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五)
北宸掬起一捧靈水淨面畢,用巾帕擦拭幹淨,淡然道:“無妨。”
麒雲心疼地看着北宸的手,擔憂道:“帝君,麒雲那兒還有花神上回送來的紫雲膏,專治各種擦傷、抓傷、燙傷、刀傷,不留疤……麒雲這就去為帝君取來。”
北宸溫和道:“不必了。”
麒雲央求道:“帝君……您就顧惜着些自己的仙體罷,不然被大帝君瞧見了,定要責備麒雲侍奉不周了……”
北宸已經用仙術束好了如瀑的黑發,顯得豐神俊朗,從衣架上拿起幹淨的绛紫色的衣袍,刷的一下便穿上了。他用眼梢的餘光瞥見麒雲飛快地跑了出去,不禁微微地一搖頭,走去了正殿用早膳。
早膳已經備好,是一小碟玉髓,一小瓶杏花露,幾塊琬琰糕,以及一壺五色花茶。
北宸在食案前跪坐下,開始進食。他忽然想起來,這幾日鴻鹄都沒有喝水,定然是渴了……
麒雲捧着一個紫色琉璃小翁進來,嬌嗔道:“帝君……您還是塗一點罷?”
北宸五指微微一揚,盛着杏花露的白玉小瓶便飄向了麒雲,麒雲驚詫地接過瓶子。北宸淡然道:“本座無礙。你既拿出來了,便拿去給鴻鹄上藥罷。”
“……噢……諾。那這杏花露……”
“杏花露也一并喂了。”
“……諾。”
麒雲撅着小嘴跑去了北宸的寝殿。
她忽然想到,“帝君許我來他的寝殿了……帝君許我來他的寝殿了。”心內一喜,神情變得溫柔起來。
她一看,鴻鹄已經站起來了,不覺大喜,臉上浮現笑意。
再一細看,臉色頓變,心道:帝君原來是給這只傻鳥要的天蠶絲錦被啊……虧得我在嫘祖面前說了那麽多的好話……我若知道是為了這只傻鳥,我才不會……那麽費心費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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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到錦被上有一粒紫心養元仙丹,驚得嘴巴大張,叫道:“這個……不會也是為了你要的罷?難怪帝君說自己無礙,我還以為帝君是逞強,安慰我的呢,沒想到……都是我想多了。”
鴻鹄冷靜地看着麒雲的神情變換,見她着實是很寶貝這床被子,便很識相地往後退了兩小步。
麒雲冷靜了一會兒,這才把目光投向鴻鹄,柔聲道:“鴻鹄鳥,你別怕,我呢……是奉了帝君之命,來照看你的。”
鴻鹄怔怔地看着麒雲,心想:帝君?帝君是誰?
它一動不動。
麒雲招手道:“來。我先給你包紮傷口,這是紫雲膏,擦上去之後,你的傷口就不會留疤啦。過來罷……嗯?”
鴻鹄扭頭看了看自己,心道:我受傷了嗎?它這才發現自己左翅受了傷,還疼得厲害呢。于是,鴻鹄慢悠悠地踱了過去。
麒雲給鴻鹄擦了紫雲膏後,又替它包紮了傷口。拿出杏花露,頗有些舍不得的神情,自言自語道:“帝君對你還真是大方啊……我伺候帝君這麽久,他都沒賞賜過早膳給我吃……”羨慕了一會兒後,麒雲終于拔出了瓶塞,喂給了鴻鹄吃。
鴻鹄倒真是口渴得緊,一小瓶珍貴的杏花露咕咚一聲便飲盡了。
麒雲起身道:“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我要走了。再會罷。”
鴻鹄朝她點點頭,目送她出去。
鴻鹄感覺不錯,便扇了扇翅膀,想試着飛起來。然而左翅傷得太重,腳剛離床,便墜落了下來,一屁股跌在寒冰床上,頓覺屁股一寒。鴻鹄噌的一下重新站立了起來。它在寒冰床走了幾圈,漸漸感覺索然無味。瞥見被子旁邊有一粒圓圓的東西,便伸了鳥嘴去啄它。
那紫心養元仙丹本就有靈氣,又在萬年寒冰床上待了一會兒,便被激活了,因此上,它并不想被吃掉,便彈開了。
鴻鹄一直啄啊啄,每次都只差一點點。而這仙丹卻在不斷逃命的過程中,靈力漸長,變得越發靈活了。
不知不覺,鴻鹄力氣耗盡了,實在啄不動了,只好蜷縮在被窩裏,閉目養神。心道:等我睡好了,一準把你吃掉……
北宸到了北鬥司當值,順便繼續教詹右使用星命盤推演神仙命理。
“這堂課自由練習。”
北宸說完這幾個字之後,就丢給詹右一本厚厚的神仙仙籍。
詹右接過仙籍,翻了翻前面的目錄,是按照仙齡大小和仙階高低來排序的。這本仙籍本身被施了仙法,除了仙者一生的劫運、職務升遷,需要掌管仙籍者根據星命盤推算,并且如實記錄下來之外,仙齡和仙階都會随着實際情形自動更新。
最前面的,自然是北宸的名字,後面是玉帝伏炎和勾陳帝君北嵇,再然後就是北鬥七子,以及碧霞元君、南明帝君、西王母、東王公、帝後等一大批資歷老的上仙,詹右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隸屬于紫微垣下面。
往後翻,是八荒六合一些地方仙者的名字。以及一些成了名的散仙,皆收錄在仙籍的後面,作為附錄。
純粹出于某種好奇心,詹右正好翻到北荒罴差山山神乜襄的名字。
“帝君,好巧,正好是罴差山……”說完,擡頭看了一眼北宸。
北宸看了詹右一眼,淡然道:“怎麽了?”
