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傘
裴景帆怎麽在這裏?
聞夏頓了頓,心想既然裴景帆看到了,那就看到吧,反正她做都做了,也就不怕後果了。
她俯身拎起地上的水壺,站直了身體,大步從裴景帆身邊經過,不去管裴景帆和徐漢平是怎麽樣震驚的表情,輕快地走向水渠處,一改剛才的怒氣,面帶笑容地挨個給幹活的知青倒水。
“謝謝聞會計啊!”
“聞會計沒有忘記我們知青啊。”
“終于有人送水了。”
“聞會計人美心善啊!”
和知青們說笑了一會兒,聞夏拎着空水壺回到家中,聞老太太聞明還沒有回來。
她看一眼水井邊泡着聞明的床單。
平時都是聞老太太洗衣服,今天她正好有時間,就坐在水井邊,灑上洗衣粉,開始搓洗。
正清洗時,裴景帆回來了,她擡眸看了一眼,想着自己剛才撂倒徐漢平被裴景帆看到了,不定怎麽想她呢,她就不理他。
“在洗衣服啊。”裴景帆倒是主動說話了。
“嗯。”聞夏淡淡地應一聲,把清洗好的床單撈出來。
“我來擰。”裴景帆彎腰洗手。
“不用,我自己可以。”聞夏這段時間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長了一些肉,但上看上去還是瘦瘦高高的,一副瘦弱女子的樣子,但是她纖細的雙手抓着濕漉漉的床單,用力一擰,“嘩啦”一聲,清水落入盆中,她白皙的雙臂顯出優美的弧度。
“嗯……”裴景帆摸了摸鼻子說:“你比較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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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夏看向裴景帆,這是好話嗎?
裴景帆注視着聞夏說:“我做得對。”
聞夏反問:“你指什麽事兒?”
裴景帆說:“教訓徐漢平,教訓得對!”
聞夏轉頭看向裴景帆,據她了解,一般男人都會維護男人,而抨擊女性的行為不當,要求女性應該做賢妻良母型的才對,可是裴景帆沒有,她不解地問:“不覺得我粗魯無禮嗎?”
裴景帆說:“不覺得。”
“你覺得也無所謂。”聞夏不在乎地接一句:“這就是我。”
“嗯,這就是你,挺好的。”裴景帆說。
“挺好?你不是和徐漢平關系很好的嗎?”聞夏問。
“誰說的?”裴景帆反問。
“之前你們還一起去國營飯店吃飯。”裴景帆初次和聞夏說話時,還特意提了徐漢平的名字呢。
“那天是順路而已。”
“以為你們關系很好呢。”
“一起下鄉,談不上很好,認識。”裴景帆淡淡地說:“偶爾會說幾句話。”
“哦。”
聞夏淡淡地應一聲,把擰幹的床單甩到繩子,輕輕地展開,也不知道為什麽,和裴景帆這番對話後,她心裏莫名地安心了很多,本來就沒什麽負擔,現在還覺得意外地放松,感覺自己做正确無比。
晾好了床單,她沒再和裴景帆說話,轉身進了廚房,開始準備午飯,沒一會兒聞老太太聞明就回來了,一家人又和裴景帆一起吃了午飯。
下午去上工時,聞夏又見到徐漢平了,徐漢平這次沒有把眼神黏在她身上,而是左右躲閃,不知道是怕她動手,還是怕“流氓罪”,老實了很多。
這正和聞夏心意。
聞夏照舊一邊做生意,一邊做會計,很快地水渠挖好了,紅薯又熟了。
紅薯是這個年代的主食,産量極高,各個生産隊極其地重視,全部社員和知青們紛紛下地扒紅薯、紅薯秧子,水灣子生産隊進入空前的忙碌。
有時候連小孩子都跑到紅薯地裏幫忙扒紅薯。
在所有人的齊心合力之下,紅薯終于全部扒出來了,聞夏就進入了特別的忙碌狀态,每天都帶着一牛車一牛車的紅薯,送到各個社員家中,送了差不多半個月,送完的當天牛車的一只輪胎壞了。
這只輪胎修修補補已經很多次了,再也補不了了,看在紅薯産量很高的份上,大隊長決定再買一只新輪胎。
“我去買。”聞夏說。
“好。”大隊長點頭說:“你下午再去。”
“嗯,我下午上工的時候,先把活兒給幹完。”
大隊長點頭說好。
聞夏不再管這事兒,轉身回家走,還沒有到家,就聽到聞明的聲音:“裴知青,你接住了。”
“好,放心扔。”是裴景帆的聲音。
這是在幹什麽?
