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賀瓷淩晨三點半起床, 準備簡單吃一下早餐再出發。洗漱完拿包的時候, 看到放在包包旁邊的那盒剝好的蝦,她動作微頓。片刻後,纖細白皙的手指将其拿起,果斷利落地扔在了垃圾桶。
随着掉落在垃圾桶的聲音響起, 她漠然地收回視線,擡步離開了房間, 打算去廚房給自己做個三明治。
三點半起還是比較趕的,她在賀桦要求的四點半的時候踩着秒針到的, 笑嘻嘻地賠着笑。
她沒想到的是, 今天的賀桦格外狗,把她這麽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幾乎是當成了三個壯丁使喚, 賀瓷出門的時候為了防備他還特意穿了平底鞋, 可這一天下來還是覺得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一邊咬牙罵他, 一邊回了家。賀桦要送楚淅,是喻朝送她回來的。
喻朝把她送到後沒立刻走, 手撐着淡淡道:“你進去吧, 燈亮了我再走。”
賀瓷甜甜地道謝:“謝謝朝朝~”拿起包下車。
本來是個很平靜的夜晚, 可是她的門前卻出現了個不該出現的人。不仔細去看,還真看不到。
賀瓷捏緊了包, 看不清對方是誰的時候,她有些緊張地想去喊喻朝過來,可就在轉身的最後一秒,她辨認出了對方, 不太确定地道:“原慕?”
那人朝她走近,賀瓷也确認了他的确就是原慕。
她不可思議極了,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國內的朋友,“你怎麽在這兒呀?”
喻朝見她停在那兒,對面還冒出個人來,心裏一緊,開了車門走了過去,“怎麽了?誰來了?”
賀瓷轉頭看走過來的喻朝,解釋:“是原慕。”
喻朝臉色幾不可見地變了變,“哦,原慕啊,你怎麽來了?”
喻朝多多少少做出了戒備之态。原慕在國內的事情他及時在跟進,現在是怎樣一副絕境他更是明白,這時候不去想着力挽狂瀾,反而出現在這裏,誰知道他懷揣着什麽樣的心思?萬一是打算來個破罐子破摔怎麽辦?
原慕從小因為家境的原因,總比同齡人敏感許多,察言觀色的本事比誰都強,自然看出了喻朝的意思。他自嘲地笑了下,表明來意:“賀瓷,好久不見啊。我沒什麽惡意,只是想跟你聊會兒天。能進去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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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打算促膝長談的架勢?
秉持來者是客的傳統美德,再加上他和自己的确沒什麽沖突矛盾,在國內發生的事情和她扯不上關系,兩人還是朋友,她不能落井下石,賀瓷衡量了下,笑着答應下來,“好呀,等下,我開門。”
原慕心裏突然有些許久沒有過的暖流劃過。賀瓷這個人挺仗義的。
他也回想起上回,傅謙同讓他打電話給賀瓷,讓他利用賀瓷,他當時覺得賀瓷沒什麽損失也就沒什麽愧疚感,可現在,愧疚感突然如潮般湧來。
他不該那麽做的。賀瓷當他是朋友,可他這都在做什麽?
原慕對自己今天來的目的也開始躊躇起來。
在他猶豫着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時候,賀瓷聲音響起:“你發什麽呆呀?快進來吧。”
喻朝也在看着他,但喻朝眼裏沒什麽情緒,冷冷淡淡的,和他平時的形象一模一樣。賀瓷有個冷面經紀人,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這個經紀人很少笑——準确來說,是很少對別人笑。他的笑容只出現過在和賀瓷及其助理交談相處的時候。
原慕對他笑了笑,擡步進去。
看到別墅裏的裝修和家具、擺設,原慕笑着說:“我就知道你不會虧待自己的,即使在這裏短暫地學習也會給自己弄一個能有多好就多好的住處。”
仿佛朋友一樣閑談和熟悉。
“是啊,我得在這待挺長時間呢,還是弄得舒服點好。”
這些東西裏很多原慕都認識,因為它們的價格非常高昂,或多或少在雜志或者娛樂新聞上出現過。他和賀瓷的差距之大随随便便都能看出來。
就在賀瓷好奇他還要醞釀多久才肯表明真正來意的時候,他忽然就開門見山了,“賀瓷,你知道嗎,我從小就很羨慕你們這些出身富貴的孩子,從小到大無憂無慮的,前途一片光明坦蕩。不僅有人寵着,還有人早早地就給鋪好了路,路上沒有一顆石子——就算不想走被鋪好的路,也可以随意地選擇自己喜歡的路去闖蕩,反正,失敗了也沒什麽,代價無關痛癢。你們永遠都不用去擔心什麽吃穿住行,不用去擔心學費,一個星期的零花錢就比得上我們一年的生活費,生活質量又那麽高,比我們活的可真是輕松太多了。”
他的眼睛落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某品牌定制款,價格二十一萬。
雖說當演員後片酬慢慢地可觀了,這些東西買得起了,但或許是窮怕了吧,他從來舍不得買這麽奢侈的東西。
賀瓷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感慨起了這些,也猜不到他接下來想說什麽。
她想了想,順着他的話安慰道:“沒關系呀,以後你的孩子也是出身富貴的人家了,總是需要有一個人闖出頭來的嘛,你這不就出頭啦?”
