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蕭繹往殿內跑回去, 用力将壓在江采薇身上的佛像推開,那佛像是用純金所渡,重達半百斤,所幸它不是全壓在江采薇身上, 而是球狀的無發紋肉髻落在她的右後背上。季恩年記挂蕭繹身上有傷, 擔心他的傷口再次崩裂, 即刻帶宮人為皇帝一起搬佛像。

衆人一合力,金色的如來佛像往側一滾, 嘭地一聲又砸倒在地上。

大覺寺的和尚合手閉眼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現在他們最要緊的不是心疼佛像, 而是憂心德妃娘娘若因此事喪命,皇帝怕是再也留不得大覺寺在天祁存在。

江采薇因為背上承受劇烈的砸壓,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蕭繹伸手一探,探到她鼻尖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急急想将她從地上抱起。

“太醫!快去傳太醫過來!”

蕭繹的心很亂。

他抱着懷中女子, 摸到她的後背是一片濡濕, 伸出掌心一看,都是紅色的血,是那尊大金如來佛像砸的。高空上的墜物, 一旦落到地上砸人, 沖擊會比它原來的重量大上數倍, 一召不慎,連命都會保不住。

大覺寺的佛像有百斤重,倏然砸落下來,恐是連男人都受不住,更何況江采薇一個弱女子。

他低頭看懷中的女子臉色越來越蒼白,心中愧疚感刺得他越發痛,他後悔自己為什麽方才不拉着江采薇跑得再快點兒, 這樣她現在也不會生死不明地倒在他懷裏。

蕭繹伸手,将她嘴角的血色捺去。

“太醫呢?張渺呢?怎麽都還沒有過來?”

“一個二個都是廢物嗎?”

“德妃若是因此殒命,這些太醫也不必活了!”蕭繹戾色看向大殿內的僧侶,語氣森森,“還有你們,都不必活了!”

殿中佛像忽然倒塌,他不信這會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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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侶吓得腿都顫了,連忙跪倒在地上,連聲喊着請陛下恕罪。帝王一怒,伏屍千裏,大覺寺所有人的性命不過是掌握在帝王的一念之間。

天祁寺的住持心焦之下,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昭明大師,希望他能代寺中僧侶向皇帝求求情,畢竟聖上往日常召他到宮中傳授佛法,他說的話在皇帝跟前一向有分量。

昭明只得嘆了一口氣,手撚着一串佛珠走到皇帝面前。

“陛下,大覺寺有池明聖僧留下的秘藥,老衲願意将師祖的藥獻出來,救德妃娘娘一命,只求陛下開恩,饒恕寺中無辜僧侶。”

昭明也清楚,這般重得佛像霍然倒下,人為的可能會更大一些,德妃是在大覺寺受的傷,他們本就有一份過錯。

他是佛家弟子,歷來講究佛家因果之法,德妃重傷的果,有大覺寺的一絲因,他做不到問心無愧,所有也只能是退一步,請皇帝留下無辜之人。

至于下手暗害帝妃的人,不要說皇帝不會留,就算是昭明也不會允許住持将那等嘴上念着佛號,背地裏卻行下阿鼻地獄的惡事之人留在寺中,禍害大覺寺。

蕭繹沉沉望向昭明大師,“只要德妃能夠活命,朕決計不會濫殺寺中無辜性命。”

住持心裏松下一口氣。

他随昭明去為德妃取藥,在太醫趕到大覺寺前,為她搶先多留一份生機。

昭明自覺有愧,帶着全寺僧人為德妃念經祈福,張渺帶着太醫趕到時,江采薇已被蕭繹抱到一間禪房,服用過池明聖僧的秘藥,孱弱的脈息漸漸變強,但她仍緊緊閉着雙眸,昏迷不醒。

蕭繹坐在榻上,讓張渺先給江采薇施針,至于背上的傷,則由醫女來負責。

太醫們連夜救治三日,才讓德妃在第四日醒來。

禪房內,江采薇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是右臉朝下,整個人被翻了一個身,呈八字趴躺在床上。她微微動了一下手指,想靠着手掌微微撐起身子,調整一下睡姿。

她脖子都快靠僵了,要是這樣再躺下去,她肯定得落枕,變成歪脖子德妃。

蕭繹推門進屋時,就見被子上微微起伏一陣,江采薇喊了一聲疼,又無力地倒了下去。

“我的脖子……”

江采薇驚呼一聲,脖子右邊好像真的落枕了。

她抽抽搭搭哭着喊疼時,聽到了開門聲,便以為是她的宮女過來照顧她了,便急急喊:“是司琴,還是司珏?你快過來幫我揉揉,我的脖子快不行了……”

她的頭是側背着屋門,所有不清楚進來的根本不是司琴她們,而是皇帝!

蕭繹壓低腳步的聲音,慢慢往床榻走去,用手輕輕按在江采薇白皙的玉頸上,輕輕為她揉捏。

那手骨節分明,指腹上有些薄繭,溫度還有些熱,根本不像是一個女人的手。

司琴、司珏是她的大丫頭,在江府上就沒有做過什麽重活,更何況進宮後,啓平殿有許多伺候江采薇的宮人,她們平日只用服侍好她就行,手上根本就沒有繭。

江采薇就問:“你是哪個內宦?”

她竟将自己想成一個閹人?

蕭繹手上力道忽然加重,難不成她在啓平殿讓那麽閹人也揉過。

他抿唇不說話,江采薇就越覺得他怪異。

她沉聲說:“誰允許你這樣碰本宮?”

