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氣死人不償命
大殿內,除了皇帝與裴臨川是男人,內侍小黃門不知怎麽算,其餘的都是帶來陰氣的女人。
孟夷光覺得背後似有陰風刮過,目光所及之處,皇帝仍舊埋頭喝茶,皇後臉色陰沉得幾欲滴水,裴臨川面無表情理所當然,她亦垂首斂眉默不作聲。
皇後挺直脊背,“你....”
皇帝突然出聲打斷皇後,他笑得眼睛眯起來,“阿川媳婦,你祖父可還好?”
孟夷光祖父孟謙,在前朝皇帝還是太子時曾任其師,後不久稱病辭官,一直閑賦在家。他是否可好,這......,她很是一言難盡,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她看着眼前的皇帝,此刻臉上的神情與祖父某些時候極為相似,恭敬的答道:“回皇上,祖父一如從前,未曾有什麽變化。”
皇帝嘆了口氣,頗為憂心的說道:“我一直拿阿川當自己的孩子看,你嫁給了阿川,我與你祖父也算得上是親家,待我閑了一定要親自上門拜訪。”
孟夷光曲膝施禮大方謝過皇帝,皇後被皇帝搶過話之後,神色難堪卻不敢多言,此時更是瞪大了雙眼,覺得不妥之後又慌亂拿起案幾上的杯子,低頭裝作喝茶掩飾。
“太後娘娘最近忙着吃齋念佛,你們就別去打擾她老人家清修了。”皇帝笑看着裴臨川,“阿川領着你娘子回去,別跟個鋸嘴葫蘆似的,多陪着她說說話。”
裴臨川看向皇帝,嘴唇微動,他忙瞪眼揮手阻止,“去吧去吧,我這裏還有一大堆事。”
孟夷光心頭微松,曲膝施禮退出大殿,鄭嬷嬷與春鵑等在殿外,阿愚與阿壟也站在那裏。
雨絲密密一直下個不停,阿愚遞上了鬥笠與蓑衣,裴臨川如同先前般走在前,鄭嬷嬷替孟夷光撐着傘幾人在後。
她擡頭看了一眼前面的煙雨垂釣圖,又收回了目光,青石地面滑,暫且忍一忍。
到了宮門口分別上了馬車回府,鄭嬷嬷收起雨傘放在馬車角落,春鵑拿着帕子給孟夷光擦拭衣衫上的雨水,她取下珠冠活動了一下脖頸,長長的舒了口氣。
“先前在偏殿吃茶,裏面伺候小黃門見我們裙角都濕了,還有些訝異,說是內命婦進宮拜見,都派了軟轎來接。”鄭嬷嬷滿臉的愁容,這一來就得罪了皇後,以後可如何是好?
孟夷光心裏有數,皇帝在大殿內更是直接沒給皇後臉面,就不知道她心性如何,這些會不會記在自己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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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記,也盼着她能記在裴臨川頭上,畢竟他債多不愁。
現在緊要的是皇帝話裏的意思,還有弄明白裴臨川究竟還有哪些地方得罪了皇後。
“嬷嬷,讓馬車快一些,到門口追上國師的馬車,我有些事要問他。”
鄭嬷嬷敲了敲車壁,探頭出去說了句話,車夫加快了車速,很快就趕上了前面的馬車。誰知前面的馬車也突然快了起來,兩輛車像是在雨中比試,你追我趕跑得飛快。
孟夷光被晃得有些暈,她心下懊惱,怎麽忘了阿壟是三傻圖之一。待進了國師府,馬車在二門停下,她穩了穩神,跳下馬車喊道:“國師。”
裴臨川正在穿蓑衣,聽到孟夷光的喊聲眼神飄了過來,抓起鬥笠扣在頭上答了一聲,“唔。”
唔你個大頭鬼,孟夷光見裴臨川像是落荒而逃一樣大步離去,她幹脆小跑着上前揪住他鬥笠垂下來的帶子,他脖子被勒住微微後仰,阿愚閃電般出手,帶子應聲而斷,阿壟接住了掉下來的鬥笠,又将它穩穩戴在了他頭上。
孟夷光:“.....”
“我有話跟你說。”
裴臨川看着孟夷光,眼神中有戒備,還有些許的惱怒,卻還是站在了那裏,等着她說話。
孟夷光無語望天,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鄭嬷嬷追上來,将傘擋在了她的頭上。
“你的臉花了。”裴臨川突然說道,聲音平平,可她卻聽出來了其中的嫌棄。
孟夷光不打算理會,他卻沒完沒了,眉心微擰思索片刻,“像是滑稽戲伶人。”說完,他擡手整了整鬥篷,神情愉悅,眼底竟然劃過一絲笑意。
他這是在報複麽?
孟夷光拿出帕子,鄭嬷嬷接過去仔細擦去她臉上糊掉的脂粉,她瞄向裴臨川,他微偏着頭,看得無比認真。
在男人面前當場卸妝,與在男人面前當場脫衣,哪一種來得更尴尬,她此刻覺得是前一種。
鄭嬷嬷擦完輕聲道:“好了。”
裴臨川又有話說:“紅通通,像是婦人相撲。”
孟夷光吸氣,心裏默念:不生氣,不生氣,生出病來無人替。
她幹脆直接問道:“你先前得罪過皇後?”
