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天夜晚王一丞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錯事。睡覺前把自己的腦袋蹭着蔣陽的胸膛撒嬌,蔣陽累了,就這麽抱着他睡了一夜。
第二天蔣陽早已請好假,早上要去抽血,王一丞只得空腹,只蔣陽喝了碗粥。外頭又落了雪,蔣陽給他戴上帽子耳罩圍巾手套,穿着像個大笨熊。
“熱。”王一丞鼻尖冒汗。
“出去就冷了。”蔣陽背着一個雙肩包,拉着笨熊的手,“出去不許胡鬧,不準亂跑,要一直跟着我。”
“跟着陽陽。”他傻傻呆呆的,緊握着蔣陽的手。任誰看了也明白他是個傻子,路人看了下意識別開眼睛,這麽壯實一個小夥子——可惜了。
可憐他的目光,不懷好意的目光,嘲笑的目光掃過來,一路戳進蔣陽的心裏。笨熊知道被人瞧不起,垂着腦袋不敢看人,更緊的拉着蔣陽。他肚子又餓,心裏也莫名的難受,只想拉着陽陽回家,再也再也不要去醫院了。
可鈍鈍的腦袋緩慢的想起了昨天,恨不得将腦袋塞到圍巾裏去。
“陽陽,我以後、以後不會,”笨熊吃力的開口,“不會那樣了。”
蔣陽拉着他在門診排隊,随口問,“哪樣啊?”
“就是、就是,把你弄疼……”此話一出,湊的近些的人都看了過來,蔣陽躁的滿臉通紅,“瞎說什麽!”
王一丞猝不及防被他兇了一句,吓一大跳,呆在原地。蔣陽見他這樣子瞬間心軟了,“不是兇你。”
一大清早檢查的項目很多,驗血驗尿拍片等一系列常規檢查先做一遍,蔣陽樓上樓下跑,雙肩包裏全是王一丞的病歷。專家門診的醫生又見到他,開口便問,“最近有沒有好一些?”
蔣陽要跟醫生談事,便讓王一丞坐在一邊的板凳上,從口袋裏掏出兩根棒棒糖。“坐在這裏吃糖,我跟醫生說會話。”
兩根手工棒棒糖,一個做成檸檬的樣子,一個做成西瓜的樣子。王一丞喜歡的移不開眼睛,左選右挑,先拿起了檸檬味的。剝開糖紙便能聞到一點水果的微甜,帶着清香,于是所有人都看着一個男人坐在板凳上,當其他人去吸煙室抽煙時,他安靜的吃着棒棒糖。
“神經阻止的損壞大多是不可逆的,我們只能延緩他損壞的速度。”
“醫生,我們現在都不知道是什麽誘因,他之前一直很正常,而且我看了他的體檢結果,很多指标都不正常……”
“這種情況目前我們還沒有得出結論,但是不能排除家族遺傳,”醫生說話謹慎,“但治愈的機會近乎沒有。”
這不是蔣陽第一次聽到這個回答。
一開始,他完全不能接受,那些醫生告訴他,“無法治療”、“罕見”、“沒希望”、“不可能”,他一遍又一遍重複他的情況,王一丞不是先天障礙,沒有遭到猛烈撞擊,為什麽好好一個人會突然變傻?
“醫生,他才二十九歲。”
醫生看着他,精神科的醫生不是見過生死最多的,可卻是見得最痛苦最無奈的。照料一個傻子有多辛苦,不身在其中的人是不會知道的。
而且沒有終點。
檸檬味的棒棒糖含完了,王一丞把糖紙放到口袋裏,又打開西瓜味的,自己珍惜的瞧了又瞧,饞貓似的,一狠心拿到蔣陽面前,“你吃。”
看到蔣陽的臉他愣了,手忙腳亂的去擦蔣陽臉上的眼淚,又一臉敵意的看着醫生,那樣子似乎要狠揍醫生一頓。
蔣陽開口,“謝謝醫生。”
王一丞又扭過臉,把糖往他手上塞,着急的直往外蹦字詞,“陽陽,吃,甜,好吃。”蔣陽勉強沖他笑了笑,接過棒棒糖,西瓜味的有一種十分清爽的口感,甜但不膩,冬日卻嘗到夏日的西瓜味道,人類總能做到許多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含着果糖,“回家吧。”将病歷收好,牽過王一丞的手,正準備走時,身後的醫生突然開口,“你去Z市看一下吧。”
Z市是一所繁華的北方城市,因地理位置和政治因素擁有全國最好的醫療水準,但也因如此全國的疑難雜症患者都往那裏跑,醫療資源嚴重不足。
“別抱太大希望。”
“謝謝。”蔣陽牽着王一丞,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醫院。
難得出來,蔣陽不想這麽早帶他回去,便決定帶他一起去菜場買菜。“中午想吃點什麽?”
王一丞餓壞了,毫不猶豫的說,“肉。”他稀奇的看着街道上的一切,從醫院出來心情好了許多,眼下巴巴的盯着蔣陽挑選食材。
中午不打算做飯,做個火鍋可以邊涮邊吃,蔣陽便打定主意做肥牛火鍋。買了肥牛卷,水牛毛肚、牛肝、牛腰、牛筋、海帶、 白蘿蔔、冬瓜、土豆等,蔣陽買了滿滿兩大袋菜,帶着身後的大笨熊回家。
一進屋便打開暖氣,王一丞撒歡着去見他的積木賽車們,把圍巾帽子丢在地上。“陽陽陽陽,陪我玩!”
“我去做飯,你自己在這玩。”蔣陽把電視轉到少兒頻道,便去廚房準備午飯。
王一丞的注意力沒法持續集中,所以電視他看不了多久便回到處去找玩的,等過了會又會像突然注意到電視一樣,愣愣的看上幾分鐘。
油燒熱的聲音,炒花椒的香氣,合着電視的聲音,房間裏終于又熱鬧了起來。
蔣陽怕他餓着,弄好湯底就端上桌,菜擺了一桌,又榨了兩杯梨汁。味碟上拌好蘸料,“一丞,洗手吃飯。”
兩人都餓壞了,一燙熟就悶着頭吃,王一丞吃出了一身汗,他不分生熟,夾着什麽都想往嘴裏塞,蔣陽見着他夾了還沒熟的,就敲敲他的筷子。
室內太熱,玻璃上很快凝着一層霧氣,在漫漫的雪花中透着暖。
蔣陽當時心裏在想,就算王一丞一輩子都這樣了,自己也養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