原慕當演員的這些日子積蓄應該也不少,就算退圈,也可以拿這些錢去做點什麽生意,生活不會差到哪去。
“賀瓷,我……”原慕的聲音轉為無力,“我在國內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我現在被寰星封殺了。更準确地說,是被傅今弦封殺了。”
他臉色很複雜,“其實我這回來是想求你幫忙的。”
終于說出來了。
喻朝冷笑。
喻朝才不會天真地認為他會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形勢最嚴峻的時刻跑出國來找賀瓷…敘舊。
至于目的……猜也猜到了,不過是覺得賀瓷好說話,可以利用利用。
“賀瓷,只有你能救我了,寰星下令封殺我,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了……寰星在圈裏的勢力你知道的……”原慕近乎哀求,“我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喜歡演戲,我不想就這樣斷送演藝之路……”
要是賀瓷如表面一般軟軟綿綿的,她真就答應了。可她是誰?賀家大小姐,豪門罐子裏養出來的,哪能真跟表面上似的天真單純。
她垂下眸,眼睫輕顫,拿起桌上的水杯握在手裏看着,轉着。
她心裏有一杆秤,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卻做不得,她都有數。她又不是傻子,随便被人利用。
傅今弦跟她解釋過,她知道他為什麽封殺原慕,也知道自己還被原慕利用過,甚至差點因為原慕和傅今弦吵架、決裂。原慕不是什麽好人,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麽無辜。
他說的話,姑且聽着,但也不必放心上,更不必認真。
他們本來就只是合作過的關系罷了。她合作過那麽多人,哪裏來的那麽多善心到處分發。
之前原慕想蹭紅毯熱度,現在又不請自來地求助,啧,他們有那麽熟嗎?
上次她生氣是她以為原慕是無辜的,傅今弦無故對她身邊的朋友動手。可這回她什麽都知道了,心裏亮堂堂的,便開始對原慕起了厭惡。
他是不是太自來熟了?他們的關系有那麽好嗎?
賀家有和寰星對抗的勢力是不假,但又不是冤大頭,哪裏需要幫助就往哪裏蹦。憑什麽幫他?
賀瓷擡眸,微微一笑,“我很同情你現在的境況。”
原慕臉上慢慢濺出喜悅之色。
喻朝倚在樓梯杆上,抱着手冷眼看着。
賀瓷抿抿唇,泰然自若地轉了話鋒,“但是很抱歉,我可能幫不了你。”
“為什麽?”
不就是借口嗎?他想要幾個她就能編幾個。只是她連借口都不想找。賀瓷的小臉上褪去笑意,聲線平淡清冷:“為什麽?我以為,你心裏有數。”
原慕臉色一變。
她什麽意思?她都知道?
“原慕,你剛剛說的那些話,說明你知道我的家庭和背景,那麽你也應該清楚,我們這種家庭長大的小孩哪有你想象的那麽天真。”賀瓷将水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發出的清脆響聲将愣神的原慕吓了一跳,“想利用我,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吶。”
原慕看着賀瓷,一時間竟做不出反應。像是沒想通她怎麽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你太天真了。這麽大的人了,真的,別太天真。”賀瓷又補了把刀,便起身上樓,“朝朝,你幫我送她出去吧,我困死了。”
“等等——”在她擡步走上樓梯時,原慕最後地掙紮道,“我承認我有利用過你,但是我保證我絕對沒有任何傷害你的意思!”
“知道了。再見。”賀瓷懶懶打了個呵欠。
“賀瓷,你忍心看我就這樣……”
賀瓷毫不猶豫地打斷他,回答:“忍心啊。”
“我……我真的不甘心。”原慕一噎。此時的他喪去了剛才所有的傲氣淩然,忽然頹喪地癱在了沙發上。
“是你們先動的手,怪得了誰?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自毀前程。”賀瓷好心地最後說了一句,言盡于此,說完她就再沒打算理他,“朝朝,記得幫我關門噢。”
喻朝笑了笑——或許是對她的表現很滿意,“知道了。”
她上樓,進屋,門一關,樓下的聲響動靜就徹底被隔絕了。
喻朝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請吧。”
原慕坐着,喻朝站着,原慕擡頭,“如果是你,你也會淪落成我今天這樣嗎?”
“呵,”喻朝難得耐心地陪他假設了一下,“如果我是你,我才不去惹傅今弦。”
可這話剛落地,他眸光忽然一閃。
喻朝也沒想到自己沒有經過過多思考地就給出了這個答案。
在圍觀了原慕的下場後,自然而然給出的答案。
——可想而知,這是他心底裏的答案。
可回神一想,他可不就是在得罪傅今弦的過程中?
