑娘有些來歷,卻不料她竟也是神族啊……”

北宸目光如炬,手中忽現誅神劍,劍氣大盛,手一揮,頓時把這只領頭的朱紅色羅羅鳥劈了個灰飛煙滅。其他羅羅鳥早已被吓得魂不附體,戰栗着飛走了,還有幾只吓得跌落懸崖,折斷了羽翼。

詹右見了,暗自納罕:對付區區一群成了精的羅羅鳥,帝君何至于動用誅神劍?莫非帝君是在為南瑆小娘子報仇?可帝君是來殺她的,又豈會在意究竟是誰殺了她?

詹右搖了搖頭,收起紊亂的思緒,對谷杜老山神道:“老山神先走罷。”

谷杜恭敬退下。

北宸忽然喊道:“等等。”

他化出裝了香灰的罐子,遞給谷杜,道:“這裏面是何種香?可有蠱惑神識的效用?”

谷杜聞了聞,把罐子交還給北宸,藹然笑道:“回帝君,這是北鮮山特有的一種懷夢草香,有安神調息之效。”

“懷夢草?可會令聞者做夢?”

“非也,非也。懷夢草,只會令心有挂礙者入夢,得償所願而已。”

北宸眉頭微皺,手一揮,谷杜會意,立即化作一陣清風消失了。

詹右擡眼看向北宸,心想:帝君昨夜定是做夢了。

怪事,我怎麽沒做夢呢?論修為,我可比帝君差得遠了……

心有挂礙?這是什麽意思?帝君修為這麽好,仙根穩固,清心寡欲,怎麽可能會被一個小姑娘迷惑呢?斷無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躬身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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