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傅今弦并沒有離開, 在那個虎視眈眈的保安的注視下, 他把車開到了片場後面,繞開了那個保安的視線。

片場後面有個小門,門上都生了鏽跡,可見很少有人過來。但從這裏進去還是不成問題的。進去後是個荒涼的地方, 群衆演員三三兩兩地走來走去。

傅今弦在車上換了身衣服。

西裝革履地出現肯定會引人注目,他無意招惹太多目光。

他換上早就準備好的黑色羽絨服和黑色長褲,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雖然他竭力降低吸引力,但進去後, 還是有幾人看了他幾眼, 好在很快又懶懶散散地挪開了視線。

傅今弦倒也沒想幹什麽,只是閑着無聊, 在這裏轉轉。要是能轉去個地方, 她看不見他, 他看得見她那就更好了。他還沒怎麽見過她工作時的樣子。

這個地方挺大,前門和後門的距離還挺遠, 他走了好一會也沒看到人。

手随意地插在兜裏, 眉目散漫清冷。

有個金發碧眼的女演員被這個外表出衆的男人所吸引, 她眼睛尖,看出他身上一些不起眼的東西都是昂貴的奢侈品。她走過來, 試圖搭讪:“嗨,你也是演員?”

傅今弦:“不是,我找人。”

“找誰?”

“我女朋友。”

女演員讪讪地,“不好意思。”

她一邊遁走, 一邊嘀咕:看上去明明像個精致的單身,怎麽就有女朋友了呢?

傅今弦看了眼腕表,剛過下午兩點,她應該還有四個小時左右的工作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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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一圈了,他換了個方向繼續找。

還得耷拉着些,別惹了目光。

雖然動作挺憋屈,但這人看上去竟有些樂在其中的模樣。

他在體驗賀瓷平時私底下出行的感覺。應該是既想出去玩,又充滿膽戰心驚,怕被人發現了,毀了游玩計劃。

她一直是個愛玩的小姑娘,進入這行後的确限制了很多。別說在國內旅游,她連國外旅游、沒什麽人認識她的國外,去的次數都少得可憐。

要是讓傅今弦找個詞形容她,他還真找不出來。形容她,需要太多的詞語堆砌在一起才能夠,一個兩個的都過于片面單薄。

差不多又用了半個小時,傅今弦才看到他們。

賀桦在給賀瓷和威廉講戲。

傅今弦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一處堆放雜物的小隔間裏,隔着一道木板聽他們說話。

“待會威亞下來,賀瓷你直接掉進威廉懷裏就好,失去知覺地昏過去,懂?”

傅今弦沒想到自己一過來聽到的就是這個,臉色頓時一沉。掉進威廉懷裏?哪來那麽好的事?他在這裏想了那麽久也沒能抱到,威廉坐那兒還能從天上給掉進去?

合着這個威廉什麽好事都能給占盡呢?想得挺美。

傅今弦臉色黑沉沉的,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外面傳來一道嬌柔的聲音,“知道啦。可是我不拍吻戲,借位吧。”

傅今弦頭都快炸了。

還有吻戲?!

威廉是賀桦親兒子嗎?!

聽到她說她不拍吻戲,他都還來不及高興,沒有時間去想太多,滿腦子都是這個威廉命怎麽那麽好?!賀桦腦子被驢給踢了吧?當她搭檔福利這麽多,難不成要他也去改個行??

他死死定着心去聽。

賀桦:“嗯行。準備一下,五分鐘後開拍。”

聽到這句,他勉強松了口氣。

真的是瘋了,一部電影,又是抱又是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拍什麽限制級大片。

知道是借位後,他暫且能安會心。

腦子裏開始回憶起一些細節來。她說不拍吻戲,那《亂世夫人》也是借位無疑了,他沒猜錯。他那顆心差點從胸腔中跳出來。

賀瓷和威廉說話的聲音響起:“開始了,我們過去準備下?”

這個木板看上去挺劣質,傅今弦四下看了看,還真找了幾個洞出來,他站在木板後,透過洞眼看着他們。

可他們一走,距離太遠,看不清人,遠遠地甚至看到的畫面是威廉的身影和她的身影的交疊。

傅今弦走出木板,大步向他們那裏走去。

這裏人太多,交交疊疊地走來走去,他這道黑色的身影屬實是低調。

他看到賀瓷和威廉近距離地在說着話,整個人就跟泡在醋海裏似的,盯着他們的目光炯炯。艱難地逼着自己別開眼,他找了個地方圍觀拍攝。

賀瓷投入拍攝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從眼神到動作都有了變化。傅今弦看得出來她眼神頃刻間的鋒利的轉變,微微一震。

她入戲很快。

不知道是向來如此,還是來到這裏後有所進步。

他從未好好地看過她拍戲,這一次也是真的打定了心思來的,雙目完全黏在了她的身上。

而且今天沒有随從,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她的觀衆。

第一場戲結束,工作人員給賀瓷準備威亞。

傅今弦看着那個設備,總覺得心裏不□□寧。太危險了。

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這個上面飛來飛去的,實在危險。

可賀瓷卻連表情都沒怎麽變,熟稔地配合着工作人員,仿佛這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情。

傅今弦不知道剛入行的時候她是不是很害怕,也不知道現在的淡然是用多少的努力和曾經多少的害怕換來的。

剛開始她一定很害怕,這是必然的。

但他沒見過,一次也沒見過。她剛入行時的茫然無措,驚恐害怕,統統沒有他的參與。

傅今弦聽過有人說,賀瓷這輩子的苦都在演員這個職業上吃盡了,這話是真沒錯。

他想,他真的錯過太多了。每一個錯過的東西,都變成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或許也是因此,才有今天這一行吧。

賀桦或許也是不放心,親自走到他們那裏看着。他還想和賀瓷說說話,怕她害怕,給她轉轉注意力,可見她一派淡定,絲毫不見什麽別的神色,賀桦樂了,“連跳傘蹦極都不敢的賀大小姐怎麽這麽淡定?”

