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學生

“不冷。”聞夏回一聲。

“那就好。”裴景帆接着問:“生産隊的事情辦好了嗎?”

“辦好了。”聞夏回答。

“一會兒還要去生産隊嗎?”

“不了,直接回家。”

“嗯。”

裴景帆放慢了步子,迎合聞夏。

聞夏推着自行車向前走着,傾斜的雨滴似珠簾一般朝這邊打來,還好有黑色雨傘阻隔,她轉頭想向裴景帆說謝謝,看見裴景帆半邊肩膀露在風雨中,視線上移才發現傘面非常偏心地朝自己傾斜,她重新望向裴景帆:“裴知青。”

“嗯?”裴景帆看向聞夏。

“你淋着了。”

“沒事兒。”

“……雨傘可以朝你傾斜一點。”

“不要緊,我一個大男人淋點雨沒關系的。”裴景帆笑着說:“你騎了一路的自行車,再淋雨容易生病。”

“怎麽只帶一把傘?”聞夏問。

裴景帆窘了下,說:“我只有一把傘。”

“……你沒去我家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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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沒人在。”

聞夏詫異地問:“我奶奶和明明呢?”

裴景帆慢慢向前走着說:“我回到家的時候,他們下工還沒有回來。”

“所以你就知道我也沒有回來了?”

“嗯。”裴景帆點點頭:“就拿了一把傘過來接你。”

聞夏不解地問:“為什麽要接我?”

“怕你生病了。”裴景帆輕聲說。

聞夏心湖一蕩,起了淺淺的漣漪,她試着平複心湖,問:“生病了就不能給你做飯吃了,是嗎?”

裴景帆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生病了難受。”

“嗯,謝謝你。”聞夏說。

裴景帆沒有客氣,輕輕地“嗯”了一聲,很自然地接受了聞夏的謝意,這讓聞夏心裏沒有什麽負擔,格外的輕松,她無聲地和裴景帆走着,快要回到家的時候,就看到聞老太太聞明一人頂着一個化肥袋子,手裏拿着一把傘,正朝這邊走來。

“奶奶,明明!”聞夏喊一聲。

“姐!”聞明開心地大喊:“我們正要去接你。”

“別接了,我在路上遇到裴知青了,你們快點進房裏。”

聞老太太聞明趕緊回了正房。

聞夏裴知青推着自行車跟着進了正房,聞夏把自行車胎壞了說給聞老太太聽。

聞老太太見聞夏裴景帆身上都有水,趕緊催促二人去擦擦身體,換身幹爽的衣服,免得病了,聞夏可不想生病,她弄了熱水,洗了個澡,換上幹爽的衣服。

再次來到正房,看見還穿着濕衣服的裴景帆,裴景帆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自行車倒豎在地上,車輪胎扒了出來,正拿挫刀在補輪胎,小小的聞明蹲在旁邊看的極其認真,不時發問:“裴知青,這個是什麽?”

“挫刀。”裴知青回答。

“挫刀為什麽要挫輪胎?”

“為了讓膠水更好地把補丁給黏上。”

“哦哦哦。”聞明不停地點頭。

“是輪胎壞了嗎?”聞夏問。

裴景帆聞言擡眸,說:“嗯,鐵釘紮的。”

“你能補好?”

“能。”

“你會的挺多?”

裴景帆笑了,說:“我也覺得我會的挺多。”這一笑俊朗又真誠,還有點自我營銷的意思。

聞夏晃了下神。

“以後不懂的可以問我。”裴景帆說。

“好,你補吧,我去做飯。”

聞夏轉身進了廚房,把聞老太太推坐到鍋洞前,她撸起袖子,從面缸裏舀了兩瓢面粉,兌水和面,醒面,像上次那樣大火炝炒肉絲,又做了大半鍋湯底濃香的炝鍋面條,這次特意煎了四個荷包蛋。

端到正房時,裴景帆已經把自行車輪胎給補好了,聞明佩服的不得了。

“明明,裴知青,吃飯了。”聞夏說。

“好。”裴景帆聞明一起應。

坐到飯桌前,看見黃澄澄油汪汪的荷包蛋,他兩眼放光,裴景帆看見荷包蛋下面的炝鍋面條眼中閃過一道光,他擡眸看向聞夏,眼神溫柔。

“怎麽了?”聞夏問。

“我很喜歡炝鍋面條。”裴景帆說。

“那就吃吧。”聞夏說。

裴景帆還要說什麽,一看聞老太太來了,他立刻把話給吞下了,拿起筷子吃面條,面條光滑勁道,面湯鹹香正好,多一分鹹了,少一分淡了,他最喜歡吃聞夏做的這種面條了,想着聞夏特意做了面條,他心裏喜悅不已,偷偷地看了聞夏一眼。

正好聞夏也在看裴景帆,四目相觸的剎那,裴景帆心口突地一跳,趕緊低下頭,聞夏心裏掠過異樣的感覺。

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

晚上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大腦中總是浮現裴景帆在天色昏暗中出現時的樣子,她從小到大遇到很過黑雲壓城的樣子,每次都想有一個人出現,陪她渡過讓她備感孤寂的時候。