“退下!”

蕭繹心中的悶氣忽然一減,低頭笑問:“德妃好大的架勢,你的身子就連朕也碰不得嗎?”

江采薇怔了一瞬,她是萬萬想不到皇帝會低下身段給他揉脖子的,但又想到那日自己陰差陽錯将他給退出去,反而救了他一命,蕭繹就震驚又感動地看着她。

他如今對她這樣,也不過是出于愧疚而已。

單捏個脖子而已,江采薇才不會感動,她那天可是差點就沒命了。

江采薇僵着脖子,讪讪道:“陛下自然是碰得的。”

“落枕了?”蕭繹明知故問,見她頭發散亂,如林中落入陷阱的小獸,可愛又惹人憐,忍不住輕笑了一陣。

這笑聲落在江采薇耳中無異于幸災樂禍,越發覺得自己是倒了兩輩子的黴,竟碰上蕭繹這個冤家。

她幾次落難,可都與他有分不開的關系,江采薇都快懷疑是不是她和蕭繹八字不合,這一世他是為了專門克她而來。

她氣鼓鼓地說:“陛下可否為我召個太醫過來?”

“太醫是男人!”蕭繹臉色沉了沉,他用手扳着江采薇的脖子,手微微用力,只聽咔地一聲,江采薇就覺得自己的脖子好像就能動了。

她趴在床上,輕輕地轉了幾下脖子,對蕭繹的怨氣頓時散了幾分。

寺中給香客備的被褥一律都是綠色的,江采薇如今暫住的這間禪房亦是。

蕭繹見她背上蓋着綠被,整個人柔弱無力地趴靠在床上,頭上扭來扭去的滑稽模樣,忍不住又笑了出去。

“德妃知道你現在這樣動,讓朕想到什麽嗎?”

“像什麽?”

“王八。”一只龜殼翻倒在地上,想用力翻身,卻轉不回去,只能努力伸長脖子的王八。

“……”

江采薇一時想殺了蕭繹,登基做女皇的心思都有了。

她憋着一股悶氣問蕭繹,“臣妾如果是王八,那陛下是什麽?俗話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如果我是王八,那陛下豈不就是大……”王八二字還未說完,她就被蕭繹用手捂住嘴巴。

她洩憤似地在他掌心咬了一口。

蕭繹斥道:“不可胡鬧。”

他将手收回,心中想得卻是那夜在啓平殿她輕舔他的掌心,莫名撩人又可愛,今日卻是牙尖嘴利,還動口咬他。

他又用力攥住她的下颌,道:“德妃還是喝醉時更讨人喜歡一點。”

江采薇一臉懵,搞不清蕭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蕭繹見她茫然不解其意,便松開她的下颌,将薄被往上一提,蓋在她的身上,道:“大覺寺的僧侶都是沒有淨身的男人,你既醒了,就不便長住在這兒,今日就随朕坐轎辇回宮!”

她纖長的睫毛輕輕眨了眨,“陛下,你這久是一直在大覺寺,沒有回宮嗎?”

蕭繹輕嗯一聲,“不要多想,朕留在這兒,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查明佛像倒塌的真相。”

江采薇了然,“臣妾沒有多想。”

她是江氏女,蕭繹不喜歡她很正常,她也沒有傻傻地喜歡蕭繹,整個人清醒得很。

蕭繹聽了這話心中卻大不滿意,他以為江采薇臉上會有傷心、失落,甚至埋怨他的神色,誰知那雙杏眸卻一片平淡,古井無波。

他的胸口一時更加煩悶了,別過眼不在看江采薇,默然看着窗外的青竹。

司珏剛看着小宮女熬好一碗湯藥,她推門進屋時,沒想到皇帝會在這裏,也不知皇帝和她家娘娘說了什麽,氣氛有些滞澀。

她微微屈膝行禮,“陛下,娘娘的藥已經熬好了。”

江采薇看着那碗黑沉沉地湯藥,不用喝就知道它有多苦,蹙眉問:“有蜜餞嗎?”

司珏道:“出門太急,奴婢沒有準備,要不待會兒我和司琴下山去買?”

“不用了,陛下說我們今日就會回宮。”等回到宮裏,江采薇想吃什麽沒有,她趴躺在床上,微微動了動手指,“司琴,你過來扶我喝藥。”

“是。”司珏才往前走了一步,蕭繹就出聲阻止,“德妃這裏有朕,你将藥擱下就出去!”

司珏腳步一頓,她将剛伸出去的左腳重新換了個方向。人朝桌邊走去,将藥放到禪房木桌上,就快步離開了。

江采薇一氣,蕭繹是皇帝,他會如司珏般伺候人就見鬼了。

她無奈道:“陛下,其實我這裏有個小丫頭伺候就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蕭繹趕緊走,別再她這兒添亂了。

蕭繹卻充耳不聞,他去桌邊取藥,而後又重新坐在她的榻上,手中拿着瓷勺攪藥,淡聲問:“聽聞朕患天花時湯藥不進,德妃便以口渡藥?”

江采薇一讪,“是……有那麽一回事。”主要是為了賺黑蓮花值,她就昧着良心和系統做了交易。

蕭繹低頭,看着她的丹唇問:“這次德妃無法動彈,是想朕如何喂藥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蕭繹低頭看着江采薇,“朕想親……”

江采薇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不,你什麽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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