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置之死地】
轉眼臨近八月尾聲,東煌娛樂和星啓傳媒合作的系列電影即将開拍。
最近兩天顧璟霖的行程特別緊湊,倒不用再出席各類商業活動,重心已經完全轉移到開機前期的準備工作上了。
這天上午,陸研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喝酸奶,順便翻看《起源》檔期的相關安排。他注意到開機儀式定在了九月下旬,超過了宣傳階段所說的第三季度,不由得好奇,随口問道:“開機時間怎麽推遲?”
顧璟霖等下要跟另外幾名主演去見劇組的導演,正對着鏡子打領帶,聽見陸研問話,便頭也不回地說:“官方給出的理由是聘請的國外特效團隊檔期出了問題,所以需要相應延後一個月,怎麽了?”
“沒什麽,随便問問。”陸研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估算顧璟霖什麽時候才能從影視基地回來。
這個系列電影計劃拍攝四部,預計兩年上映一部,根據市場反響可能還會加拍續作。第一部的拍攝周期是四到六個月,顧璟霖作為主演,在這階段基本上是需要全程跟随劇組的。
可以探班麽?
陸研有點郁悶。
他現在是有名有姓的陸家少爺,肯定不能再以小助理的身份跟着進組,否則如果被娛記發現了會非常麻煩,很容易被那些人借題亂寫文章,對兩個人的影響都不好。
顧璟霖系完領帶,轉身一看發現陸研似乎是走神了,便走過去把計劃書從他手裏抽出來,問:“想什麽呢?”
陸研仰頭看他,不開心地說:“想你去郊區拍戲的時候我該怎麽想你。”
顧璟霖伸手刮了刮陸研的鼻梁,調侃道:“你自己家投拍的電影,還不是找個理由就能過來?”
陸研咬着吸管,眉心略微擰起,說:“那也沒見過那個投資人三天兩頭就往片場跑啊。”
顧璟霖聽完忍不住笑了,心裏非常喜歡被這小家夥依賴的感覺。陸研是個思想很獨立的人,但在感情上卻又意外的很粘人。
“這倒是。”顧璟霖取過被他喝空了的酸奶盒,順帶着用面巾紙把他嘴角粘上的奶漬擦幹淨,“不過我也不會一直留在那邊,沒有戲份要拍的時候還是會回來住的。”
陸研點點頭,整個人虛弱窩在沙發一角,看上去像一只軟綿綿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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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璟霖繞過去替他在後面加了只靠墊,再看昏昏欲睡的某人,不禁笑道:“困的話就再上去睡會兒,其實我有事出門,你是不需要跟着早起的。”
“該調一下生物鐘了,”陸研困倦地合上眼睛,小聲嘟哝,“我都被你養懶了。”
顧璟霖見他快睡着了,只好取了條毛毯給他蓋上。陸研知道他該出門了,便側過頭,兩人順勢淺吻。
“注意安全。”陸研說,“記得想我。”
顧璟霖笑得眼睛彎起來:“這個忘不了。”說完又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陸研心滿意足地“唔”了一聲,拉過毛毯把頭蒙起來,蜷成一團,睡了。
顧璟霖盯着那團有趣的隆起看了足有一分多鐘,覺得陸研這人其實挺複雜的,有時候他的行為單純得像個孩子,暖心而善解人意,有時候卻又很極端,真是一個不注意就能叫你大驚失色。
恰在這時,手機響了。
顧璟霖建來電人是席琛,知道他這是已經到了地下停車場,便拿起要帶的東西,一邊接電話,一邊出了公寓。
不消片刻,玄關處傳來一聲門響,陸研撩開毯子,坐起來看向房門的方向。
等确定人不會回來以後,他快速返回卧室沖了個澡,換了身相對正式一些的套裝,又從衣櫃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只公文包,然後便匆匆出門了。
遺囑公布的時間為今天上午十點半,地點是那位江律師的律師事務所。本來陸研還在思考用什麽理由才能單獨出門,結果顧璟霖正好有事也要出去,雖然耽誤了些時間,但是至少免去了找借口的麻煩。
為了防止再出現車牌號洩露的問題,陸研特意沒有開車,而是先乘了兩站地鐵,然後再換出租車。
抵達事務所的時候比約定時間晚了将近十分鐘,陸研上到三層,一進走廊就看見了不遠處候在門外的杜輝和幾名保镖。
杜輝顯然也看見他了,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迎上來,十分客氣地喚了聲:“三少。”
“杜先生,好久不見。”陸研跟他打招呼,說完,他依次看過另外幾人,玩味道,“一個遺囑公布而已,媽媽竟然帶這麽多人出門,這是擔心會發生什麽意外嗎?”
