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采薇想起那日, 都有些佩服自己,對着那樣一張臉,她都能喂得下去。

她心想,那日算是蕭繹占了便宜。若現在, 換他來親口喂他, 她還是覺得自己吃虧。

江采薇趴在床上, 都不願意去看蕭繹那張捉弄她好像很好玩的神色,半帶嫌棄說:“用勺喂就可以了, 那日陛下昏迷不醒, 臣妾無奈之下,只好才那樣喂藥。”

蕭繹神色一頓,他是皇帝,她既不想, 他也做不來強迫女人的事。

他将藥放在小幾上, 扶着江采薇慢慢半坐起來, 她的後背被佛像重重砸過,有大片的傷口,沒有半身不遂已算是萬分慶幸, 他托着她的腰, 近似将江采薇半圈在懷裏, 而後拿着瓷勺,一勺一勺地給她喂藥。

江采薇仰頭看他,因為飲了藥汁,嘴唇有些水潤,她烏黑的眸子清潤潤地望着人時,格外清婉又嬌弱。

蕭繹心尖一軟,手下的動作逐漸放輕, 喂藥時都盡量小心翼翼,不讓湯藥灑出來。

江采薇喝了一會兒,喉嚨間的苦意越來越重,她夠頭看了一眼,小幾上的藥還剩下半碗沒有喂完,心下覺得蕭繹這樣一點點地喂,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他還不如直接拿碗對着她的雙唇,讓她一口悶了,那樣直接咽下去,受的苦就沒有那麽漫長。

現在這算是什麽回事?

蕭繹完全當她是他養得幼貓,樂不思蜀地喂食一樣。

江采薇的眉越蹙越緊,蕭繹看了輕聲一笑,從繡包裏拿出一顆蜜餞,喂入她的口中,取笑她:“就有這般吃不了苦?”

她嚼着蜜餞,根本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蕭繹看了看藥碗,那藥快見底了,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吃完那顆蜜餞,用勺子将它攪得更涼一些,最後扣住她的唇,将那碗剩藥全灌了進去。

江采薇嗆了一下,他想用手給她輕輕拍後背,但後來又想到那裏全是傷,蕭繹就改為用手輕拍她鎖骨下側,給江采薇順氣,可那地方離雪丘這般近,蕭繹手指細長,不小心碰到那柔軟時,心髒咚一聲,将手抽離那一處,燙手似地迅速将她放回到榻上。

“蜜餞放在床頭,你自己吃。”

他扯下繡包,将它仍在她枕旁,大步一邁,很快就推開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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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薇覺得蕭繹簡直是莫名奇妙,剛才乍然将她放倒在床上,都快扯到她後背的傷口了。

他分明就不是過來這裏喂藥,而是過來加重她傷勢,好讓她再也下不了床吧?

江采薇一惱,那蜜餞她就懶得吃了。

再說,她被佛像砸得太嚴重,不止右後背有好多傷口,就連右臂也被扯到,至今都用膏藥固着,跟個殘疾人也沒什麽兩樣了。

她只要動一下就全身疼,為了吃個蜜餞,她就要傷筋動骨,這根本就不值啊!

她懶懶地閉上眼睛,直接忽視蕭繹給她的東西,背躺在床上養傷。

太醫給江采薇開的藥有安神的成分,她只不過閉上眼睛才半會兒,人就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司珏在皇帝的吩咐下,進來收拾藥碗。

她見江采薇的床頭多了一個繡包,那繡針根本不像是司琴為她繡的,便想到那極有可能是皇帝留下的。

見她家娘娘昏沉睡着,連被子蓋得有些歪了都不知,司珏就上前重新為她整理被褥。

大覺寺處在深山,眼下入了深秋,是人特別容易着涼的時候,司珏怕江采薇冷着,就吩咐随侍的小宮女加些炭盆進來。

江采薇後背有傷,蓋不得太重的被子,為了不讓她冷着,她們也只能是從炭火下手。

皇帝沒有确切說離寺的時辰,她們也只能原地待命,盡心盡力地先照顧江采薇。

司琴從外面回來時,一進到屋裏渾身都是暖洋洋的,她手裏拿着兩個鎏金團龍手爐進來,司珏一看上面精巧的龍紋,就知是禦用之物。

司珏比了一個手勢,“是陛下讓你送過來的?”

