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起

艾微摩挲着面前的咖啡杯,咖啡早已冷卻,細白的瓷器帶給指尖清涼的溫度,在燥熱的天氣裏本應讓人無比舒适,艾微卻只覺得這一絲絲的涼意通過輕微的接觸浸到了自己的心裏.她很清楚方雲波雲淡風輕的語氣裏是希望被徹底打碎後沉澱下來的深沉的失望.曾經那麽明朗的方雲波,能畫出一個個讓人夢幻的清新畫卷的方雲波,做着父愛如山美夢的方雲波,一朝夢碎,失去了讓人控制不住想要靠近的溫暖,留下的只是無法拔出的心尖上的刺.

"時間耗得真長."艾微輕嘆口氣.

方雲波持着咖啡匙的手不可察覺地抖了抖,當自己親手實施計劃向自己的親人施展自己的手段的時候,她方深刻地體會到當初艾微的矛盾和糾結,想要盡快結束這鈍刀子割肉的煎熬,卻又不希望它那麽快結束.

"是啊,耗得是久了些."方雲波無意識地附和.

"或許,你可以做另一個選擇."艾微不确定地提議,因為曾經将這種矛盾體會得徹骨,才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煎熬.她私心裏還是希望方雲波能做出和她不一樣的選擇,繼續做回那個溫雅清透的方雲波.

方雲波漆黑幽深的眼眸擡起,看了看面前眉間隐隐現出煩躁的艾微,心底裏很明白她的關切,但"決定既然做了,就沒有回頭路走,計劃已經實施了大半,我容不得自己中途喊停."

"......看你現在的固執,我才發現其實我們倆非常像."艾微有些無奈的口氣看着眼前的方雲波,臉上有種無奈和悠遠的惆悵,不知是該慶幸有這樣一個和自己如此相像的知己?還是該憂慮她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固執?

"所以我們才能心有靈犀."方雲波輕笑,眉間的郁氣散去,眸色清亮泛起點點的波光,剎那間風華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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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微随意地在新的環境晃蕩,繞了一圈,再繞一圈,然後又繞一圈,終于受不了地一屁股在花壇沿坐下,重重嘆了口氣:太無聊了.驀然發現,身邊除了S216的幾個人,艾微身邊沒有熟識的其他人.擡起頭對着刺眼的陽光眯了眯眼,難道最後還是得一個人麽?

"俗塵渺渺,天翼茫茫,将你共我分開,斷腸字點點,風雨聲漣漣,似是故人來."熟悉的音調響起,艾微從失神中醒過來,從包裏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面的來電顯示,陌生號碼,本想一手按下拒聽,又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聽.

"喂~?"艾微有些有氣無力.

"小微?"方雲波稍顯中性的嗓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

"雲波?!"艾微跳了起來,臉上抑制不住地明媚起來,"我正無聊你就打電話來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方雲波輕輕的笑聲像吹在耳邊的風,"最近很無聊嗎?要不要來我這裏轉轉?"稍顯上升的語調随口相問.

這種語氣裏的話,艾微沒有當真,"你應該很忙吧?我還是不去打擾了."随後關心道"玉瑤每次電話都不怎麽提自己的事情,說兩三句話就挂電話,莫雲似乎又和那個劉朝陽扯一塊兒了,唉,似乎大家都忙啊,就我無所事事.對了,你的計劃還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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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沒什麽進展,不過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方雲波淡淡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艾微心下明白,曾經畫出清新和美的畫的方雲波,在将這個計劃逐漸開始實施的時候,心裏是怎樣的傷痛,她不得不親自打破自己的夢,逼自己清醒,讓自己不再對父親抱有期待和渴望.就像曾經的自己,恨着母親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因為曾經深深的期盼過那偶爾的關心?

"那現在就只能耗着麽?"

"不會總耗着的."此時,方雲波站在公司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車水馬龍高樓大廈,原本清澈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霾,望了望天際邊的紅雲,刺目的光線直直射入眼睛裏,她有些不适地閉了閉眼睛,片刻後睜開,已回複清澈,平靜得不見絲毫波瀾.

方雲波的聲音有些遙遠,艾微在這頭只覺得天際飄過的雲帶了絲涼意,掠過頸脖子,艾微突然就打了個寒顫.

"随着你自己的心走吧."艾微嘆息般低語.

挂斷電話,眼前一片陰影投了下來,艾微擡起頭,對方太高,有些背光,艾微盡力後仰,才看清面前高大的身影,"付方遠?"

面前的人好像被她認出來,渾身散發出一種愉悅的分子"很高興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有事?"艾微不想站起來,也沒什麽意願折騰自己的脖子,就不再維持仰視的姿态,将手機放進包包裏,然後盯着遠處的落日下的建築物投影,渾不在意般的随意問.

付方遠走到她旁邊坐下,看了看她的側臉,迎着落日餘晖還能看見臉上細細的絨毛,夕陽斜照的紅雲打在瓷白的肌膚上,仿佛天生,散發出一種誘人的韻致.

