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萊塢今天的天氣糟糕透了, 陣陣的雨下個不停, 地面上一片泥濘,這座城市也降了三分亮度。

這樣的天氣似乎在為待會有些陰暗的試鏡內容平添了三分氛圍。

賀瓷今天穿着很普通的棉衣,在這裏的一家小店裏随便買的,力圖打造一個跟今天要試鏡的角色相符合的形象。

凄慘、凄涼。

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女孩, 深陷在校園暴力的陰影之中,明明才十幾歲的年紀, 卻根本看不到陽光。

之前在調查塗嬈的時候,賀瓷略微地了解過一點, 那些事情, 過分得,連她只看着照片都會渾身發怒到顫抖。

這一次試鏡這個角色, 她心理壓力很大。

對了, 塗嬈不知道哪裏搞來的她的號碼, 趁她睡着的時候發了一百多條短信過來,她看也沒看, 直接拉黑。

應該是猜到了事情是她爆出的了, 或許是來找麻煩的, 也或許是來認錯的,都無所謂了。反正不配再浪費她的時間。

賀瓷也不要別的, 塗嬈只要為做過的事付出些代價就行。這就夠她吃一壺的了。

喻朝撐着傘,繞到她這邊過來接她,怕她走的太外面淋濕了,順手把她摟着往裏走。

他們關系和兄弟一樣, 賀瓷不會在意這點肌膚之親。

到了屋裏,比外面還要昏暗一些,陰沉沉的仿佛壓在了人的心上,賀瓷有些提不起情緒。

盛栖早就到了,今天她也是評審。

以她的地位,不需要試鏡,甚至因為導演的偏愛,還能做評審。

賀瓷覺得,要是在盛栖這個年紀,也就是過上四五年,她能有盛栖這本事,那也不枉費她破釜沉舟地出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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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女演員,在事業當紅之際離開一年,真的是破釜沉舟。

輪到賀瓷的時候,她掐緊手心,走了進去。

這不是賀瓷第一次見史蒂夫,相反,她看過很多他的電影,也看過許多次他的照片,對他佩服到極致。

淡漠到沒有溫度的一雙單眼皮的眼睛看着她,聲音揉了沙石般澀澀的,“給你一分鐘看劇本,一分鐘後開始你的表演。”

賀瓷:“好的,謝謝。”

她打開那一張對折到完全重合的紙張。

上面只有寥寥幾語——

飾演角色:被欺淩的少女。

飾演內容:被拖到垃圾桶旁邊,泔水從頭澆下。

很貼心,上面都是中文字符。

賀瓷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挑戰力度有多強,對內心戲的要求極高。

頂着評審組的目光,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一分鐘,很短促。

轉眼間,在旁邊站着的一個助理提醒她時間到了。

賀瓷閉了閉眼,再次睜眼的時候,眸中情緒翻滾着,洶湧澎湃。

現場氛圍驟然一肅。

原本漫不經心的評審組也下意識地嚴肅了起來,他們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動作,開始看她的表演。

賀瓷有一個對戲的人,但那個人只會平靜地念臺詞。這其實也是考核的一部分,面對着他,情緒很難醞釀,很考驗人的心理素質和演戲的功底。一不小心,可能會被帶偏或者帶出那個場景和氛圍。

可對戲的人很敏感地發現,賀瓷的眼中有着波濤洶湧的情緒,但好像看不到他。

他微微一愣,在史蒂夫輕咳一聲後,猛地拿起劇本,開始念臺詞。一口純正的美式英語。

“你這個廢物,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在浪費空氣與水?為什麽,世界上會有你這種多餘的人存在?”

“啊——”賀瓷忽的傾倒在地,像是被踢了一腳,她捂住了腹部,抱着頭哭喊:“不,別,別打我……”

她神情看上去很痛苦,把頭埋在膝蓋間,根本不敢擡頭,像是怕見天日,想将自己藏匿在無盡的黑暗中。

很快,她被“打了一巴掌”,整個身體傾向一邊,砸在地上,泔水“從頭上澆了下來”,她尖叫着搖頭想甩開那些惡心的汁液,吶喊着,求救着,卻、無人理會。

她發出陣陣嘶吼聲,叫聲凄涼凄切,聽得人心裏發毛。

對戲的人:“閉嘴,誰允許你發出這麽多的聲音?想死嗎?”

賀瓷瘦弱不堪的身體猛地一顫,微微一頓,慌忙搖頭,想出聲否認,又怕極了,不敢發聲。

那種矛盾,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她又突然捂住手臂,應該是又被“踢了一腳”,痛苦地嗷嗚出嗚咽聲,聲音細得跟小貓一樣,聞者悲切,她的痛苦與絕望,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情緒。

現場的氛圍一時間被帶低到零點,靜谧無聲。

很快,她又在原地渾身抽搐起來,保持着抱着頭的動作,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哀嚎。

一個人躺在地上,平白無故的這樣動作,是一種很搞笑的行為,可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他們都看得出來,她這是在挨打。

仿佛有無數個拳腳往她身上招呼,她痛苦得表情猙獰萬分,嗚咽聲越來越小。可她動作越來越大——她疼得渾身都顫了起來。

一個沒有反抗之力的女孩兒,弱小,無助,跟她對立的是她的同齡人,在她眼裏卻像是惡魔。

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後,應該是一盆泔水再次澆下,疼暈過去的她恢複知覺,迷茫了一瞬,眸中迅速恢複情緒——驚恐、慌亂、不知所措。