“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杜輝笑道。
“是啊,杜先生說得對。”陸研一勾嘴角,擡眸迎上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說,“國內路況太差,動不動就會出一起車禍,我是這樣,博遠哥哥也是這樣,你們在這裏生活久了,當然比我更清楚該小心什麽。可是,上次您送我出門,怎麽就不記得提醒我一句呢?”
聞言,杜輝臉上的笑意霎時凝固。
“我進去了。”陸研說完,禮貌地朝他略一颔首,然後從旁邊繞過去,起手敲門。
門板那邊,有人說了聲“請進”,是那天在書房見過面的江律師。
得到應允,陸研推門走了進去。
這是事務所用于接待客人的一間會議室,中間擺了張橢圓形的長桌,因為過了約定好的時間,所以除陸研以外能到場的人都已經到了。那位江律師和李淑君坐在桌子左側,陸博遠和陸雲桓坐在右側,陸思琪缺席。陸研進門後反手關門,再一擡頭,跟在場的四人打了照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十六年之後陸家這一代幾位子女的首次見面。
就在那短短片刻的對視中,陸研心裏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抱歉,有點事耽擱了。”陸研說。
李淑君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水,也不看陸研,冷冷地說:“知道自己遲到了就趕緊過來坐下,別在那兒站着,耽誤別人的時間。”
陸研笑得溫和無害,說:“媽媽教訓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說完,便自覺走到長桌右側,在陸雲桓旁邊的空位坐下。
“開車來的?”陸雲桓問。
陸研說:“沒有,我開不慣左舵,對這裏也不熟,而且還怕再出事故,是打車來的。”
聞言,對面的江律師和李淑君都不覺怔了下,旋即又跟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一個準備文件,一個繼續喝茶。
陸博遠側頭看向陸研,眼睛不禁略微眯起來,卻沒有開口。
陸研若有所感地看過去,兩人目光相遇,陸研主動道:“大哥,好久不見。”
陸博遠的眸光很冷,像在看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靜默許久許久,才淡淡道:“你長大了。”
“是啊。”陸研莞爾一笑,“我們都長大了。”
陸雲桓坐在中間,看看陸研,又看看陸博遠,提議道:“難得都在,不如結束以後一起吃個便飯吧?”
“我還有事,”陸博遠收回目光,說,“就不去了。”
“那等都有時間了再說吧。”陸研道。
他話音沒落,對面傳來“啪”的一聲脆響,三人同時靜了。
李淑君擱下茶杯,看向旁邊的江律師,語氣頗有幾分不耐煩的意味,催促道:“可以開始了麽?”
江律師抽出四份文件,分別交給對坐的三位陸少爺,将最後一份放置在陸研旁邊的空位上,然後道:“各位就等,如果沒有什麽疑問,那麽現在就開始了。”
除他以外,其餘四人沒有說話,江律師公式化地攤開一份打印文稿,卻沒有去看上面的內容,而是說:“大概在四個月前,我曾經分別找過你們,目的是确定相關的遺産繼承資格——根據陸承瑞先生的要求,給在座各位的遺産,只有在确定具備血緣關系後才能生效,這是三位陸少爺都清楚的。”
話說至此,江律師依次看過對面的幾人,靜了一會兒,又道:“考慮到可能出現的結果,陸先生的遺囑會出現幾種分配方式。簡單來說,如果所有子女均為親生,則執行原遺囑的內容,若有人不具備血緣關系,除分配方式改變外——”他略略頓住,側頭看向李淑君,道,“陸先生還委托我,以‘婚內出軌’為由向李淑君女士提起訴訟。”
陸研一愣,倒是沒想到父親還做了這種安排。
李淑君冷笑:“他一個死人,還想告我?”
江律師表情不變,正色道:“雖然陸先生過世後你們的婚姻關系會自動解除,但因為還存在婚前共同遺産的分配問題,所以這種是有效的。”
“江律師,你可要考慮清楚。”這裏沒有外人,李淑君索性說得開門見山,“委托你的人是陸家,你這麽做等于是在狀告你的委托人。”
“陸夫人,我向您誤會了一點,”江律師道,“委托我的是陸先生,而不是陸家。”
李淑君眉心擰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什麽意思?”