聞夏走進院子,看見聞明正站在堆成小山的紅薯前,朝地窖裏扔紅薯,她不解地問:“聞明你在幹什麽?”
聞明轉頭說:“姐你回來了,我在存紅薯啊。”每年社員們收到紅薯後,都會先存在地窖中,稍稍清閑後,就開始切紅薯片晾曬、磨紅薯面,以便更久地儲存。
“你這樣扔,會摔壞的。”摔壞的紅薯,很容易發黴壞掉,這個年代的人經過了極其殘酷的饑荒,極其地重視珍惜來之不易糧食,一點點的糧食都會肉疼,聞夏也受了感染。
聞明笑着說:“不會的,裴知青在地窖裏接着呢。”
裴景帆在地窖裏?
聞夏朝地窖處一看。
裴景帆雙手按住地窖的洞口,挺拔地探出身體,看着聞夏輕輕一笑,說:“回來了。”
“嗯。”聞夏應。
“桌上有溫水,喝一點吧。”
聞夏淡淡地應一聲,聽到“咚”的一聲,裴景帆又跳進地窖裏了,接着就看到聞明又開始朝地窖裏扔紅薯了,她轉身去幫着聞老太太做午飯。
午飯做好的時候,聞明和裴景帆兩人已經把紅薯都轉移進了地窖裏。
聞明極其熱情地拉着裴景帆洗手吃飯,還給裴景帆夾了一片土豆,還沒有見過聞明對誰這麽熱情過,飯後,聞夏特意向聞明詢問:“你怎麽對裴知青那麽好?”
“因為裴知青人好啊!”聞明反問。
“怎麽好了?”
“幫我撿柴禾,劈柴,還幫着奶奶打水,而且裴知青特別聰明,把我們家裏的桌子櫃子都修好了,籬笆也給翻新了!”聞明開心地說。
聞夏轉頭向外一看,可不是嘛,院裏的籬笆整齊多了,她最近幾天特別忙,居然忘了這件事情,她看向聞明,聞明又悄悄地把她拉到自己的小房間,從床頭枕頭下,抱出一個收音機說:“看!裴知青的!”
聞夏驚訝:“怎麽在你這兒?”
“裴知青給我聽的!”聞明緊緊地抱着:“裏面有好多好多故事,上次我去裴知青家裏聽,摔了一下摔壞了,裴知青給修好了,裴知青好厲害的,不但說俄語,還會說英語、法語,他還會算數,我們老師不會的,他都會,超級厲害!這個收音機裏有好多好聽的故事,有英雄!等我長大了,我也當英雄!”
聞明眼中閃爍着崇拜的光芒。
聞夏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忙了半個月,像是錯過了很多事情一樣,不但聞老太太看裴景帆順眼,聞明更極其喜歡和崇拜裴景帆了。
這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她詫異地看向聞明。
聞明小聲說:“姐,你別告訴奶奶,不然奶奶會生氣的,我聽幾天收音機,我就還給裴知青的。”
聞明的小模樣又單純又可愛,完全沒有《八十年代寵愛》一書中的黑化的跡象,看着他那麽喜歡聽收音機,裴景帆又願意成全,她點點頭說:“好,我不告訴奶奶,你放好了,不要弄壞了。”
聞明點頭如搗蒜:“嗯嗯嗯!”
