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飨宴

付方遠有些挫敗,"小微,你什麽時候才能仗着我的勢學會得寸進尺?"什麽時候你才能不讓自己那麽清醒地在我們之間劃分出距離?

"只怕我一旦學會得寸進尺,你就要頭疼了."艾微努力維持慣常的笑容,盡量忽略付方遠眼裏掠過的黯然對自己的影響.我怕我一旦學會得寸進尺,最後找不到自己,而你,到那時也已厭倦,最終我只能什麽都不剩下,包括自己.

"就算為你頭疼,我也甘願,只不過恐怕我沒有這個為你頭疼的機會."付方遠直視着她,不放過她臉上的每個細節.

"我想,這個我可真學不來,估計是永遠都學不會了."艾微垂下眼眸避開付方遠的視線,笑.你這麽篤定的語氣,不也是因為了解我從來都能清醒地把持分寸看得清自己的位置麽?我決定信你、愛你,但不可能做到什麽都依賴你.

付方遠靜靜地看她,片刻後放開對她的包圍,坐回原來的位置,"那我讓秘書到時候去接你."

"好."艾微仿佛因為付方遠的撤離松了口氣,身周的空氣也不再那麽讓人倍感壓力.保持着平常的相處模式,這樣就很好.艾微永難想象自己得寸進尺沖着付方遠要求這要求那的輕狂樣子,恐怕若真變成那樣,強如付方遠也會避之不及吧.艾微在心裏自嘲地笑笑,放松下來,看向一側的付方遠,"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就在這裏随便翻翻雜志就好."

付方遠想起在師大幾次見到艾微的情形:認真的、慵懶的、生氣的,面對方雲波幾人時是真誠的、開朗的,在酒吧時是沉郁的、陰暗的、魅惑的.他心下暗嘆一口氣,面上露出清淺的笑,"好,你有什麽需要記得叫我或讓秘書幫忙."小微,什麽時候你對我不用這麽客氣?客氣的語氣總似準備随時将我拒之門外.

"放心,在你的地盤上,難道我還能虧待了我自己不成?連特級太平猴魁都到了我手裏,還能有什麽是我需要的?"艾微笑起來,眸色中的笑意擴散開去,唇角的暗影深然.

付方遠起身,玩笑着走到辦公桌後,"我一個人能頂無數特級太平猴魁,而你,只要眼前這麽些,不覺得虧了嗎?"我的身家足夠你一生的特級茶,而你,要的始終不多.

"我又不是生意人,哪來計較這麽多的虧了還是賺了?"艾微似笑非笑地說着表面話,對付方遠別有深意的言辭只做不懂.

付方遠搖頭笑笑,低頭看起桌面上堆起的文件來.

艾微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看了會兒手上的雜志,微眯了眼睫越過雜志看向對面不遠處的付方遠.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艾微此時深以為然.付方遠認真的神情更凸顯了五官的立體感,渾身散發出一種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霸氣和自信,這種強大的霸氣和自信或許源自于他本身條件的優渥,然而也或許更多地源自于他對事業的勃勃野心.

艾微緩緩躺下,頭枕着沙發扶手,微閉了眼睛假寐,一邊思索着面前這個她所不熟悉的野心勃勃的付方遠,這麽強悍的人,或許,自己一早就該保持原有的距離.強大到付方遠這種地步,是不是連對感情也步步經營,運籌帷幄?想到這個的可能性,艾微緊閉了眼睛,強迫自己抛開紛亂的胡思亂想,催眠自己,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睡過去.

付方遠放下手裏批文件的藍墨鋼筆,雙手交疊撐着下巴,眼睛看向艾微的位置.他知道艾微之前在觀察他.她一向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若進入自己的世界,勢必得面對無數的麻煩.他自己都說不清這是好還是壞,這樣的一面展現在艾微面前,她是否會因為厭惡麻煩而退卻,甚至遠離?站起身,走到沙發前,隔着玻璃茶幾細細地看她睡着的容顏,細致的臉上一派安然,無牽無萦,純淨得如初生的孩童.付方遠面上複雜,該不該把她帶進來?如果進來了,她會否還是這樣對什麽都還不在意,而自己絕不會允許她中途退出；如果不進來,他們之間就始終隔着千頭萬緒,艾微始終不會把他看成她生命裏的一部分.小微,你做個選擇,現在離宴會還有幾天時間,你還有機會反悔.若你一旦選擇了進入我的世界,就再沒有退出的權力,因為我不會允許.最好,你一開始就不進來.付方遠最終還是如此希望.

星期五下午兩點,艾微正在畫室重複練習人物素描,付方遠的女秘書已經開車到了艾微所在的學校門口.艾微看着那輛風騷的深咖色高級轎車,無奈地嘆口氣.

