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方雲波篇

方雲波一身黑色貼身西服套裝到達方宇建材的時候,正是上班時間,父親方知義的心腹秘書張昭已經等在公司大門口.

張昭迎着外面的陽光眯了眯眼睛,茶褐色的瞳仁裏波光流動,轉瞬即逝.眼前的這個人,始終是那麽耀眼,幾年前就初現風華,染成褐色的碎發柔順細直,挑染的一绺劃過左眼,露出半截略帶英氣的眉毛,碎發輕微向後梳起,露出光潔的右邊額頭,細白的臉頰,精致的五官,嘴角清淺溫雅的笑意,在右耳鑽石耳釘的閃光下格外醉人,一身普通大衆型的西服套裝硬是被她穿出王子的優雅貴氣.張昭帶着她走進電梯的時候,還能聽到身後前臺女同事的驚喘.張昭心裏就莫名地浮閃一絲喜悅,好似身邊的人被贊賞,于他與有榮焉.

電梯裏,方雲波突然出聲"張秘書."

"是."張昭微愕,但長期形成的職業操守讓他很快反應過來.

"那件事,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方雲波嘴角的笑未變,聲音輕得仿佛随風而散.

"......"張昭措手不及,帶着僥幸"不知,小姐說的是哪件事?"

"沒什麽.想來事情太多,張秘書也有忽略的時候."方雲波語帶嫣然,始終低垂的眼眸讓人看不真切她的用意.

張昭心裏一緊,雖然方雲波嘴角的譏諷淡得不易察覺,但他用了多少時間來看她,他甚至比她自己還清楚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所含有的情緒,随即掩下眼眸掠過的一絲苦澀.

"叮"的一聲,電梯挺停了,方雲波展開一貫的笑容,沖着電梯外站着的人打招呼"于叔,大哥."

方雲波叫二叔的人是公司的大股東之一于運成,也是董事會中的老成員了.他旁邊的是他的兒子,被安排在業務部當副理的于思遠.兩人沖方雲波笑笑,于運成親和地摸摸方雲波的頭"小波終于畢業了,可以幫幫你爸爸了."

"是啊,畢業了,不過,可千萬別指望我,您也知道我學的是什麽."方雲波笑,臉上帶着些孩子氣和不情願,"大家都說畢業就意味着失業,而我不想失業,所以跑來混混日子."

"雲波."于思遠沖方雲波打了聲招呼,英俊的五官瞬間桃花綻放.

方雲波對他眼裏閃過的戲谑和嘲諷視而不見,依舊溫雅地笑着點了點頭.

站在電梯門口的張昭沖兩人微微躬身,将電梯關上.

于運成父子仿佛這時才看見張昭,于思遠眯了眯眼睛"原來張協理也在."

方雲波輕笑出聲"大哥,你明明年紀輕輕的,難道眼睛就老花了麽,這麽大個活人杵這兒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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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遠狹長的眼睛流轉間,放出習慣性的電波"只能說是雲波的光芒太盛了,有你在,哪裏還看得見別人?"

方雲波臉色絲毫不動的溫雅,口裏卻揶揄"大哥,你可千萬別那樣看着我,電流太強大了.說起來,我來的路上還遇見你第三十七任女友."方雲波輕皺眉,仔細想那個名字.

于思遠邪邪一笑,沖她抛個媚眼"往事不要再提,美女那麽多,叫什麽有什麽重要?"

張昭聽聞方雲波和于思遠說話的語氣揶揄中帶着親近和熟稔,五指微微收攏,垂着眼眸站在電梯門內側當隐形人.

等到電梯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張昭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

董事長辦公室.方知義正坐在辦公桌前簽文件.聽到敲門聲,頭也不擡地喊了聲"進".把手上的文件簽完,擡起頭來見是方雲波、于運成父子,擡手将手裏的文件遞向張昭.張昭恭敬地接過,然後出了辦公室順便把門帶上.這邊方知義帶着三人在沙發上坐下.

張昭出去不久,就帶了一壺茶進來,給沙發上的幾人倒上.方雲波聞到熟悉的茶香,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笑意,眼中的愉悅一閃而過.躬身倒茶的張昭将茶杯往個人手邊推了推,然後站到方知義側身後.

"雲波畢業了,也該進公司幫把手了,但對公司還不熟悉,不用急着安排位置,現在還是先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熟悉一下."方知義不容置疑的語氣,幾人只能聽着,"雲波先跟着思遠到業務部熟悉一段時間,把公司主要客戶和主要出貨産品弄清楚.思遠,你好好教着些."