終于在這一次有個人出現了。

心底深處不由自主地湧出暖意,充盈心間,她看向昏暗的窗外,聽着滴答的雨聲,心裏沒有以前那麽傷感,緩緩地閉上眼睛。

很快入睡。

第二天天氣晴朗,這對于社員們是個好消息,正是種植的好時候,整個山灣子生産隊又陷入忙碌中,不但忙着田裏的事兒,還忙着切紅薯曬紅薯。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聞夏裴景帆在聞明抱着的收音機裏聽到了粉碎“四人.幫”的消息。

這個消息終于來了。

聞夏是知道這個消息意味着什麽,意味一個文化凋敝、國民精神壓抑的時代結束了,也意味着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了,她轉頭看向裴景帆,發現裴景帆正拿着一個紅薯發怔。

“裴知青。”聞夏喚一聲。

裴景帆轉頭看過來,釋然一笑。

聞夏不知道裴景帆這個笑是代表什麽意思,或許是和他的家庭有關系,聞夏沒有多想其他,她知道她的好日子要來了,她繼續幹活。

等她和所有社員把自家紅薯都曬成紅薯幹儲存起來的時候,秋天徹底結束,進入了冬天。

整個山灣子生産隊進入農閑時期。

平時也就只有一些拔草、喂豬、喂牛、曬草的零碎的活,許多人都空下時間來準備過冬的事情,聞夏偷偷地腌制許多香腸、臘肉等等食物,還買了一些棉絮回來,給聞明聞老太太的被子裏,都添了棉花,暖和得不得了。

而聞老太太想着聞夏聞明還沒有棉衣,也就沒有去掙零散的工分,在家裏給聞夏聞明做冬衣,順便也給裴景帆做了一件,就這樣第一場雪下來了,整個山灣子生産隊都純淨一片。

聞夏吃了早飯去上工,路上碰見了許久沒有鬧事的徐漢平張玉勤,兩個人誰都沒有理聞夏,聞夏也沒有和他們說話,進了生産隊辦公室,看見大隊長和副隊長。

“大隊長,副隊長,今天有活嗎?”聞夏問:“你們怎麽都在這兒?”

“沒活兒,就來看看。”大隊長說。

“剛才張知青徐知青過來幹什麽?”

“他們啊,為了工農兵大學生名額的事兒。”

差點忘了!

如今高考還沒有恢複,招收大學生就是從工農兵中挑選,實行的是“自願報名、群衆推薦、領導批準、學校複審”相結合的推薦報送辦法,要政治思想好,兩年以上實踐經驗,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有一定文化程度的工人、貧下中農、戰士和青年幹部。

有的地方有的時間段側重招收知青,有的地方側重工人,有的地方側農民。

正好山灣子生産隊側重招收知識青年,所以張玉勤和徐漢平是非常有希望的,聞夏問:“他們是來找你們寫推薦信的?”

“對。”大隊長說。

“寫了嗎?”

“寫了。”大隊長說:“我們山灣子生産隊出大學生,那以後可是國家棟梁之才,我們的驕傲!聞夏你是可惜了,我們生産隊次次都偏向知青,不太招農民,不然我第一個給你寫推薦信,我還給你找公社寫。”

“謝謝大隊長。”聞夏笑着說。

“不過你也別灰心。”大隊長說:“這次工農兵大學的條件還沒有給出來,說不定有變動呢。”

“嗯。”

“好了,幹活吧。”

“嗯。”

聞夏沒把這事兒放在心裏,處理手上的活兒,不到一個小時就處理完了,她收拾一下東西,從辦公室出來,又遇上了張玉勤和徐漢平。

自從徐漢平上次挨了聞夏一個過肩摔以後,再也不敢騷擾聞夏,又看到聞夏也是心裏各種滋味交錯,旁邊的張玉勤發現聞夏最近不纏着徐漢平了。

她也就不纏着聞夏了,此刻遇聞夏狹路相逢,想到整個山灣子生産隊只有自己和徐漢平極其符合工農兵大學生條件,明年肯定就順利進入首都大學,成為人人羨慕的大學生了。

而聞夏還是小山村裏的小會計,永遠穿着灰溜溜的帶補丁的衣服,她的優越感又升了起來,忍不住與聞夏打招呼:“聞會計,好久不見啊。”

聞夏懶懶地看張玉勤一眼。

“你這是去哪兒?”張玉勤問。

“去田裏看看。”聞夏說。

“哦,你可真是熱愛田地啊。”

“是啊,衣食住行用皆立足于田地,怎麽能不愛?”

“呵。”張玉勤諷刺一笑,接着說:“那你就繼續愛吧,我就不能和你比了,我是注視要回城當大學,吃商口糧的。”

“當大學生?”聞夏好奇地問。

“是啊,你不知道吧?”張玉勤驕傲地攏了下頭發,笑着說:“今年只有我和漢平符合工農兵大學生的要求,明年我們一定能推薦保送進首都。”

“不一定。”聞夏說。

“你怎麽知道不一定?”

“因為工農兵大學生很快就會取消。”聞夏說。

“不可能!”張玉勤果斷說。

“真的取消了。”裴景帆的聲音插入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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