江律師:“我只是嚴格遵照委托人的意願辦事,公事公辦而已。”
兩人對面,陸研聽出端倪,微偏過頭看了陸雲桓一眼,猜測這位江律師臨時倒戈多半是吃了第三方的好處。能做這事的人,在場除了他之外,恐怕也就剩下自己這位二哥了。
“還是先繼續吧。”陸研說,“還沒聽繼承資格的結果,媽媽怎麽就開始擔心起自己會被起訴了呢?”
李淑君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江律師擡眸看向陸研,繼續道:“有關繼承資格認定,相信在座各位心裏也是清楚的。”他打開檔案袋,從裏面取出四份醫院的鑒定證明,攤開在桌上,“根據鑒定結果,除陸博遠外,陸雲桓、陸研和陸思琪均為陸先生的親生子女,具備繼承權。”
“博遠的結果有誤,”李淑君道,“我會遞交一份新的上來。”
江律師:“可以,但現在只能先按照現有的鑒定證明來執行遺囑分配,還希望陸夫人能在公布完畢後再提出質疑。”
李淑君臉色很難看,勉強點頭同意。
“那麽現在公布遺囑。”江律師道,“因為存在子女非親生的情況,依照陸先生的決定,原本屬于李淑君女士的部分財産将不予分配。陸先生生前持有集團70%的股份,按照遺囑,他将其中的30%留給了陸研先生,另外40%會由陸雲桓先生和陸思琪小姐平分。”
陸研瞬間驚訝。
“以上是相對重要的部分。”江律師邊說邊從旁邊取來幾只檔案袋,按署名分別交給陸研和陸雲桓,把陸思琪那份照例放在了空位前。
“這裏面是具體內容,其中還包括陸先生生前房産和現金的分配情況,兩位可以自己看一下。”說完,他又拿起另外兩只檔案袋,一份給李淑君,一份給陸博遠,說,“依照遺囑,陸先生會補償給非血緣的人二百萬現金和兩處房産,兩位過目。”
李淑君和陸博遠沒接,江律師也不介意,把檔案袋分別推到了他們面前。
一時間,整間會議室陷入沉默。
陸研心不在焉地翻看屬于自己的那份財産報告,除去股份和大量現金外,讓他意外的是,陸承瑞竟然将西山那座別墅分配到了他的名下。
江律師給了幾人足夠長的時間,等到陸研和陸雲桓各自收起文件,重新擡頭看過來後,他才道:“需要我公布的部分已經全部結束了,沒有異議的話,遺囑将即刻生效。”他看向李淑君,“陸夫人,關于您所提出的要求,按流程來說其實已經過了遺産公布的階段。你需要走新的司法程序,對現有繼承人提起訴訟,其實并不屬于我的業務範疇。”
李淑君早就看清了這位江律師的态度,也不跟他廢話,轉而對陸研道:“你是陸承瑞偷情生下的私生子,沒資格占有陸家的財産,我的律師這兩天就會跟你聯系,我們法庭見吧。”
陸研笑着看她:“随時歡迎。”
江律師聽見兩人對話,推了推眼鏡,說:“陸夫人,我不得不提醒你,根據我國現行的婚姻法規定,非婚生子女同樣享有繼承權。你提訴訟只能證明陸博遠先生具備血緣關系,而不能剝奪陸研先生的繼承資格。”
李淑君不耐煩地斜睨了他一眼,冷聲道:“這不屬于你的業務範疇,就不用給我提醒了。”
說完,她挽起外套,起身離開會議室。陸博遠緊随其後,跟着出門。
那兩人走了,陸雲桓自然也不方便停留太久,他起身後拍了拍陸研肩膀,也沒多說什麽便出去了。
陸研把檔案袋裝進公文包,正準備走,一擡頭發現對面的江律師在看他。
“有什麽話直說好了。”陸研站起來,顯然沒有停留太久的意思。
江律師靜了幾秒,忽而開口:“您真不計較?”
“計較什麽?”陸研反問,“我怎麽聽不懂您的意思了?”
江律師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順着對方的話說道:“沒什麽,只是覺得陸先生還是很關心您的,也恭喜您拿到陸氏集團最大的股權,恐怕下次見面就得稱呼您‘陸總’了。”
陸研笑笑沒說話,轉身也出了會議室。
出門以後,陸研找到最近的樓梯間飛奔下樓,一路跑出事務所,在樓後的停車場找到了李淑君。
在場的幾個人都沒想到陸研會來,不覺當場愣了愣。
李淑君心裏對陸研恨到了極點,根本不想見他,轉身就要上車。
見狀,陸研快步走過去,說:“請等一下!”