張昭站在方知義身後,眼眸低垂,眼角看着方雲波有些百無聊賴地端着茶杯,修長的手指撫着杯沿.她又有了個小習慣,會是從哪兒染上的呢?他心下暗想.

方知義說完,讓于思遠帶方雲波去業務部,留下于運成談事情.

于思遠有些漫不經心地帶着方雲波各個部門去打招呼,只說是新來的,先實習一段時間再做安排.兩人一個略顯慵懶嘴角的笑帶着玩世不恭,眼神幾乎沒在一處地方停過半分鐘以上,四處瞄着女員工,另一個臉上總戴着溫雅君子般的笑,精致的五官和眉間的英氣傾倒人心一片,在一路的輕聲喘氣中,兩人慢悠悠地走到業務部.

方氏的方宇建材最初由方雲波的祖輩夥同另外兩人跟上房地産行業興起的風暴創辦的,之後交由幾個小輩管理,後來方知義提出讓公司向股份有限公司轉型,發行股票,從社會上吸收資金用來擴大公司規模.由最初的有限責任公司轉型成為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的轉型意味着公司有機會上市發行股份,從社會更大的空間裏更多的大小投資者手裏吸納資金,用于公司的發展.而有限責任公司股東數限制在21人一下,當然,受遺囑或遺贈而成為股東的,不受21人的限制,但股東數仍不能超過50人,股東以認繳的出資額對公司承擔有限責任,也就是出資多少,按比例承擔相應多少責任.股東數的限制也意味着公司吸納的發展資金有限,再加上股東的出資證明不能轉讓,股權的轉讓也不自由,須取得其他股東的同意且其他股東對轉讓的股權有優先購買權,這注定了有限責任公司難以發展成為大型企業.而股份有限公司是将公司資産平均分成等額股份,股東以認購的股份對公司承擔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數法律中只規定了下限,沒有控制上限,況且股份轉讓的随意性和自由性提高了股份的融資能力,對投資者也有很大的吸引力,公司的生産、經營、管理由以董事會和經理為中心的專門管理機構進行.

當初,方知義提出公司轉型,就受到家族某些成員的反對,因為股東數的增多,相應的,公司的股份就越分散,個人所持股份所占比例就會相應地縮水,份額縮水也意味着年終分紅縮水.而方家的大家長深思熟慮之後從公司出發,力排衆議同意方知義的公司轉型計劃.

原本方宇建材有限責任公司,也就是現在方宇建材的前身,除了方知義的父親,另外還有2元老級的董事,除了其中之一的張一鳴退出,而另一位就是董事會的大員于運成的父親.然而于家認購的股份并不多,相對于方家人來講.随着房地産風的擴大化,建材公司的股票迎風而漲,自從祖輩過後,繼承公司股份的方家子弟都進了公司,更不用說加上那些沒有股份卻在公司擔任要職的方姓人員.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方宇建材幾乎可以稱為家族企業.股份一經繼承,個人持股在公司股份中所占的比例就更小了,何況"知"字輩的幾個成年男丁也從父親那裏分了股份.這場公司轉型中的最大得利者就是方雲波的父親方知義,迄今為止,方知義個人持股占了公司股份的25%,其餘方姓人手裏的股份加起來有20%,方姓外的股東占了25%,員工股10%,社會散股15%,方雲波的母親從方雲波祖父遺囑裏分得的5%.方知義以絕對的優勢在董事長的位置上不可動搖.

此時,方雲波坐在業務部的位置,全身放松惬意地靠着椅背,手上捧着椅背茶,低眸看着杯子裏碧青的茶水,一手食指無意識地撫着杯沿,微微出神.對于自己這樣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值不值得,她自己心裏也有些茫然,但随即一想到畢業畫展上和艾微說的話以及自己一口回絕了京都美院的邀請,自己目前好似沒有什麽別的更好的選擇.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那還是好好地繼續走下去吧,直到......這個選擇的結果完成為止.緊了緊握着杯子的手指,方雲波如是地對自己說.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副渾不在意、百無聊賴和無所事事的表情,表示自己對公司工作的不情願和無聊.

于思遠在不遠處看着一臉不情願什麽都放在臉上的方雲波,玩世不恭的表情裏滑過一絲惱怒:既然不願意,為什麽還要進來.