一直以來就沒停止過得罪他。
只是他做的隐蔽,蟄伏在暗處,沒有像原慕那樣蠢,把自己完全暴露出來罷了。
原慕就跟個靶子似的,直立立杵那兒。
不得不說腦子看上去的确是不太好使的樣子。
可是。
他們好像犯的是一樣的錯誤。
喻朝眸色不知不覺一沉。
可是問他後悔嗎?答案又是否定的。他不喜歡賀瓷那樣追傅今弦,從賀瓷追傅今弦開始他心裏就一直不舒服,後來慢慢地開始做些小動作。
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麽,或許,只是單純看不慣這個自己一手捧出來的人本該高高在上如孔雀般驕傲,卻那麽卑微地追一個人?也或許,是他太閑了吧,腦子總得動一動,不動的話會生鏽的。
雖然設想有很多,目的也可以有很多,可是心底隐隐有個答案呼之欲出。他想要的是賀瓷。
他不想讓賀瓷去追傅今弦,每次看到那個場面他的臉色就會格外的冷,比尋常的表情還要冷上不知多少倍。
他做了什麽?
好像也沒什麽。
剛開始只是偶爾說說傅今弦的壞話,有意無意地在給她潛移默化。
直到後來言景和出現,又多了一個賀瓷的追求者出來,同時他也敏感地覺出傅今弦對賀瓷的态度好像變了,就正好拿言景和去試探傅今弦。發朋友圈或者發微信給宋特助,反正他吃準了宋特助一定會上報給傅今弦。如果傅今弦真的變了,那就兩虎相争,漁翁得利,如果傅今弦沒變,還是不喜歡賀瓷,那對他而言也沒什麽損失。
看上去做了很多,實際上他“什麽也沒做”。
但他發現,傅今弦這個人真的不是他能看得懂的。
傅今弦看到言景和和賀瓷的照片,毫無反應。他以為是自己察覺錯了,剛要松口氣的時候,賀瓷也放棄追傅今弦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高興和喘氣的時候,傅今弦突然瘋了一樣地對賀瓷展開了追求。
并且任由賀瓷怎麽冷臉以對都趕不走。
有一段時間喻朝對自己都産生了懷疑。
但看着賀瓷對傅今弦那麽抗拒,他也有一段時間的放松,沒再去管傅今弦。
但來到這裏後,傅今弦也來了以後,他感覺到賀瓷好像動搖了。于是咬着牙,再次出手。
在原慕出事之際,利用那個契機行事。
喻朝知道賀瓷很容易因為這個跟傅今弦決裂。他了解賀瓷,她是個很講義氣很重友誼的人,傅今弦無緣無故對她的朋友下手,無論這個朋友對她而言重不重要,她都會很生氣。
于是冒着風險切斷傅今弦所在的酒店的電源——他在賭。賭傅今弦電子設備沒電賀瓷聯系不到他;或者因為酒店停電,無法供應晚餐,在這個晚餐時間,他會外出用餐,開車與用餐之時沒有拿出手機,而手機是靜音的。
反正就是在賭賀瓷聯系不到傅今弦。
只要有那麽一小段時間聯系不到傅今弦,他再在旁邊加以煽風點火,賀瓷很可能就不會再等傅今弦的解釋,直接拉黑傅今弦,派人插手原慕的事。
為什麽收拾原慕喻朝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傅今弦有多恨和傅謙同有關的這些。賀瓷一插手,而兩人之間又沒有溝通,或許兩人之間就再也沒有可能。
他對這一系列流程的設想很滿意。切斷電源之後,他就到了賀瓷家吃飯,按照計劃把原慕的事告訴了她。而傅今弦也如他所願,真的聯系不上。
可他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一切并沒有完全按照他的設想來發生。唯一的一個意外就是,賀瓷居然等住了。
她等了一整個晚上,直到聯系上傅今弦。
這是喻朝萬萬沒有想到的,也是他唯一一個算漏的地方,也是讓整個算盤功虧一篑的關鍵之點。
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并沒有如他所想的山崩地裂。
當時喻朝是懊惱,是不甘,還用了很久才消化掉這些情緒,也沒多細想。可現在和原慕說着說着,他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并且這種預感還愈演愈烈。
傅今弦……真的不能惹麽?
他回憶着有誰真的把傅今弦對付成功過?——喻朝臉色一變。
幾乎沒有。幾乎沒有人能在傅今弦手中占到便宜。
所以他連那樣周密的謀算都失敗了,或許關鍵不在于賀瓷,而是在于……傅今弦?!
原慕見他出神,問了聲:“你在想什麽?”
喻朝回過神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走吧,以後別再來找賀瓷。”
把原慕趕出去,把賀瓷的門關好後,喻朝驅車離開。臉色格外的沉。
他輕敵了。
他真的是輕敵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朝朝的心思揭開啦。他一直是心思最深的男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