“得罪過很多次。”裴臨川神情坦然,“皇上告訴我的。”
孟夷光噎了噎,不死心的繼續問道:“比如說什麽事上得罪了皇後?”
裴臨川沉吟一會答道:“不知,婦人天生心眼小。”說完他還補充了句,“太後也得罪過。”
同為婦人的孟夷光:“.....”
她覺得渾身無力,大梁最頂頂尊貴的兩尊菩薩都被他得罪了,他還能這麽坦然,他或許不是凡人,只是下凡的時候腦子着了地。
“嬷嬷,我們回吧。”
鄭嬷嬷也一言難盡,春鵑跟上來,幾人沉默着回了蘅蕪院。
洗漱過後,孟夷光将進宮時所發生的事,以及裴臨川所說之事一字不落寫了下來,仔細封好之後交給鄭嬷嬷,“嬷嬷,你親自回去一趟,将信送給祖父。”
她想了想又說道:“祖母阿娘她們肯定會問我的情形,你無需讓他們過多擔心。”
鄭嬷嬷輕嘆,“我醒得,明兒個你就要回門,她們定會親自問你。”
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孟夷光現在也光棍了起來,先解決眼前的要事是緊。
夏荷做事麻利,午飯時新廚房就呈上了飯食,孟夷光總算吃到了葷素搭配适宜的熱飯菜,她心下稍安,苦中作樂的想,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日子還能過下去。
午後歇息了一會起來,鄭嬷嬷也回來了,她拿了封信遞給孟夷光,說道:“這是老神仙親筆所書。”
老神仙是孟謙的自封,下令府裏所有人都要這樣稱呼他,祖母趙老夫人除外,她出自将門,在府裏地位最高,老神仙打不過她。
打開信,老神仙的字一如既往的潇灑不羁,不過幾個字将一大張紙寫得滿滿當當:“已知悉,盼歸。”
孟夷光心生溫暖,忍不住笑了起來,将紙折好放進匣子裏鎖起來,問道:“祖父他們可好?”
“家裏人都好,就是擔心你,拉着我問了好半天,我只撿了一些好事說了。”鄭嬷嬷想起孟家人将她團團圍住問這問那的情形,鼻子一酸,這女人,還是在娘家時過的才是舒心日子。
孟夷光瞧着鄭嬷嬷神色,她想起孟家又比着自己現在的模樣,心裏難免難受,笑着岔開了話題,“外面雨好似停了,我們去府裏轉轉,熟悉熟悉路。”
鄭嬷嬷拭了拭眼角,忙拿了披風過來給她披上,與夏荷一起陪着她出了院子。
幾人沿着游廊小徑走了許久,總算走了大半個府。孟夷光越走心越涼,大院套着小院,府裏就這麽點人,那些院子空置根本無人住,院牆斑駁,房頂瓦片滑落,推開院門望去雜草叢生。
府裏的最東邊有片不算小的湖,湖裏只怕積滿了淤泥,湖水發綠還散發着隐隐的臭味。
想到修葺打理所要花費的銀子,孟夷光心像是被剜了一塊。她看着重重疊疊的院落,哀嘆道:“要是這些院子能賃出去就好了。”
鄭嬷嬷無奈的道:“九娘你別盡想這些好事,這可是皇上賜下來的國師府。”
“國師府國師府。”她咬牙切齒低念,裴臨川要是拿國師府當一回事,就不會任由他的府裏像是荒蕪鬼屋。
遠遠瞧去,他的院子隐在紅花綠樹中,斜出來的飛檐要落不落。他自己住的地方尚且如此,盼着他整修屋子,還是不要為難自己的好。
幾人轉過假山,沿着小徑回蘅蕪院,卻被一大塊不知哪裏來的石頭擋住了路。夏荷摩拳擦掌,上前去彎腰使勁推了推,石頭紋絲不動。
孟夷光看了看那塊大石,說道:“我們換條路吧。”
轉身走了沒多遠,阿愚不知從哪裏走了出來,他靈活至極的躍過石頭,揚長而去。
孟夷光:“.....”
“阿愚。”孟夷光叫住了他,“這塊石頭你可搬得動?”
阿愚走過來,點點頭答道:“能。”
“那為何不将它搬開?”
瞧着阿愚的神色,孟夷光知道自己又問了蠢話,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寫着,他能輕巧走過去,為什麽還要那麽麻煩費力氣搬開?
夏荷見阿愚一動不動,急了,“能的話你去将它搬開啊,這麽大一塊石頭擋着路,你都看不見嗎?”
阿愚擡頭看了看天色,不情不願的說道:“國師吩咐我出去買吃食。”
他們沒有在府裏開火麽?也是,就他們三個,誰也不像是會做飯的樣子。孟夷光說道:“你去将石頭搬開,晚飯去我院子的廚房裏提。”
阿愚二話不說,大步上前一彎腰,輕輕松松抱起石頭往旁邊一扔,拍拍手咧開嘴笑道:“我這就去廚房。”
孟夷光默。
算了。
日次要回門,鄭嬷嬷本來整理了一大堆禮物,晚飯後意外的收到了阿愚送過來的一個大包裹,“國師說是回門禮,他明日也會跟你一起去。”
孟夷光意外之極,打開包裹一看,裏面明晃晃一堆金塊差點沒有閃瞎她的眼。