“北荒山主左丘一禪說,烏流是在罴差山找到的。帝君,南瑆也是在罴差山發現的嗎?”
北宸察覺到詹右在挖掘他的某部分被删除的記憶,這部分記憶已經變成空白,想是想不起來了,也沒有必要再想起來。
“靜默是一種為仙的美德。”
北宸說了這句話後,便盤起腿,打坐起來。很認真的姿态,決定不再答複詹右任何有關南瑆的問題。
詹右看着北宸,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可是說不上來。
為何一提到南瑆,帝君便如此抗拒呢?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但是很有趣的事情。
詹右挑了他們北鬥司的幾位同僚的仙籍看了看,意外發現他們不日将有大劫要歷,不禁有些擔憂起來。恨不能馬上去告訴他們,好找到破解之法。
詹右又看了看北宸,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的一切并不關心。心想:帝君定然也曉得此事,但帝君沒有告訴他們,因為這是九重天的規矩,不可洩露神仙的劫運,否則會遭到反噬。
詹右又看了看自己的,發現自己的被白色封條封住了,看不見。化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想剔開它,發現普通刀子根本無用。想用仙術揭開,試了半天,還是沒能解開。
詹右頗有些懊惱地扭頭看了一眼雲榻之上打坐入定的北宸,心道:帝君故意不讓我看的。哼。不看就不看,讓我來看看帝君自己的罷。
翻開北宸的名字所在頁,發現也被白色豐條封住了。詫異道:“莫非掌管神仙仙籍者,其自身的命運、劫數都不能察看?”
忽然想起好些年沒見的好友赫連晗玥,便在錦心谷的名錄下面找到了她的名字。這一看不打緊,一看就把詹右吓了個夠嗆。
赫連晗玥,五萬六千七百八十五歲,上神。居于錦心谷,上一任妖界女君。元龍十萬八千年,難産而死。
轟——
上一任?
死了?
難産?
詹右感覺自己有些發懵,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自從赫連晗玥與天族的太子伏鳳在一起之後,便漸漸與詹右疏遠了。詹右一直以為她生活得很幸福,誰知……
詹右哐當一聲起身,這才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
帝君正在入定中,我先去錦心谷看一眼,就能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剛要走,北宸充滿威懾力的聲音響起:“坐下。不許去。”
詹右再也忍不住,大聲道:“帝君,赫連晗玥是我的好友,她……果真已經死了嗎?這怎麽可能呢?生個孩子能死嗎?我從來也沒有見過或者聽過這種荒謬之事。”
北宸雙目輕啓,瞥了一眼痛苦的詹右,用帶有一絲同情的語氣道:“仙籍上所記載的信息,皆是星命盤推演出來的結果。錯不了。”
詹右眼睛噙着淚花,不親眼看到,他眼下無法相信任何仙說的任何話,即使那仙是他素日裏最崇敬的帝君。因為赫連晗玥,可是他暗戀了整整五萬年的初戀啊……她的死訊,怎麽可以由這種荒謬的方式呈現呢?為何她死了,居然沒有仙告訴他呢?紫微垣還有誰不曉得他招搖星君詹右出自錦心谷嗎?
莫非紫微垣也不曉得此事?可妖君仙逝,怎麽也算是妖界的大事,為何連錦心谷也沒有給他傳遞消息?到底發生何事了?
詹右心緒低落,混亂,他感到自己的心很痛。似乎被什麽東西狠狠地箍住了一般。心髒跳動不再是均勻的“咚咚咚”,而是敲大鼓的“轟轟轟”。
“帝君,您不讓我去,我就是肉身待在這裏,心神也早已飛去了錦心谷。”
“你可以去。”
“真的嗎?”
“赫連晗玥生了一個孩子,孩子在出生當晚就失蹤了。你不想替她找回來嗎?”
“孩子我會找,但不是現在。再者說,孩子的父神哪兒去了?玥兒發生這種事,伏鳳死到哪裏去了?”
北宸看着一臉激憤的詹右,曉得他此刻心情複雜,無法平靜下來。而且,錦心谷那邊發生了內亂,詹右就這樣冒冒失失前去,恐遇到不測。因想方設法讓他先平靜下來,故意給他找了個絆子。
“既然說到伏鳳……詹右,你就把伏鳳的劫運測算出來罷。算出來了,你就可以走了。若算不出來,你就留在北鬥司,哪兒也不許去。這是本座的命令。”
詹右自然不想從命,可面對北宸的威嚴,詹右沒有勇氣說出“不”字,也想過帝君此舉或許別有深意,只得默認了。
詹右打開星命盤,翻到伏鳳的仙籍,開始輸入信息,進行測算。但詹右太心急了,總是輸錯信息,所以,頻頻失誤。
北宸見詹右陷入一種執拗的狀态中,不禁微微嘆口氣,道:“不如停下來,先喝杯茶。”
詹右手眼不停,道:“不,我只差一點點就能測出來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詹右仍舊還在執着地推演……
北宸終于看不下去,早已瞬移走了。
當詹右終于興奮又驚愕地擡頭大喊道:“帝君,我測出來了!”時,北鬥司早已掌燈,各部門的當值仙者皆已散值回府。
詹右喃喃自語道:“怎會如此?不該如此啊!伏鳳他好歹是天族太子,怎麽可能會……堕魔呢?這一點也不符合邏輯。”
帝君原說,我算出來就可以去了。可萬一我算的結果不對,那豈不是違背了帝君的法旨麽?我要不要去太虛殿叨擾帝君呢?但帝君一向不喜歡我們因為無聊的公務去打攪他,可我實在是等不得了。拼着惹帝君不悅,我也要今晚就去錦心谷探查情況。
詹右走了出來,忽然被誰叫住了。
“詹右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文
躬身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