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瘋了。

可能在大疤眼裏的沈之亦現在已經精神不正常了。不過大疤見過很多像沈之亦現在這樣的人,然而把瘋話說的如此一本正經波瀾不驚的,沈之亦算是第一個。

然而他并不知道沈之亦平淡的外表下那一顆心一直在狂跳。

沈之亦也覺得自己瘋了。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心緒如此的接近自己的病人。但也或許是壓抑了太久,找不到方向太久。

這一句想死,她說的幾乎是真話。那一剎那間的真話。

如果她死了所有的事情可以結束的話。

沈之亦忽然有些想哭。

她卻看着大疤微微一笑:“在我死之前,我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事情會結束嗎?”

大疤有些不解的歪了歪頭,看着她:“不會。”

“哈!”沈之亦冷笑出聲,靠在座椅上,把煙頭丢出車窗,籲了口氣:“我是個孤兒,我死了,可能也沒有什麽人會難過了吧。”她拉下手剎,從新把車開上主路,緩緩的開着,眼神根本不看大疤,只是自顧自的說:“我是一個很出色的心理醫生,可我這輩子做的最不出色的事情,就是讓蘇雯忘掉了我。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我一直都相信好人應該有好報,但是你們,用一次又一次的事實告訴我,這件事情的幾率有多低,你說的對,我可能是神經病了,”沈之亦兀自說着,竟至失笑:“醫者不能自醫,我要怎麽樣治好我自己呢?”

她說着,眼睛看着後視鏡,卻忽然發現後視鏡裏面赫然出現一輛從後面繞上來的黑色奧迪,車速很快,但一直沒有超過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司機的大意,一直開着雙閃。

那輛車是周怡瑤的車。

沈之亦笑了笑,一腳油門踩下去,車速提升,直接超過了前面的車,腰間的刀不見了,大疤手上多了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直直的對着沈之亦的腦袋,沈之亦一臉淡然的轉過頭看着大疤,車速未減:“大疤,你知不知道,做我們這種職業的,平日裏被當成垃圾桶一樣,聽了太多的負面情緒,惡毒的,肮髒的,變态的……”

大疤的臉色有些凝重,一邊握着槍一邊不斷的看着前面的車:“你想和我一起死?”

沈之亦轉回頭去繼續安安穩穩的開着車,後視鏡裏那輛黑色奧迪再一次跟在了自己的後面,她咬了咬牙,快速的左打方向盤變道,幾乎頂上了前面那輛車的車屁股,後面的車急速的剎車。

似乎是對這一次霸道的變道很滿意,沈之亦嘿嘿的笑了兩聲:“所以,我想告訴你,如果一個心理醫生的心理出現了問題,後果,可能是我們誰都想象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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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是你死的時候。”大疤看着車速漸漸慢下來,呼了口氣:“我說了,往郊區開。不然,現在就死。”

“你知道嗎?你說出這句話,就說明你最後的籌碼就是威脅我,用死亡威脅我。可是……”沈之亦的臉上依舊洋溢着古怪的笑容:“當一個人已經不怕死的時候,你手上的籌碼就沒有了。”她那聲音忽然變低,更像是喃喃自語:“誰還能拿一個瘋子怎麽樣呢?一個瘋子,其實是無所畏懼的……你們,我們……我和你,”她忽然再次側過頭看着大疤,直視着那如深淵一般的槍口:“我和你,我們都是瘋子。”

過于執着某件事情而迷失了方向忘記了所有的人。

都是瘋子。

沈之亦的腳死死的踩下油門,車子忽然加速,她快速的右打方向盤,車子蹭着前面車的後蓋擦了過去,再次變道在中間車道,左道的車子急剎車停了下來,後面的車因着前車的急停不偏不斜的撞了上去。

大疤出于本能的大吼了一聲髒話,沈之亦卻開着車猛力再次左打方向盤又開回了左邊車道,車子因着急速,整個司機一側蹭在了隔離護欄上,金屬碰撞聲尖銳刺耳,幾乎已經見了火花,沈之亦卻依舊沒有停,眼神之中充滿了張狂和放肆,大疤似乎已經弄明白了沈之亦想做什麽,他眼疾手快的用手裏那二十厘米的長刀對着沈之亦的右腿大腿處刺了下去。

沈之亦咬着牙頂着劇烈的痙攣和疼痛,喉嚨裏哼哼的笑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的眼神忽晃起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抑制不住的想大叫,但她用力的咬着牙,繼而咬着自己的嘴唇,生生的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左腳大力的踩在了自己已經不聽使喚的右腳上,對着前面的車快速的撞了上去。松了方向盤,雙手用力的抓住大疤手裏的刀,腦袋已經被那槍頂住,她眼神犀利的看着大疤,張口用那幾近失了調子的聲音大喊出聲:“殺了我!不然我們一起死!”

巨大的撞擊聲把沈之亦的聲音淹沒在一片煙塵之中。

迅速彈起的安全氣囊讓大疤手裏的槍快速脫落,而劇烈的撞擊讓一前一後兩輛車都停了下來……

沈之亦幾近失去了意識,但她強撐着精神用力的睜開眼睛,耳中嗡嗡作響,迷迷蒙蒙的聽見有人用力的拉開了車門,然後是汽車喇叭聲,警笛聲,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扯,大腿上傳來的劇痛讓她費力的瞪着眼睛眼神迷茫的努力辨認着眼前的陌生男人,穿着警服的男人。

警察。

沈之亦在心裏默默的吐了一口氣,咬着牙盡力配合着被拉出了冒着煙的車子,被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快速擡到另外一輛車的後座,隐隐約約的聽着前座的一個清冷的女人聲線:“開車。”