下班的時候,天氣有些陰沉,方雲波一手插在褲兜裏,站在公司門口的臺階上擡頭看向遠處的天邊,灰暗的雲層層疊疊,無端地讓人感到壓抑和窒息,方雲波想起艾微的畫來,與這黑雲完全相反的絢麗,帶給人的壓抑和窒息卻甚于這烏黑的色調.看了會兒,她緩步走下臺階,一步一步,走的好似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

張昭站在辦公室的大玻璃窗前,從這裏往下看去,能将公司門口的一切看得清晰分明.他看着方雲波緩步走在川流不息的道路左側的內側人行道上漸漸消失在人流裏.他忽然又想起方雲波那無意識的小動作,一直握着畫筆的手指被茶杯襯着,顯得格外的修長勻稱,圓圓的修剪整齊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紅色光澤.他收了收跑遠的思緒,想起方雲波在電梯裏問他話時的表情,心裏莫名的有些忐忑和不安.

其實,方雲波并不是從來就這麽副王子様的,翻過她從小到大的如今已被束之高閣的相冊就很明白.

幼稚園的時候方雲波和所有女娃一樣兒,被打扮成小公主的樣子,粉嫩的臉,細長柔軟的頭發綁成公主頭,別着蝴蝶結的蕾絲發夾,穿着公主式樣的蓬蓬裙,蕾絲短襪,粉色小皮鞋,每天無憂無慮背着她可愛的小書包混跡在一群不起眼的小不點裏顯得格外精神可愛.不過,自從方雲波識字斷文後的某天,這些畫面已成絕版.

方雲波八歲的時候,已經是個讓鄰居和老師之間贊不絕口的孩子.她也一度以為自己真如人們口裏說的那般,聰明、可愛,漂亮,讨人喜愛.一天晚上口渴下樓喝水,路過父母親的卧室聽到父親強硬的語氣和母親幽怨的哀嘆,父親那句"再好也不是個男孩子,方家的一切必須有個男繼承人"讓她頭腦一瞬間空白.她呆滞片刻悄無聲息地退回自己的卧室.

有時候孩子的心脆弱纖細又敏感,有時候卻又強大深沉得讓成年人都毛骨悚然.他們要做戲有時候連人精都能輕易騙過.

方雲波自幼聰慧,心思細膩,打記事起就很明顯地感覺到父親對她的疏遠,所以她很努力,無論學習還是生活,都自律嚴謹,對自己高要求,獨立作業,自己打理自己,費盡心力讓周圍的人都喜歡自己,這一切都不過是想得到周圍人的認同和親近,尤其,是父親的認同和親近.

方雲波悄無聲息地退回房間,第二天若無其事如往常一般穿着公主裙,揚着甜美的笑容下樓吃早點,然後由保姆送去學校.方母心事煩亂,并未注意到方雲波與以往有何不同.

方雲波想着,父親喜歡男孩子,自己就當男孩子吧,不過如果把頭發剪了,母親很快就會發覺,還是過一年半載慢慢改吧.漸漸的,方雲波換上了襯衣褲子,中性鞋子,只是頭發沒剪.一切改變得很緩慢,方母只以為孩子漸漸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審美觀.一年過去了,方母有了身孕,方雲波有些高興又有些憂郁,高興的是如果是男孩子,父親就應該不會再和母親鬧不愉快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就應該有了;憂郁的是如果是個男孩子,可能母親也沒精力愛自己了,更糟糕的是如果繼續是個女孩子,母親留住父親的希望又小了.

母親懷孕的時期內,父親臉上終于沒有那麽疏離,經常回家,方雲波看着父親的愉悅,心裏還是有些高興的,畢竟,相處中父親對她也和顏悅色的,這,應該是喜歡她吧.從小上學放學見多了牽着孩子的父母,她心裏不是不羨慕的,但是她從來不提要求.十個月後,方母生下了方雲波的妹妹雲瀾,自此,方雲波很少見到父親.

方母偶有問起方雲波的變化,方雲波也只笑說衣服褲子穿得方便.十歲的方雲波已頗有主見,方母毫不懷疑也不幹涉,只用心帶着小小的雲瀾.

方雲波小學畢業照的時候,已經完全蛻變成讓人認識不出的僞王子.

很快,方雲波出衆優秀的成績,精致的面容,優雅的舉止,成了全校師生口中無不稱贊的音美德智體全面發展全方面發展的優秀學生,加上富裕的家世,學生們私下裏稱其為王子.