賀瓷分心看着臺詞本,斜斜睨他一眼,“一碼歸一碼。”語氣裏帶了點小得意。

“啧啧,還真是長大了。那下回跳傘去不去?”

“不去。”

賀桦嗤了一聲:“得,看上去還行,但骨子裏的确沒什麽長進。”

賀瓷朝他做鬼臉。

傅今弦的嘴角不知不覺地勾了勾。

工作人員給她做好了準備,還不忘多檢查了下,反複确定無誤才開拍。

在空中也不用飛多久,繞一圈就能往威廉懷裏倒,看上去拍攝難度并不大,技術難度也不大。

可賀瓷腳不沾地,傅今弦整顆心就都提着,一刻也松不下來。——他也不知道這種心慌是為什麽,明明他自己連蹦極都會一年去個十幾次,蹦蹦極解解壓,說去就去,都不帶眨眼的。

這時候他無暇去顧及什麽掉進威廉的懷裏,威廉這家夥到底走的什麽狗屎運,只想讓她快點下來。

可在賀瓷準備撲一下威廉的時候,威亞突然斷線——其中一根線斷了!

工作人員率先發現,驚叫出聲,現場只用了一秒鐘就叫聲四起。賀桦倏地站起。

傅今弦瞳孔緊縮,可是那幾根線根本就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一根接一根的接連斷掉!

在身體驟然下落的時候,賀瓷死死地閉上了眼。

完了。

翻車了。

她賀瓷一世英名,誰能想到居然死在了威亞上。

傅今弦幾乎是靠着本能的反應沖上前。

救護車的聲音響徹片場,兩輛一起到達,再一起駛離。

陣仗太大,周圍好多人都來圍觀,好奇這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賀桦直到跟上了救護車全身都還使不上勁。他無法回憶剛才的場景——他完全沒有那個勇氣去回憶。

這輩子可能都沒有。

那雙跟賀瓷如出一轍的眼中通紅到充滿血絲,他攥緊了賀瓷的手。

剛才他離賀瓷太遠,意外發生的時候,救之不及,他眼前竟直接全部黑掉,大腦一片空白。

不止是他,現場所有人,沒有一個人反應得過來去救人的。

好在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傅今弦在千鈞一發之際沖上前去救人——那應該是他平生都未曾有過的速度,快到仿佛掠影。

好消息是傅今弦接住了她,壞消息是沖擊力太大,兩個人直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賀瓷左側面着地,他右側面着地。

着地力度太大,大到兩人當場昏迷。

賀桦直到現在攥着賀瓷的手都在發顫。沒有傅今弦的話,現在他的軟軟,可能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他這輩子都沒有過剛才那麽絕望的時刻,絕望到天地皆黑。

賀瓷要是就在跟前,他會下意識去救,可距離遠到他竟毫無救她之力,意識到這一點,他眼前頃刻間全部發黑。

恢複視覺的時候,他們二人已然在衆人的尖叫聲中滾落在地。

那幾秒,那短短幾秒,賀桦真的像是親身經歷了地獄和天堂。大悲大喜直到現在還在沖擊着他的神經。

賀桦沖上前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陷入了昏迷。他的手指去試探鼻息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整個人都處在崩潰邊緣,指尖不停在顫抖。

還好,都活着。

楚淅還算冷靜,報了警,叫了救護車,所有人即刻解散放假,不允許任何人動現場,她也留在了現場處理事情,協助警方。

這是意外還是人為尚且不知,楚淅跟着賀桦多年,知道有些事情沒表面上看上去那麽簡單,也知道該怎麽做。

反正,以防萬一。

賀桦看着躺着的賀瓷,喃了一聲:“對不起,軟軟,是大哥沒保護好你。”

聲音哽咽至難以發出。

他最疼的妹妹竟活生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這事,他……他怎配為人兄!就這麽一個妹妹他都保護不好!而且,還是他讓賀瓷進組的,還是他看到賀瓷上威亞的。賀桦另一只手拳頭緊攥,青筋直冒。

他不敢想象今天要是沒有傅今弦——

賀桦猛一閉眼。

算他欠傅今弦一命。

此等恩情,他終生難還。

傅今弦這是救下了他的命,救下了賀老爺子的命,救下了整個賀家的命!

剛才那一幕之兇險,他連回憶的勇氣都沒有。賀桦猩紅着眼,給家裏發消息。

賀瓷受此重傷,他不能瞞。

直到現在賀瓷都沒有醒過來的趨勢,他不知道傷勢到底有多嚴重,也不敢去想。

這時候,他徹底成了個膽小如鼠之人,再不見平日一分雷霆。

剛才那高度,約莫是有四米多的。即使剛開始只斷了一根繩,還有幾根是後續斷裂,即使傅今弦在下面接住,兩人傷勢的嚴重程度也可想而知。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下午三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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