跟在旁邊的保镖們警覺地看着他,都會走過來,詢問道:“三少有什麽事?”
陸研沒理會他,直接對李淑君說:“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李淑君沒有回頭,說:“我們有什麽好談的。”
“其實我們最應該好好談談。”陸研好整以暇道,“或者你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就在這裏說,比如爸爸生前服用過的藥。”
此話剛一出口,陸雲桓當即驚住。
李淑君臉色一沉,靜了很久,才對杜輝吩咐道:“你們離遠一點。”
杜輝猶豫了:“夫人……”
李淑君:“照做!”
杜輝不再多說,示意幾名保镖站遠,又去向兩位少爺傳達李淑君的意思,讓他們先各自開車回去。
陸雲桓很在意陸研的目的,表示想在外面抽根煙。陸博遠站在他旁邊,也沒有走。
李淑君看向陸研,說:“上車談。”
話閉,兩人各自坐進車子後座,關了門。
李淑君靜靜看着陸研,只覺得那張臉越看越叫人生厭,同時又有幾分後怕——他知道的太多了,他能做到的太多,他根本不像是一個從沒在國內生活過的人,根本不像是一個剛滿20歲的孩子!
原本以為一場車禍就能讓陸研消失得無影無蹤,像他這種人,就算死了也沒人會真的去在意。誰能想到他竟然活了下來,而且往後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七寸,愣是在她眼皮底下拿走了集團最大股東的位置。
真是太大意了。
李淑君越想越氣,五指不覺扣緊了身下的皮質座椅,表面上卻看不出變化,冷聲道:“你想說什麽?”
“你怕了。”陸研唇角帶着恰到好處的清淺笑意,說,“他的死果然是你做的。”
李淑君道:“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醫院提供了屍檢結果,證實了承瑞死于心衰發作,現在屍體已經化成灰了,你還想翻案不成?”
“這我倒沒想過,”陸研說,“就是想親自确定一下。”
李淑君冷笑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聽見陸研又道:“給你提供方法的人,也是勸你對他動手的那個人吧?”
那一剎那,李淑君眼底的驚色顯而易見:“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很可憐。”陸研側頭看她,“從始至終,你都是被人控制的那把刀,就算到最後陸家真的支離破碎,可到了那時候,你也已經鈍了,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你覺得那個人會做什麽?”
李淑君一瞬不瞬地盯着陸研的眼睛,半晌後厲聲質問:“你到底知道了什麽?!”
“知道了你現在害怕的事。”陸研說,“你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利用了麽?你真以為陷害陸思琪入獄的人是我?”
李淑君徹底震驚,她看着陸研,可眼神卻漸漸失焦了。
陸研譏諷地輕笑了一下,心平氣和道:“媽媽,我忍了你十六年。這十六年裏,不管你背着陸承瑞對我做過多少事,我都一個字沒對他提起過。”
“我知道你讨厭我,也理解你讨厭我的理由,所以我接受了你所做的一切安排,從來沒有反抗過。我沒想過要回來争陸承瑞的財産,如果不是因為那場葬禮,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陸研聲音冰冷,邊說邊輕輕拉開公文包的拉鏈,“你以為我想回來看見你們?我恨不得這輩子都不再見到你這張臉!”
“車禍以後,我有幸活了下來。我是想過要報複,可我要報複也是報複你,怎麽可能會對那個什麽都不懂的陸思琪下手?我跟她連面都沒見過,我為什麽要毀了她?就因為她是你的孩子?”
“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為你是誰呀?”陸研冷笑,輕蔑道,“況且,我沒有你那麽愚蠢,會把對一個人的恨轉移到她的孩子身上,給自己平白無故制造出一個潛在對手。如果當初你能像對待這一個普通人那樣待我,或許我還會報答你。”
“——只可惜,已經太遲了。”
陸研單手探進公文包,摸索到壓在幾份文件下的匕首,輕輕握住。
一切不過發生在剎那之間,陸研的動作很快,取出匕首直接扔到李淑君懷裏。李淑君下意識接住,待看清手上的東西登時大驚失色。
陸研完全沒給她反應的機會,整個人欺身過去,他握着李淑君的雙手,強迫她将那把刀捅進了他的腹部。
“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