讓所有人見之哽咽的一幕。

她将所有內心的戲都浮于了表面,末了,嘴角輕蔑地一勾,喃喃一句,先是問別人,又像是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要這麽對我?!我明明沒做錯什麽啊……”

這話,一把揪住了所有人的心。

史蒂夫擡手,表示表演結束。

賀瓷用手背擦了下眼淚,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淚流了滿面。

她從地上爬起來,端端正正地站到了評審組面前,盛栖看到她身上的棉衣沾了不少灰,她剛才的情緒爆發力的确是不錯的。

史蒂夫也給予了贊許和認同:“你的表現非常好,你讓我們看到了一個身處七零絕境中的女孩子。”

在賀瓷以為她通過了面試的時候,史蒂夫又問:“今天這出戲,你覺得這個扮演這個女孩子的時候,你心裏會不會很難受?”

“是的,我感覺得到她的痛苦與折磨。這種心情也非常壓抑。”她從小到大沒有涉及過的一種人生,但也并不妨礙她去想象,去身臨其境的感受。

“如果你通過了我們的面試,那麽你接下來的多場戲中你都會經歷這樣的心境,這對演員的心理素質是一個很大的考驗,一不小心就會陷進去,就會發生全面性的崩潰。你覺得,你可以嗎?”

史蒂夫的這話說在前頭不是沒有原因的,很多演員在出演這樣的戲的時候,要麽進入不了狀态,感受不到人物真正的情感,要麽陷得太深,無法自拔,過于悲傷的情緒将他們籠罩,影響了他們正常的生活。因為這樣而抑郁甚至自殺的演員,不是沒有,相反,很多。

這樣的戲對演員的要求更加嚴苛,不是一般人能出演的,也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史蒂夫見這個小姑娘年紀這麽小,很懷疑她到時候能不能挺過來。

賀瓷卻不見絲毫猶豫地點頭,她很堅定:“我可以,希望我有擁有這個機會的榮幸。”

史蒂夫笑了笑,難得友善了三分,“既然這樣,那麽,恭喜你,加入我們。”

賀瓷揪着手,沒想到這句話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反應過來後,她忙鞠躬感謝。

她擡頭,對上了盛栖的笑容。

賀瓷也忍不住笑了。

她通過了。

喻朝在外面等她,裏面的消息外面聽不到半分,他多少等得有些心焦。

史蒂夫的電影,要是能出演,那真的是不枉費來這一場。

終于等到賀瓷出來的時候,第一眼看過去就是她一身的灰,喻朝上手給她拍了拍,一邊往外走一邊問:“怎麽樣了?通過了嗎?”

賀瓷現在被喜悅包裹着,別說身上有灰了,就是讓她在泥潭裏滾一圈她都樂意。她嘻嘻笑:“通過了!”

喻朝松了口氣,露出笑意,“猜到了猜到了,賀軟軟最棒了。”

“那必須的呀。”

只是想到剛才的情景,她情緒還是無法避免地低落。那個女孩,如果現實生活中真的存在,那……

史蒂夫說的殺青後她可能得需要一段時間的康複期,不是沒道理的。但現在機會在面前,她顧慮不了太多,抓住是肯定要抓住的。

喻朝看破不說破,轉移話題,“有家新開的法式餐廳,要不要去試試?當做給你的獎勵了。”

“安排——”

賀瓷演的角色不重,那天的面試也只是面試些小角色,大角色早就定好了。是以面試完沒多久,就開機了。

賀瓷戲份不多,但貫穿整部電影,幾乎每天都要來。有時候拍完了她的戲份,她索性留下來,在現場旁觀一下別人的演技。

這部電影是個大制作,男主是國際巨星,女主是盛栖。随便拎出個演員都是有名號的。

賀瓷在這裏拍戲,真能收獲到很多。她的能力在這裏或許還是倒數的,相對而言,進步空間也就很大。

不過她最佩服的還是盛栖。作為一個東方的女演員,盛栖能夠當史蒂夫的女主,能夠在好萊塢混得風生水起,真的是一件很罕見很難得的事情。

在這個行業,對東方的歧視或多或少都是存在的,賀瓷剛來不久都感覺得到許多,可她硬是能破開一切非議走到今天,實屬難得。

而在她空閑時間的圍觀中,也看出了這個女人的優秀與閃光點。她的演技之精彩,爆發力之大,常人所難及。

相比之下,自己的不足就顯得尤為清晰。

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的時候,賀瓷感覺渾身上下都好累,她的骨頭都要被敲散了。

這還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天,沒有情緒的大爆發呢,竟然就這麽累了。

她嘟囔着,待會先開瓶可樂叭。

體重倒是不用擔心了,最近她瘦得厲害,瘦到體重都不再是問題了。

門前有一道臺階,她剛要邁上去,就發現欄杆處有個黑影。

“誰?”賀瓷步伐頓住。

她的手往包中探去。

是她大意了,應該讓人陪她回來的。

這裏不比國內,安全系數很低。

她真是安逸的生活過久了,連這些基本的防衛意識都放松了。

“是我,別怕。”

門前有個小燈,照的範圍不大,而那個人這時候步伐微動,走到了燈下。

赫然是多日不見的,熟人。

“傅今弦。”賀瓷聲線淡淡地念出他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明天開虐~=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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