"無聊了?"付方遠低沉磁性的聲音摩挲過心尖帶來陣陣麻癢,艾微轉頭仔細地看看付方遠,濃黑的眉,深邃的眸,筆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臉部的輪廓有棱有角,顯得剛毅果決,些微淩亂的頭發更在成熟之上添加了一絲不羁的魅力.艾微不知道心裏那種麻癢的感覺是什麽,自動忽略過去,對着付方遠深邃迎着夕照的光線顯得流光潋滟的眸子眨了眨眼睛,眉目間因心尖的感覺帶上絲絲縷縷的困惑,無力的聲音裏帶了些期盼"怎麽?你有什麽好的建議麽?"

付方遠露出笑來,眼睛裏流光閃過,艾微禁不住在心底嘀咕:又來了又來了......

"想去敦煌嗎?"

艾微愣住,敦煌啊,被譽為東方的藝術殿堂的石窟壁畫,曾經也向往過的,只是,什麽時候自己忘記了這個曾心心念念無比憧憬的地方?

臉上的表情凝固,她喃喃道"是啊,敦煌,為什麽我會忘記了這個地方......"随即清醒眼眸閃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付方遠,你喜歡我?"

付方遠沒提防她突然這麽問,還問得這麽直接,怔愣片刻随即笑起來,她總是給他意外,随即他也回答得直白坦誠"是啊."

"你喜歡我,那你想和我在一起嗎?"艾微歪着頭,睜大的眼睛裏一眼到底.

"嗯,想."付方遠看着面前的眼睛,答案簡單而肯定.

"那,我們就在一起吧."艾微的決定讓付方遠錯愕,從沒想過實現一個目的會有這麽的簡單,然而,他卻很肯定艾微說的很真.

"為什麽?"面前清澈到底的雙眸,付方遠卻看不到為他而生的一絲絲着迷、眷戀.

"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呢?"艾微好似有些疑惑,"你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我同意了,你還有什麽問題阻礙着你自己呢?"

"我喜歡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那麽,你呢?你喜歡我嗎?"付方遠一眼不錯地看着面前人的面龐,不忽略任何一絲的變化.

"喜歡,又是什麽呢?我只知道我不讨厭你."艾微有些迷茫,但很快變得清明而堅定"付方遠,其實我只是不想一個人罷了.也許你是王子,但我不會做那個沒智商的辛德瑞拉."

付方遠呼吸一窒,雖然在心裏已經給自己做了準備,卻沒料到艾微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他看着艾微平靜無波的眼睛,沉默片刻,好似給自己下了個決定"你不會成為辛德瑞拉,因為我不是王子,而是國王.雖然你還沒有開始喜歡我,但我仍願意占據你男朋友的這個位置."誰說你現在不喜歡我,以後也不會呢?時間,可以改變任何東西.

艾微臉上露出笑來,嘴角的弧度比之剛才又上升了些,臉上也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光,眸子晶亮清透,付方遠看着這樣的艾微,心裏的窒悶忽然就移開了:這樣的艾微,誰能說她心裏是不喜歡他的呢?她只是不明白喜歡是什麽罷了.

"嘀鈴鈴......"

艾微揚揚眉毛,撇撇嘴表示鄙視,這年頭還有人用這麽無趣的手機鈴聲,這個人該是有多無聊啊.

付方遠在艾微鄙視的目光下從西服口袋裏掏出手機,黑色平板的機型卻顯得低調而華貴."喂~"

當聽到手機另一端的聲音時,付方遠臉上有些古怪,帶着絲意外而後了然轉而平淡,而後只是一言不發只聽着電話那端的傾訴,卻未再對着手機吐出只言片語.

艾微俯着身子,頭靠在膝蓋上,側着看付方遠講電話,哦,是聽電話.那平淡得顯得有些冷淡的表情、抿着的唇線表明電話那端是個不受他待見的家夥.艾微看着覺得人真是種其妙的生物,随着心思的活動,一個人的動作、表情或本人根本未曾在意的細微小習慣都随着産生連鎖的變化.繪畫專業中最難的部分是畫人,就是因為要在二維的頁面上體現出一個人三維甚至多維度的狀态.畫人畫心,這個心,就體現在每個細微處,這需要繪畫者的極大的耐心和強大的觀察能力.

付方遠挂斷電話,見艾微盯着他看得眼都不眨,抿着的唇線柔和下來,"怎麽了?難道突然發現我長得其實不錯?"

艾微笑,露出細白的牙,"原來用着這麽無聊古板的鈴聲的人也會有幽默細胞."

付方遠臉上的表情有些塌,"其實我很想用《雙截棍》的."

艾微笑得眼睛彎起來,知道對方只不過是在講笑話罷了.

"就是很擔心在公司的話這鈴聲響起來很損形象."付方遠接着嘆.

站起身來,付方遠朝艾微伸出右手,"來,天色晚了,吃飯去吧."

艾微把手搭在付方遠伸出的手掌,借力站起來,一邊好似舒了口氣"啊,無聊的時光終于又過去了一天.

"付方遠聽着艾微這種口氣,微微擰了擰眉,這種期望盡快結束的語氣和渾不在意時光的态度好似覺得餘下的生命無趣又無聊,毫無可戀.這樣悲觀的艾微,讓他覺得心裏泛酸,好似被看不見的手揪得有些酸疼.

艾微松開付方遠的手大步走在前面,發現付方遠有些發呆地沒跟上,邊走邊轉過身倒着走,平展了雙臂似要飛起,一邊沖付方遠大聲喊"你快點兒啊,我們去吃點兒特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