司琴道:“季總管給我的,不過這肯定是陛下的意思。”

上面都有團龍了,哪能是季恩年用的,就算皇帝再覺得禦前總管伺候得好,也不可能将這東西賜給他,不然這會讓朝堂上的大臣怎麽想?

司琴将手爐放到江采薇的被窩裏,目光落在床頭的繡包上,“這好像不是娘娘的吧?”

司珏道:“陛下的。”

她好奇地又瞅了一眼,有些想知道那裏面裝的是什麽,但終究膽子小,不敢碰皇帝的繡包,只能等江采薇醒來時,再同主子笑着詢問。

可還沒等到江采薇醒來,禦前的宮人就将江采薇擡到皇帝的馬車上。

司琴、司珏坐在江采薇來時的馬車上,負責守主子的東西。

離寺後。

江采薇是被餓醒的,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就感覺自己的身子一直在晃,她慢慢睜大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好像被人挪了一個地,躺到一輛陌生的馬車裏。

“醒了,要喝水嗎?”

蕭繹放下手中的奏折,半扶起她,喂給她一杯清茶。

江采薇的嘴唇确實有些幹,蕭繹既然想伺候她,江采薇就從善如流地由着他,她略低下頭喝水,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裙被人換了,想着應該是司琴為她換的,便很快壓住了心底的驚異。

“朕給你的蜜餞,你為什麽沒有吃?”

她方才睡了太久,反應了半晌,才想起蕭繹之前仍在她床頭的藍色繡包。

江采薇道:“臣妾喝了藥,很快就睡着了,到現在才醒來。”

蕭繹心裏稍微舒服了那麽一點,他還以為她是故意不想吃,原來是沒有時間。

她一向怕苦,又愛吃甜食,哪裏會放過擺在她床頭的蜜餞呢?太醫給她開的藥,也确實有鎮定安眠的作用。蕭繹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漸漸變得柔和。

他掀開簾子,朝外吩咐了幾句,季恩年很快拎了一個食盒從車窗遞進來,蕭繹抽了一個隐枕墊在她腰後,才慢慢将食盒內的雞筍粥拿出來,像先前給她喂藥時,一勺勺地舀了喂給江采薇。

“太醫說了,你背後受了重傷,脾胃虛弱,這久先用些清淡的飲食,傷口才能愈合得更快。”

江采薇掃了一眼桌上的雞筍粥,味道又清又淡,她還以為是因為大覺寺是佛門聖地,蕭繹不好大肆殺生,便只能托人熬粥。

她其實用了小半碗粥就已經吃不下了,因為江采薇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喝藥、上藥,嘴裏時常是苦澀的,根本沒什麽胃口。

要不是馬車裏有蕭繹強壓着她用粥,江采薇肯定才用到一半,就讓司琴撤下了。

喝完粥,她就又被扶回去毯上躺下了。

蕭繹看她這般有氣無力的模樣,也沒有心思看奏折,便從櫃裏抽出一本書。

江采薇才閉上眼睛,就被蕭繹給喚醒了。

他用書輕輕敲她的頭,“睡了一天了,還睡不夠嗎?醒醒,朕給你念書,打發時間。”

江采薇:“……”

他就是天生過來折磨她的,就不能消停點嗎?

金蘭殿內。

貞妃聽聞江采薇昏迷三日後,經太醫全力救治大難不死,現在正随皇帝起駕回宮,心中煩悶不已,一手就将殿內供奉的玉佛從案上拂落。

月沉摒退宮人,走到貞妃面前道:“娘娘,德妃這次可是又救了陛下一命!上次因為天花一事,她就登上了妃位。這次歸宮,就不知陛下會不會封她為後了?”

霍姝君聞言,心裏頭就更不好受了。

她從小官之女一步步走到妃位的艱辛,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要說江采薇是因江氏女的緣故,皇帝一直忌憚她,強壓她的位份。可自皇帝患上天花,江采薇衣不解帶地照顧皇帝,而後加封德妃後,霍姝君就看出來,江采薇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不一樣了。

德妃這個稱號,皇帝可不會輕易亂封。

借着德妃這個位份,坐上後位的女子可不少。

霍姝君沉思片刻,道:“你讓人到宮外散些話,就說佛像無故倒塌,是德妃德不配位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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