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臉很痛。蔣陽看着鏡子,那裏面倒印出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瘦高的男孩,眼神陰戾,左側臉高高的腫起來。

“不要找我要錢!找你那死人爹去要!”尖銳的女人嗓音把電視劇所有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蔣陽冷靜的回答,“當時你要不和死人上床,現在就沒這麽多事了。”

回答他的是一記耳光,有十幾秒蔣陽覺得自己什麽也聽不見了。面前的女人的嘴巴開開合合,唾沫橫飛,蔣陽看她一眼,以一種死了全家的口吻說,“我去上學了。”

蔣陽知道接下來他會遇到什麽。他會下樓去路口等公交車,三十五分鐘後下車進入學校,然後繞路去食堂的路上看見打籃球的王一丞。

王一丞穿着一件深藍色的背心,到膝蓋的運動短褲下露出兩條結實有力的小腿。他是控場後衛,組織快速進攻拿分,而接下來那個投入籃筐的球會在地上彈幾下,滾到他的面前。

蔣陽彎下腰把球撿起來,遞給王一丞,因他靠近傳來的氣息不由得腿軟。

“謝謝。”王一丞笑了笑,又看了他一眼,“等一下。”

蔣陽站在原地不動。過了會王一丞拿來一瓶冰礦泉水遞給他,指了指臉側才走了。

他将那瓶冰礦泉水貼在臉上,冰貼着熱,好受一些,也沒那麽痛了。

“鈴鈴鈴——”鬧鐘響了,蔣陽頭暈暈的從王一丞懷裏鑽出來。他好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化雪最冷,蔣陽穿上厚厚的家居服,一邊刷牙一邊算自己的積蓄。之前他一人生活,沒什麽開銷,但買了房子後開始還房貸,加上用一個人的工資養兩人,沒有社保卡只能自費花的昂貴醫療費,現在他的銀行卡上的錢已所剩無幾。

王一丞沒睡醒,兩眼睜不開,揉着眼睛走到水池邊摟着蔣陽,頭耷拉在蔣陽的肩膀上。

如果要去Z市看病,花銷不是一筆小數目。他煩心了一會,想着多向公司提提加班。

趴了會的王一丞不老實起來,把手伸進蔣陽的上衣裏,十分幼稚的開始捏他的肚子和腰側。蔣陽癢的直樂,“別弄了,癢。”

王一丞也笑,“陽陽,怕癢癢。”

“你還會念順口溜了,”蔣陽把他拉開,收起笑容,“不許鬧,刷牙洗臉。”

這一年裏,他問過好幾次王一丞的家裏人,他話說的颠三倒四,蔣陽也只能拼湊出情況:父母在國外定居,家裏還有一個大哥。而關于精神病醫院的事,每次王一丞聽到都會捂着耳朵到處跑,什麽也不肯說。

這個行為已經是很多問題的回答。蔣陽很難不去懷疑精神醫院有粗暴對待病患的行為,可正規的醫院這樣的事應該不多,而且絕不會允許有患者逃跑竟然無人注意無人追查的情況。

唯一的可能只有,王一丞去的是一家私立的精神病醫院,并且在發現他不見後,他的家人選擇了不尋找。

蔣陽上網查過,本市有六家私立醫院,四家都設有精神科,有兩家專門的精神病醫院,他将它們的名字和地點一一記在黑色記事本上。

蔣陽走到廚房,手指剛碰到圍裙突然猛地縮回去,飛快看了一眼正在洗臉的王一丞,見他沒回頭才別扭的把圍裙系好。他将南瓜去皮洗淨切成塊狀備用,又把泡了半小時的米和南瓜塊放進鍋裏,加水後用猛火煮,然後改用文火,一邊專心致志的攪拌。

南瓜粥做的又軟又稠,切成一口的南瓜塊香甜可口,暖着冬日的腸胃。又炒了半鍋蛋炒粉,撒上小蔥,還沒端出去王一丞就夾了兩筷子,偷吃的光明正大。“陽陽,你做我媳婦吧。”他大口大口嚼着米粉,渴了又喝一邊的南瓜粥。

“亂說什麽。”

“不是亂說……”王一丞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費力的辯解,“陽陽、給我做飯,陪我、睡覺。”說着像占了很大便宜一樣宣布,“陽陽就是我的。”

“是你的是你的,沒人跟你搶。”蔣陽表面作出不耐煩的樣子,心裏卻難以言表的滿足,“笨死了。”王一丞湊過來,往他臉上“吧嗒”親了一下。

Z市去不了,蔣陽便打算趁着周六周日雙休去幾個醫院看看,能否找到王一丞的病歷。這事說來容易,其實挺難的,病歷不會随随便便出示,只得旁敲側擊的問。

一個一米九高,還丢失了一年的病人,總會有人記得。

這事忙了近兩個月,天氣都快開春了也沒有什麽新線索,就在蔣陽快放棄的時候,有一家私立精神病醫院的護士跟他說,記得有這麽一個人。

“是他哥哥送他來的,那個病人來的時候就一直在昏迷,說是狂躁自己弄的,後來院長給他掉到其他病房去了,這我們也不太清楚。”

蔣陽再問便什麽也不肯說了。可這又與事實有出入,王一丞如果是因為狂躁症送進來,又為什麽會變成智力障礙。他正想的出神,背後傳來一個男聲,“先生,請問你是在問王一丞的事嗎?”

回過頭發現是一個醫生,穿着白大褂,露出的領口一絲不茍的紮着一條領帶,眼睛藏在金絲框眼睛後,胸口上挂着他的工作證件,上頭有他的名字:彭靖然。

“我之前是王一丞的主治醫師,請問你是?”

“我是王一丞的……朋友。”

彭醫生點點頭,“他已經不在我們這了。”

“恩,我知道,我是想來問一下他之前的情況……”

“你怎麽會知道。”彭醫生突然打斷他問。

心念電轉之間蔣陽猛地抓住什麽,匆忙開口,“我之前聽護士說的。”

彭醫生沒再問,跟他說了王一丞在醫院的情況,“其實當時他在我們這裏病情已經有好轉,現在的情況我們也沒有辦法。他逃跑可能就是因為暫時性恢複了一點,如果他還可以回來治療,我相信有治愈的可能。”

蔣陽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下去,狐疑的問,“真的嗎?”

“恩,我們采用的是國外剛剛實驗引進的一款新藥。”彭醫生眉頭緊鎖,“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醫生,如果,我能找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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