聞夏伸手摸摸聞明的小腦袋說:“不能光聽故事忘了學習,聽一會兒,就去睡午覺吧。”
“嗯嗯嗯。”
聞明笑嘻嘻地應着,抱着收音機上了床。
聞夏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睡了午覺之後,她就去上工了,把這幾天處理的事情,系統地整理了一遍,看了生産隊辦公室的時針,距離下工還有一段時間,她正好去縣城買輪胎,順便也給家裏添個鐘,以方便看時間,也教一教聞明認鐘。
她推着自行車,去田裏和聞老太太說了一聲,便熟練地騎着自行車去了縣城。
田裏的社員紛紛羨慕起來聞老太太。
“聞家奶奶,你真有福氣啊,有個這麽有本事的孫女。”
“就是啊,聞夏真有本事,做事從來沒有錯過。”
“你們發現沒有聞夏變好看了。”
“可不是嘛,現在工分高了,家裏夠吃了,吃水靈了。”
“是啊,聞夏長得真好看。”
“聞家奶奶真有福氣啊!”
“……”
聞老太太嘴上說着“沒有沒有”,心裏驕傲着呢,她的孫女真的是越來越好了。
可是一旁的張玉勤聽的直翻白眼,心想聞夏就是個狐貍精,專門蠱惑人心,蠱惑的徐漢平失魂落魄的。
還長得好看,屁咧!就是個村姑,瞧聞夏身上穿的那破爛樣兒,她在心裏鄙視聞夏,甚至沖聞老太太翻白眼,聞老太太根本沒有看張玉勤,正微笑着與社員人聊天。
紅薯收了,田地裏就沒有那麽忙了,就等着下場雨,讓土地喝喝水,精精神了,聞老太太一邊聊天一邊幹活,發現天果然陰了,看來老天爺顯靈,要下雨了,又會有個豐收年了。
社員們開心的不得了。
下工的時候,一個個都希望雨水下多少多少,這樣才有利于麥子等作物的成長,聞老太太也和一些有經驗的社員們聊着,回到家之後,發現聞夏還沒有回來。
“姐去哪兒了?”聞明問。
“去縣城買輪胎了。”聞老太太說。
“怎麽現在還不回來啊?會不會淋雨啊?”聞明皺着小眉頭問:“淋病了怎麽辦呀?”
聞老太太不由得擔心起來,墊腳朝大土路上眺望,烏雲彌補的大路上空無一人,聞老太太不免着急起來,而此時聞夏也有些着急。
她正在大土路上推着自行車走,說來真是倒黴,她買好了牛車的車輪胎,也買好了時鐘和其他一些小東西,算準了回來的時間,結果快到家了,自行車輪胎沒氣了。
眼看着黑雲壓過來,馬上就會是一場暴雨,她還有一段距離才能到家,她低頭朝車輪胎上望了又望,也不知道是裏面的車胎被紮了,還是磨損了。
忽然聽到“轟隆”一聲,一串串雷聲從頭頂滾過,她擡頭看去,看見一道閃電在烏雲間閃出一道裂縫,接着又消失,把整個世界顯得像世界末日一般昏暗。
真可怕!
她最怕這種天氣色了,感覺自己像是這個世界的孤兒一樣,加倍的孤單加倍的寂寞,她努力驅散這種無助,推着自行車快速地朝前走,極目望去,望見灰蒙蒙中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向這邊跑來。
她正納悶誰在這種天氣亂跑時,她看到那高大的身影格外的熟悉。
是裴景帆?
“聞夏!”裴景帆的聲音響起來。
“裴知青,你怎麽在這兒?”聞夏驚訝地問。
“來接你。”
“接我?”聞夏更驚訝了,問:“是奶奶讓你來接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過來的。”裴景帆說話間撐起黑色的雨傘,撐在聞夏頭頂的同時,“噼裏啪啦”的雨點打下來,像一個個音符一樣敲在聞夏的心中,聞夏轉頭看向裴景帆。
第一次離裴景帆這麽近,發現裴景帆比遠看還要好看,臉龐銳利,五官立體,眼睛尤為深邃,閃動的眸光,添了一絲多情和柔和感。
“自行車車胎壞了?”裴景帆看向自行車輪胎開口問。
“嗯。”聞夏回神兒應。
“我來推。”裴景帆伸出一只手。
聞夏趕緊說:“不用,我自己可以推,也不重的。”
“行,我給你撐傘。”裴景帆沒有堅持,目光溫柔地看着穿灰藍色上衣的聞夏,輕聲問:“冷不冷?”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在醫院遇到了一些事兒,所以今天就這麽一更了,明天繼續雙更。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