一身行頭從上到下打理完,已經天黑了.艾微暗自摸了摸自己唱着空城計的肚子,心裏的小人內牛滿面.正垂頭喪氣,旁邊的女秘書挂了電話,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造型工作室臺階下,付方遠一身黑色禮服從後座下來,艾微擡頭看過去,付方遠墨色濃密的頭發做了造型,不再如上班時的一本正經,發絲有些淩亂,顯得整個人朝氣了很多,沉穩的黑色禮服左胸口的位置裝着一塊寶藍色的綢緞方巾.艾微眯起了眼睛,嘴角輕輕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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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方遠一下車就看見艾微一身寶藍色綢緞束腰抹胸禮服裙,長長的黑發用一根古樸的包銀木簪松松盤起,壓着一朵盛開的玫瑰,耳垂上的血色寶石和纖長白皙的脖子上細細的白金鏈子上的淚滴型紅寶石相輝映,襯着原本細致的臉多了抹別樣的紅暈,閃動着惑人的媚色.前後不對稱的禮裙下擺如波浪起伏,纖細勻稱而修長的雙腿在波浪下如珍珠般泛起瑩瑩光澤,纖巧的足踝一根白金綴粟米大小的紅寶石的細鏈子,踩着三寸的鑲鑽高跟鞋亭亭立在臺階上,像一個高傲的公主,渾身散發着逼人的高貴氣息.

艾微緩步走下臺階,右臂穿過付方遠曲起的左臂,微側頭淺笑,"宴會上有吃的嗎,國王陛下?"

"當然,不過,估計不好吃,我為你準備了些點心."付方遠難掩眸中的經驗,墨色深瞳裏流光淺淺.

兩人坐進車裏,付方遠将放在前座的點心盒子拿過來打開,遞到艾微面前,"這是老字號做到糕點,味道還不錯."

艾微捏起一塊龍須糕,雪白的細絲萬千蜷起,裹成一個個蠶繭般,味道不膩入口即化.很快,一大半糕點進了肚子,艾微用紙巾擦了擦唇角,滿足地嘆一口氣,"終于不用做個餓死鬼了."

付方遠伸手擦了擦她唇上殘留的白色碎屑,笑"你餓死了,我讓所有人都下崗."

司機四平八穩地開到景東,八點二十,時間正好.

走進景東九層的宴會廳,馬上就有一群人圍了上來,付方遠有禮又疏離地和每個過來的人打招呼,艾微挽着他的胳膊維持着表面的微笑努力隐形自己當個稱職的花瓶,慶幸自己來的晚,不用勞累自己的雙腿久站.

八點半的時候,訂婚禮正式開始,艾微松了一口氣,方才有閑心往四周看,他們站的位置很好,在主持的側面,能将新人和所有站在前面的大頭頭都看得一清二楚.付方遠見她無聊地四處張望,便一邊輕聲和她說話一邊簡單地介紹她看到的人是誰誰誰.艾微看到訂婚的主角雲長天的長子旁邊站着一個熟悉的人影,雲旸?付方遠見她看向新人那邊,低聲對她介紹"男主角雲瑛對面的就是教育部副部長雲長天,雲長天側後方站着的是他的次子雲旸.女主角是天成財團的女公子戴雨,面對着的就是天成財團的大佬戴錦鵬和他的夫人原教育部周副部長的小女兒."

艾微若有所地側目瞟一眼付方遠,将眼光調往觀衆群,出乎意料地又看到幾個熟面孔.一身深藍禮服站在前排一角的人不正是送王玉瑤新生入學的那個歐陽?"那個是歐科電子的少東家,重要業務都在南部,少部分在北部,這次來京都出差接到邀請才來的."付方遠耐心細細地給她介紹.

猛地,艾微游移的眼神定在一個男孩子身上,從那個男孩子面容上,依稀有些方雲波的影子.艾微往男孩子身邊看去,一個穿着黑色西裝年約四十五歲的中年男子正側頭和身邊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穿着貴氣的女子低聲談笑,言态中的親昵昭顯着兩人間的親密關系.艾微微眯的眼眸裏厲色光芒一閃而過,那個男孩子清澈平靜的目光投了過來.艾微沖他淡然一笑,他回以一個清澈的笑容,艾微臉上的笑凝住了:這個笑容,為什麽會和雲波這麽相像?只不過他清澈的笑容裏陰郁的暗光藏得尚不是很深.艾微腦子裏不禁猜測着這個孩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付方遠見艾微盯着方家的人一動不動,墨色眼眸裏閃過了然,"那是方宇建材的董事長方知義,旁邊的是他的夫人和孩子."

艾微聞聲眼神淩厲地看進他的眼睛裏,片刻後調過眼神,望着遠處空地閉了閉眼睛: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實.

方知義在這麽重要的場合帶出來的居然不是他正牌的夫人和女兒,而是一個情人和私生子.艾微想起方雲波畢業畫展時對着曾經的畫說那是自己的夢,而今夢醒的情景,心裏說不上的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