周怡瑤。

沈之亦想笑。

她沒想到周怡瑤會親自來。

周怡瑤皺着眉,看着沈之亦一身的血卻還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催促着司機快開,轉過身子看着沈之亦:“沈醫生,你撐住。我帶你去醫院。”

“那個人……抓……”沈之亦幹啞的聲音從喉嚨之中擠出來,她幾乎都辨認不出來那是自己的聲音:“抓……”

“會有警察處理,你放心。”周怡瑤的眉頭因為濃重的血腥氣擠在一起,卻又搖着頭:“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我們的車就在你們周圍。是我的疏忽……”

周怡瑤後面的話沈之亦聽不完整,她整個的精神都用于抵抗身上各處的劇烈疼痛,那種撕心裂肺的,恨不得自己的身體不是自己的感覺……

迷蒙之間她想到了蘇雯身上的很多傷疤。

“那時候……”

沈之亦的聲音低的幾乎被汽車的馬達聲蓋過去,意識漸失的她卻依舊兀自的低喃:“……一定也很疼吧……我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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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麽樣趕,總是趕不上麽?

蘇雯渾身脫力的坐在搶救室的門口,不規則的發抖。眼睛直直的盯着上面一直亮着紅燈。周怡瑤抱着胳膊站在她面前,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蘇雯,也是蘇雯第一次見到她。

“醫生說了,沒有傷到要害,送來的也算及時。不會有事兒。”周怡瑤蹲下身子,把自己身上的大衣搭在蘇雯身上:“你能站起來嗎?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蘇雯的眼光終于從紅燈上轉移到周怡瑤的臉上,在眼光相對的瞬間,她似乎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卻又陌生的東西。她用力的咬了咬自己的舌頭讓自己冷靜下來,扶着旁邊的座椅站起身子,晃了晃:“好。我也有事要問你。”

周怡瑤帶着蘇雯走進另外一間沒人的病房,關上門,打開燈。指了指座椅:“坐下說吧。你……”她看了看蘇雯:“你看起來不太好。”

“還好。”蘇雯揉了揉眼睛:“我……我沒想過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我……”

周怡瑤低垂着眼睑,靜靜的聽着蘇雯無措的措辭,擡起頭認真的看着蘇雯:“先說正事吧。”

蘇雯吸了口氣:“東西破解出來了嗎?”

周怡瑤頓了頓,點點頭:“就在今天早上。我已經交給老張了。很快會有行動。我想到了沈醫生可能會有危險,但是……”她搖了搖頭:“抱歉,我自認為布置的還算妥帖,但是我不知道當時沈醫生和那個人在車裏的對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采用這樣的方式……”周怡瑤說着,從兜裏拿出來一個塑封帶子,裏面有一個帶了血的錄音筆:“這是沈醫生兜裏的錄音筆。我想她應該是把對話錄下來了。不過現在沒電了,我需要把這個交給老張的人,所以,可能要等一等,才能聽。”

塑料袋裏的星點兒殷紅蟄的蘇雯眼睛疼。

“我……”蘇雯有些艱難的忍着眼眶裏的眼淚,用力的做了個深呼吸:“我在來的時候,張老師跟我說,你是……嗯……”她停頓了數次,都沒有辦法把那個名字說出來,握緊了拳頭,認真的看着周怡瑤:“你是……陸蕭潇同志的……”

一直靜默的等着蘇雯說話的周怡瑤閉上了眼睛,抿了抿嘴唇:“是。”

“我……”蘇雯晃着身子站起來:“我……”她緩緩地走到周怡瑤身前,慢慢的蹲下身子,卻又雙膝着地竟然像是跪了下來:“對不起。”

周怡瑤睜開眼睛,微微蹙了蹙眉,彎下身子,不顧形象的坐在蘇雯面前,推了推她:“對不起我的不是你。”

澄澈濕潤的眸子,平淡如水的表情,蘇雯弄不清楚這表情是因為傷心還是絕望,但周怡瑤這樣看着她,說着這樣的話,只能讓她內心的內疚更加劇烈。她固執的挺直了身子跪着:“我知道,但,那一槍是我開的。”

“我想知道……”周怡瑤也不再去勸蘇雯,靠在她身邊坐着:“我想知道,當時,究竟是……什麽情況。”

是什麽情況。

這情景蘇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親手殺死一個自己的同志。

但她不知道是否應該把這樣殘酷的情景說給面前的周怡瑤聽,換做她,如果周怡瑤的位置換做她,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勇氣去聽自己的愛人是怎麽死的。

“我這個人,”周怡瑤淡淡的說:“我這個人很記仇。”她看了看蘇雯:“而且,我也不能允許這件事情的真相就這樣瞞騙我一輩子。”

蘇雯閉了閉眼:“當時的情況很緊急,有些事情,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她也是為了保護我……我……當時是在公海上,桑柯給了一把槍……”

周怡瑤靜靜的看着蘇雯:“槍。”

蘇雯吸了口氣:“是。然後我開槍了。”

“打在……什麽地方……”周怡瑤的面色平靜,只有手上握緊的拳頭能反映出來她此時的心緒。

蘇雯睜開眼睛,看着周怡瑤緊握的關節發白的拳頭:“胸口。然後,她從甲板上翻下去了,桑吉又過去補了幾槍,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打中了。後來……”她吸了口氣:“後來,我悄悄回去找過……沒有找到……所以,我按着她的說法,把她的手機和芯片一起帶了回來。可是,回來之後我遇到了事情,想不起來芯片的事情……”

周怡瑤點了點頭:“謝謝。”

蘇雯有些錯愕的看着周怡瑤,不知道周怡瑤為什麽說這樣兩個字。

周怡瑤卻又對着她說了一遍謝謝,然後扶着她站起來:“不要這樣,坐下吧,你需要休息。你們都需要休息,事情還沒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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