溫雅的笑容,優雅的舉止,帥氣的短發,精致的五官,瘦長的身高,謙和的禮儀,配上眉目間的英氣,方雲波在男女生中幾乎無往不利.當然,這是人前的方雲波.即便對着父親母親,她也從未表露分毫.直到進入大學,到了一個新的環境,遇到艾微、王玉瑤、莫雲或其他從未認識過的人,方雲波心裏有着自己從未承認過的輕松感,仿佛壓在心底的石頭變輕了些.看不見母親那副等候的畫面,心裏的窒息感松懈了下來.在學校的日子,她幾乎忘記了曾經對父愛的渴望,一張張夢幻的畫卷就像她在學校裏做的美夢,是她在學校裏的心情和希冀.

大四下學期,方雲波接過命題,打算回家陪陪母親,教教妹妹功課.

天光如此好,那天,方雲波卻聽到了自己夢碎的聲音.這天早晨,天氣晴好,陽光金燦燦的,卻并不熱烈灼人,空氣裏攜裹着淡淡的草木和清露的味道,方雲波在這清新的空氣裏幾乎要舒适地笑出聲來,嘴角勾起的笑帶着在這家鄉從未有過的真誠,迎着陽光,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金紅色光暈.在衆人忙碌上班的早晨,她帶着讓人欽羨的一種閑庭信步的懶散.如果沒有這一天,方雲波想她可能永遠下不了決心也想不到自己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父親公司的附近,擡頭仰望着公司總部的高樓,方雲波站在路邊有些失神.這座高樓是她曾一次次為父親找的借口:父親工作這麽忙,也是為了她們母女三人,為了這個家庭,所以忙到沒有分秒陪母親陪妹妹陪自己,他一直是愛她們的,只是沒有時間.然而,轉過身的時候,一家港式餐廳裏,那好似一家和樂的一幕刺傷了她的眼睛:中年的男子面帶柔軟的笑容,為旁邊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子擦去嘴角沾上的豆漿,坐在旁邊的美麗女子溫和地看着父子倆.如果那個男人不是自己熟悉期盼了無數日夜的父親,方雲波想必一定會為這樣溫馨的一幕露出欽羨而溫暖的笑意.

她笑了,嘴角上揚的弧度和平時無分毫差別,連路上匆匆而過的行人送上的回頭率也和往常一般,只是她的眸色不再如常清澈波光潋滟,只是嘴角的梨渦消失無跡.她父愛如山的美夢和自己的心散碎開來,卻疼痛得只剩下平常的笑.她笑,自己是一個多麽可笑的人啊.

如果不曾渴望過,就不會有夢,如果沒有那一個個美好的夢,在夢碎的時候就不會連心一同碎了.

方雲波無意識地走在人行道上,空氣中帶露的氣息仿佛被陽光蒸騰,燥熱憋悶,讓人心煩意亂得透不過氣來.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行人在眼前成了一個個模糊的影像,方雲波眨了眨眼睛,感覺臉上有些爬爬癢,伸手一摸,手上一片水漬.

方雲波站在自家樓房門前,黑色的栅欄式鐵門雕刻着繁複的藤蔓花紋,牆上的尖角上攀着爬山虎藤和平凡得很顯賤的牽牛花,粉紅的粉藍的花朵迎着光線綻得肆意,這股肆意的繁盛隐隐地就蓋過了攀藤的薔薇.方雲波看着熟悉的門牆,有些苦笑,茫茫然然竟還不知不覺走回了家的路.

她把自己關在畫室,想用畫畫來安定下紛亂的思緒,拼湊好自己曾經渴望父愛的心.畫室二十平大,正中央擺着畫架,旁邊的方桌上是各式各樣的顏料和畫筆、調顏料的工具,對着門的壁腳是兩張木椅和一張簡易的茶幾,上面擺着一套雨過天青的茶具,牆腳的三腳幾上一盆鈴蘭長得肥碩繁盛,窗戶上雪白的紗簾迎着窗外的風翩翩而起,簾尾掃過鈴蘭圓鼓鼓的花朵,站在畫架面前一擡眼就能透過窗子看到外面一片紅綠的生機盎然.

陽光斜斜地從窗戶射進來,方雲波坐在畫架面前的高椅上,已經從上午到了下午,然而執筆的手卻仍無法下筆.對着面前雪白的畫布,曾經随意造夢的筆此時卻似江郎才盡.

