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

南高興夫婦老來得子,就二狗子這一個兒子。

雖然二狗子腦袋不太靈光,但好歹有個兒子送終。終究比南建德夫婦強些。如今,南高興夫婦見二狗子的腿被南瑆撞瘸了,自然是勃然大怒。

南高興夫婦集結了幾個本家叔伯兄弟,好吃好喝地款待了他們一頓。酒壯慫人膽,一群人喝得酒氣沖天,手執家夥事,堵在南建德家院門口。

“交出妖孽,否則燒死你們全家。”尖聲喊出這話的人,是二狗子的親叔,名叫南建信。

出于家族某種隐秘的原因,南建信也是一個腦子不太靈光,一輩子靠兄弟養活的廢人。

南建德走出來,一看這架勢,曉得是來者不善,拱手致歉道:“诶呀,對不住了,對不住,高興兄,此事都是小女的錯,令郎的醫藥費,都由我家來出。另外,我家養的幾只下蛋的老母雞,也全都拿出來給令郎補身子,權當賠禮道歉了。來,大家夥進來喝杯茶,消消氣。咱們有事好商量,千萬別這麽大動肝火啊。”

南高興一聽,南建德态度挺好的,臉色便好看了些,嗓音有些幹癟,“建德,你這麽說,老弟我心裏……就好受多了。否則,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舌頭有些捋不直,看樣子也沒少喝。

“你瞎說什麽呢你?你給我閉嘴!”二狗子他娘狠狠擰了一把丈夫的手臂。

“孩兒他娘,都是……鄉裏鄉親,鬧大了……不好看。”

南高興媳婦嗔道:“你別說話!”又指着南建德吼道:“我告訴你,南建德,你家的老母雞,老娘不稀罕!除非先打斷南瑆丫頭的兩條腿,否則,一切免談!”

南建德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讪讪笑道:“高興媳婦,小孩子不懂事,咱們做家長的,切莫意氣用事,有話好好說嘛。‘凡事留一線,他日好相見。’何必非得如此咄咄逼人呢,是罷?”

二狗子他娘不聽南建德的話,直接沖進他家,從南王氏手裏搶走了南瑆。抓着她,沖了出來,喊道:“快,給我廢掉她兩條腿!”

南建德等人也跟了過去。南王氏見女兒被搶,心裏大慌,哭道:“瑆兒,瑆兒……”也追着二狗子他娘出來了。

二狗子他叔加入混戰,他手上拿着四尺來長的扁擔,就要去打南瑆的腿。

“你們快來幫忙啊!飯不能白吃是不是?”南建信尖着嗓音,大聲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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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場面頓時變得失控起來。一群酒鬼,幫着二狗子他娘摁住南瑆,就要對她動用殘忍的私刑。

看到此處,就連一貫冷靜的北宸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心道:這群人還有沒有王法了?竟敢對一個孩子動用私刑?!

南建信掄起厚實的扁擔,眼看就要打下去。

南建德拼命抱住南建信,把他推倒在地,又去從其他人手裏奪回南瑆。

南王氏一貫懦弱,此時受了刺激,也跟着丈夫一起營救女兒,一副不要命的狠架勢。

南建德夫婦二人,竟真的将女兒從他們手裏奪了回來。

夫婦倆死死守住家門口,保護南瑆,讓她從後院逃走了。

“瑆兒,快逃。去山洞裏躲起來。”這是南建德在最後關頭對女兒說的話。

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二人竟成了犧牲品,活活被這群酒鬼亂棍打死了。

南瑆逃了出來,躲在附近的一個山洞裏。這個山洞,是她跟着父親出來砍柴時發現的,別人并不知道。

南高興帶着人找了她一天一夜,沒有找到。

村裏的族長出來主持公道,把南建德的家財全搜羅出來,再讓南高興家湊一些,給南建德夫婦二人各購了一副薄板。

牙齒稀松,須發皆白的老族長說:“他們這算是無辜橫死,葬得近了,恐怕他們在地底下不安,要來找你們這些肇事者尋仇。為安全計,還是葬得越遠越好。”

聽了族長的話,南高興等人心生恐懼,便擡着南建德夫婦二人的棺木往西走了一天一夜,把他們葬在了離村子一百裏遠的罴差山。

罴差山有許多高大的樹木,怪石嶙峋,還有很多羚羊出沒。

南瑆悄悄地跟在送葬的男人們身後,等他們走了,才敢從一塊石頭後面鑽出來。她跪在父母的墳前,呆呆地淌眼淚。

她的淚水就像無聲流淌的泉水似的,不斷地往下流,衣襟濕了一大片。

一個時辰過去了,她張了張嘴,喊出幾個字:“阿爹,阿娘……”

随後放聲恸哭,撕心裂肺喊道:“阿爹,阿娘……”

哭聲響徹山谷,山谷裏的野花也跟着哭泣,雀鳥也暗暗心驚。

北宸看到這裏,眼梢竟微微發紅,不禁閉上了雙眸。

一揮手,屏蔽了畫面傳出來的凄厲哭喊聲。

南瑆餓了,四處去找吃的。但山裏淨是些參天大樹,找不到一株生有野果子的樹,也看不到長有野莓果的藤蔓,到處都是高出南瑆一截的幹枯茅草。

南瑆跟着爹娘出去幹農活的時候,便經常嚼茅草根玩。此刻,她餓極了,也渴極了,便在茅草前蹲下來。用力拔,可惜地面太幹燥,茅草根沒拔/出來,茅草葉反倒拔斷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豁開了手,鮮血瞬間滲出。

她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有些茫然,因為她流出的血液顏色與父母不同,是透明的乳白色。

心道:為何我的血不是紅色的?