"嘭!"畫架已被掃落在地,手中的筆被狠狠地丢到牆腳,方雲波仍覺胸中氣悶難舒,一甩手将旁邊的顏料工具全都掃落在地.執筆難書的難堪,腦子裏的一片空白讓方雲波清楚地知道,她再也不可能畫出曾經那樣的畫來.她呆滞地坐在地板上,平順柔直的頭發有些亂,一向注意潔淨的褲腳沾上了顏料也渾未在意,放在地上的沾滿顏料的手逐漸握緊,緊到指節發白.

這時,敲門聲響起,門外響起方雲瀾和軟的聲音"姐姐?"

方雲波迅速從地上起來,開門的瞬間臉上已不受大腦控制地揚起熟悉的笑"雲瀾?怎麽了?"人站在門縫,并沒有讓方雲瀾進畫室的意味.

"沒什麽.聽到聲音來看看.媽媽讓我來叫你下去吃飯了."方雲瀾粉嫩的臉上是方雲波熟悉的笑,眼睛晶亮晶亮的,随着笑而彎成一彎半月,小巧的鼻子微微有些皺起,鼻子下面亮起幾顆細細的白牙,左右兩邊的虎牙顯得尤其可愛.

方雲波看着眼前的方雲瀾,平靜了下來,嘴角的梨渦淺淺,承載了對面前的小人的寵溺.她走出畫室随手關上門不讓方雲瀾看見畫室內的淩亂,一邊對方雲瀾說"那下去吧.我先去洗洗."

黑暗的空間裏,方雲波坐在床上,沒有開燈.黑暗裏的一切都敏銳起來,自己的呼吸聲在黑暗裏像不知名的黑暗裏的獸般,讓人覺得自己正被虎視眈眈.一夜未睡精神緊繃的結果就是早上起來的時候,方雲波覺得太陽穴的部位突突地跳得人煩躁,腦袋沉重得似乎纖細的脖子根本難以承受,臉色略微蒼白,眼眸下有些青黑,然而被細碎的劉海微微遮擋的眼眸裏,漆黑的瞳仁更顯幽暗.

未曾揭開過的其實心裏早有猜想的真相一旦曝露在亮白的天光下,想要做到欺騙自己都不能.閉了閉有些酸澀的眼睛,方雲波在天亮前已經做了決定,接下來,就是得為這個決定做好準備工作:進入公司.離回校的日子還有一個多月,雖不能肯定有多大的成效,至少能留下些微痕跡不至于讓人遺忘.

站在更衣室,方雲波細細打理,将自己打理得與往常一般無二,然後對這鏡子露出自己一貫的笑容,擡手看了看時間,估計父親在公司,便出門往公司去.

方知義在辦公桌後看着手裏的文件夾,頭都沒擡,嘴裏說"畢業後想進公司?那你的專業不學了?"

方雲波垂着眼睛站在辦公桌前,語調帶着些微的玩世不恭"那專業學了也不能當飯吃,就學來給自己鍍層光圈罷了.還有兩個多月就畢業了,別的什麽地方我也不想去,還是留在公司随便做做什麽的好."

方知義聽聞終于擡起頭來看了看方雲波,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個女兒有些微的不同,然而卻又說不上來,他久未見過方雲波了,也許,她本來就是這樣的.這種讓他疑惑的錯覺一閃而過,也并不放在心上,随口淡淡地對連站姿都有些随意的方雲波說"那畢業後過來吧."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方雲波沖辦公桌後已低頭處理文件的人随意一說就開門往外走.

門外一人手上拿着兩本文件夾,看見方雲波,微低頭行禮.

方雲波腳下不停,只随手一揚,招呼打得那叫一個随意"喲~張協理."口氣裏那絲玩世不恭的意味很容易讓人想到纨绔的輕佻.然而,方雲波出衆的外貌優雅的舉止卻絲毫讓人不覺反感.

張昭目送着漸行漸遠的背影,眼前閃過方知義最近一段時間的行程,心尖上的一抹刺痛一閃而過,陡然就覺得那個清爽優雅的背影有些傷感.

盡管很多年後,方雲波想起自己以往努力往男生方向靠攏的行徑,只是剩下對自己的憐憫和嘲諷,但從未對自己的決定有過絲毫後悔,不管是小時候為了讨好父親而走中性道路的決定還是大學畢業後親手從父親手裏奪走他最在意的權位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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