他們都說我是妖怪,莫非我真的是……?

現在該怎麽辦?

以後又該怎麽辦?

……

南瑆的腦子裏冒出許多的問號,可她沒有答案。而且她現在很渴,只想喝水。

南瑆顧不上氣餒,也顧不上嘆口氣,更顧不上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她撿了一塊尖尖的石頭,去刨另一株茅草根。

她不停地刨啊刨,好不容易扯出來了,正開心地拍掉白色根莖上的泥土。誰知,這前一瞬還是枯死的茅草竟因為吸收了她的血而複活了,返枯還榮。這株綠油油的茅草竟然開口說話了。

“啊,疼!”

吓得南瑆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驚恐地望着立着的茅草精,顫聲問道:“剛才是你、你在說話麽?”

茅草精彎了彎腰,應道:“是我。你又是誰?為何要拔我出來?”

“我叫南瑆。我餓了,也很渴,這裏沒有野果,也沒有水源,所以……我就想拔茅草根充饑。對不住。可我并不曉得,原來茅草還會說人話。我把你種回去罷。”

北宸試探性地睜開了眼睛,看了一下,沒有哭了,又揮手放出了畫面中的聲音。

“唔。這樣罷,本來我只是一株普通的茅草,挨不過這個冬天,也修不成精的,多虧了你的血,我才有了這造化。不如你帶我回去,種在你住的地方,這樣我也可以給你做伴,陪你說話解悶。你看可還行?”

“好是好,可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呢。你确定要跟着我麽?”

“嗯。”

“那你知道這附近哪裏能找到水源麽?還有野果子?”

“不知道……你看我活了大半輩子,一直都在這裏,哪也去不了。我對此山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南瑆捧起茅草精,胖胖的小手撥弄着它的白色嫩莖,吧唧了一下嘴,咽幹口燥,連吞咽都變得困難起來。

“我好餓啊。好想吃你啊,怎麽辦?”

茅草精大驚失色,忙尖叫道:“你、你不能吃我。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你、你給我取個名字罷。有了名字,你就會把我當成真的朋友,不會想吃我了。”

南瑆捧着它,一邊走,一邊想,沉默了半晌,道:“不如就叫你綠靈罷。”

“嗯。好。那我就叫你瑆瑆罷。”

南瑆捧着綠靈繼續往前走,她想找找附近有沒有小溪流。走了半個時辰,仍舊一無所獲。

綠靈見她蔫蔫的,沉默了半晌,鼓起勇氣道:“瑆瑆,吶,我讓你吸我一點水分,不過,你答應我不能把我嚼碎了。否則,我就死了。”

南瑆點點頭,咬了一口綠靈的白莖。清新甘甜的滋味瞬間滲入舌尖,她第一次嘗到甜的滋味。她舍不得松口,一直回味着這種美妙的滋味。

南瑆喃喃自語道:“我以前也吃過茅草根,可那時吃,并不覺得甜,原來甜是這種滋味呀。”

綠靈元氣大傷,虛弱道:“快別說了。我快死了。”

南瑆一聽,心下不忍,把綠靈的白莖松開了。看着白色的根莖上留着自己的齒痕,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對不住。我再也不咬你了。”

北宸若有所思,心道:據《三界劫運記》記載,混沌魔神止蒼,他雖有七竅,卻不得開。眼不能視,耳不能聞,鼻不能嗅,口不能言。雖有四肢,卻不能動彈。他每一生都只有在完成使命的一瞬,才擁有剎那的光華。屆時,七竅開啓,四肢亦能動彈,然而,一旦如此,他的元神将與天地融為一體,同歸混沌。這也是他被稱為混沌魔神的由來。

南瑆作為止蒼的轉世,自然也就繼承了他的這些特點。可她現在就恢複了味覺,而且她別的感官功能看起來也在不斷強化,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綠靈重又精神抖擻起來,扭動着腰肢歡呼道:“嗯。這可是你說的哦,你以後都不準再咬我了。說實話,還挺痛的呢。”

南瑆繼續往山的北面走,體力已經消耗殆盡,她捧着綠靈的手也開始軟弱無力起來,由左手換到右手,最後只能揪着綠靈的葉子,兩腿無力地晃悠起來。

綠靈被晃得心神不寧,尖叫道:“瑆瑆,你先停下來,聽我說。我、我、我讓你吃一口,就、就一口哦。你一定要遵守諾言,不然我真死了,你就沒有朋友了。”

南瑆搖搖頭,嘴唇幹裂,兩眼無神,“不必了。吃了你,也無濟于事。我再找找,看有沒有水源。”說完就一頭栽了下去,陷入了瀕死狀态的昏迷。

綠靈很是着急,用力掙脫了南瑆的手掌,蹦到她頭部附近。用茅草尖去撓她的鼻尖,聲嘶力竭喊道:“瑆瑆,瑆瑆,你醒醒啊,你不能睡,你快起來。”

但南瑆毫無反應。

綠靈憂心忡忡,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守在一旁,用自己微薄的茅草葉子替南瑆遮擋暴曬的日光。

光陰流逝,綠靈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了。

四周很寂靜,有微風拂過山谷發出的簌簌聲,細聽,還有附近的生靈發出的鳴叫聲。

傍晚時分,綠靈也已經曬蔫巴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發文時,服務器出現故障

導致沒有在設定時間發出

特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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